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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九天虚境 ...

  •   想推开她,无从下手的感觉却有些糟糕,除了干瞪着埋在胸前的脑袋,梅墨清也是没辙了,无奈地揉乱一头乌黑的秀发,“哭够了没有?”她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襟,点头,“还不放开?”

      依依不舍地松开环住他腰间的双臂,林纷因一时失态而窘迫红了脸,嚅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脸上泪痕犹在,梅墨清不由眉心发疼,“已告诫过你,心思太重怎能修仙,你还是学不会看透?”袖袍下的手动了动,又握成了拳,话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责怪林纷看不透的自己,又是否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今天他们便不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此生他们也不会再相见……她也能不再见他……吗?方才,她的神情历历在目,她的那番话……字字诛心。

      当梅墨清的精魄与林远书的魂魄重合后,他问的那两句话,为的就是逼她面对现实—林远书因林纷而死,是她亲手杀了他。可,这一切本就是他梅墨清起的因,也就该由他了结,与她,的确无关。林纷什么都明白,却还一个劲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又扛得了多少?

      多少个千年了,她都不记得了,往事却烙印般刻在梅墨清的内心深处,无法忘却,怎么忘记?他怎么对她启口,其实,他们的相识不是在百花园,不是南境,而是就在西王母的昆仑冰川。

      记忆,千年万年的积淀,直到谁都承受不起,便被岁月尘封。

      天界经历了多少春秋变换,无人关心,玉帝始终高坐在他的紫金渺之上,身边也还是那个雍容华贵的王母娘娘。却在某一天,西王母的贴身丫鬟不请自来,奉上请帖一张—西王母九千华诞,广邀众仙共襄盛举。

      王母娘娘捧着烫金描凤的请帖,方才想起自己与这个胞妹同在天界,却已有几千年未见过面,思及儿时光景,不禁泪如雨下。玉帝默不作声,掂量着这一纸请帖,好似千斤沉重,踌躇不决之下,背着王母招来了亲信的各部大臣,以及当时告老辞官退居南境,颐养天年的梅老将军—梅墨清的父亲。

      “西王母此次做寿如此排场,这分明在提醒天庭,不要忘了远在西境还有她这一位上神的存在,她这不是做寿,是警醒众仙!是在向玉帝您示威!”太上老君挥动着尘拂,冉冉白须跟着他的义愤填膺的陈词,在嘴边一跳一跳。

      “是啊是啊……”各部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玉帝想到的与太上老君不谋而合,却在王母这一层的关系上犯了愁,“可西王母总是王母娘娘的胞妹,驻守西境极寒之地,姐妹不得团聚,于情于理……老将军,您也曾与西王母打过交道,知道她的为人处世,不知,您看如何呢?”话头一转,玉帝询问起正在兴致勃勃品尝佳酿的,虎背熊腰脸庞红润的一老头。

      玉帝将烫手山芋扔给自己,自己总不能又丢回去吧?早知这杯酒不好吃,他就该乖乖待在南境,来趟什么浑水?“哎,玉帝和众位仙臣怕是多虑了,”梅老头转动着手中杯盏,感叹还真让那小子猜对了,“老臣确实与西王母打过交道,西王母本性良善,非心存异念之人,就是……就是脾气古怪了些罢了。”

      西境昆仑自西王母驻守开始,西境便一直太太平平,虽说终年冰封寒苦,也没听说起过战乱。相较之下,倒是他的南境,隔三差五的要驱赶一些妄想夺权占国的妖神。幸好自己躲得快,将神位与兵权一股脑儿丢给了那小子,让那小子去操那份心,他老咯,趁自己还精神矍铄,该享享清福咯。

      “老将军,此话何意?”往前一步,作了个揖,太上老君不服气,但也不敢放肆,虽说眼前这老头已挂帅赋闲,战功赫赫却不容人小觑,就好比在这紫金殿上,除了梅老将军,谁有那个胆子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还真当玉帝请他们来品尝佳酿的?

      又一杯下肚,滋了滋味,梅老头一挥手,“任谁在冰天雪地待上千年万年,也会变成西王母现在这个性情,那儿多冷啊?冻着了呗!”

      他们不知道,当初梅老头差点就将自己的儿子送去给西王母当儿子了!谁让他没事跑去仙游,结果游到了昆仑山,还来不及对着茫茫天地一番感慨,竟恰巧撞见西王母与一小女妖围绕着一汪不冻泉,种花?!

      当下,不懂察言观色的梅老头哈哈大笑,“这种地方怎么能种花?花不一会儿就冻死啦!”顿时,西王母丢下手中的花铲,若不是那个伤心欲绝的小女妖,捧着花还抽空拉住了西王母,估计这昆仑山要闹雪崩了。

      梅老头自信西王母不是自己的对手,可那小子说的,好男不与女斗—儿子站在亲娘一边,他连自己的夫人都吵不过。他赶紧的表明身份,西王母才稍稍缓和了脸色,“走好,不送。”丢下这么一句,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山中,连杯茶也不给?梅老头摸摸冻红了的鼻头,不冻泉边只剩下那个小女妖,蹲在那儿将那株花给埋进了雪地。

      “丫头,我渴了。”

      小女妖抬头看看他,捧起一把雪递到他跟前。梅老头哭笑不得,“我想喝热茶。”小女妖歪着脑袋,一脸的犯难,开口问道,“没有热茶,吃酒行吗?”

      一百个一千个,梅老头实在太乐意了,一拍肚子,“行!”

      跟随小女妖没走几步,便来到她居住的洞中。温暖惬意,是梅老头初见她居所的第一印象,背着手四处打量,不住颔首,不错不错,真没想到这小女妖修为不深,倒是……匠心独具

      一人多高的山洞,宽一丈余深一丈余。一角搁着张石板上铺了厚厚的干草,干草上是一床锦缎和棉被。床的里侧,青蔓依附石壁攀爬,翠绿间竟有几朵粉色?!环顾一圈,这青蔓快将这洞里的石壁都覆盖了,满屋的清香便是这缠枝牡丹所散发的吧?!屋子中间摆的是块一尺长宽四方形的小石桌,四个角用平整的石块磊起,稳稳当当,石桌上的竹杯中插着一枝已凋谢的绿梅。竹杯中的水是清澈的,看来小女妖还经常给这枝绿梅换水。

      小女妖将一块裁缝好的锦缎放在石凳上,示意他坐下,自己转身走到一处角落弯下腰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吃力地抱着一个陶罐回到石桌边,轻手轻脚的放在梅老头面前,又去那个角落找来一只竹杯,“给。”

      梅老头接过竹杯,好奇地看着小女妖。只见她小心翼翼拆开绑在陶罐上的红绳,掀开盖子后,一股醇香扑鼻而来,梅老头的眼睛都发光了,“这香气!这酒难道是玉帝老儿的琼浆玉液?!”他尝过,这香气这味道分明就是!

      “不是,是西王母娘娘给我的。”小女妖皱了皱眉,这老头好生不客气拿起罐子就倒,“你慢点,都洒了!”她心疼得去抢陶罐,自己平时都不舍得喝,这老头一杯很快见底,马上倒第二杯?!

      “好酒好酒!”管它是玉帝老儿的还是西王母的,在这寒冷的地儿能喝上一杯,梅老头觉得整个身子都舒展开了,见小女妖愁眉苦脸的瞧着自个儿,他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喝?”

      “西王母娘娘说了,等我成仙了才能喝。”小女妖摆弄着手中的盖子,眼睛不时往罐子里瞄两下。

      她这格外珍惜的模样不像装的,看来也真把西王母的话听进去了。梅老头努了努嘴,“那些也是西王母送给你的?”他指的是那床铺盖,小女妖点点头算是回答。看来西王母对她挺好的,梅老头不禁对那位又冷又凶的上神刮目相看。

      “你喝完了吗?”嘴上问着,小女妖的手已经巴上了陶罐。

      明明就是一副没喝完也甭想再喝的态度,“这酒,你自己都不舍得,为什么肯给我喝?”梅老头觉得自己像是在抢她的酒似的,他可不是欺凌弱小的上神哪,这小女妖怎的像防贼似的。

      “我打不过你。”

      刚咽下的酒回了个嗝,差点没堵在梅老头的喉咙眼。这丫头说话的语气,怎的跟那小子如出一辙?!先前对他的好,敢情都是迫不得已?瞧瞧,她藏酒的动作,需要这么迅速吗?!

      气得他想—在瞥见那枝绿梅时,梅老头不禁又泄了气,“这株绿梅已凋亡,还留着它有何用?”枝杆都枯竭了,她还当宝似的。倒是这些个缠枝牡丹,虽无生灵之气,却也长得很好,想必是那潭不冻泉的灵力滋养了它的生息。梅老头忽然之间想到个问题,“你怎么种活这些缠枝牡丹的?”不冻泉的灵力虽说有用,可毕竟昆仑山不适合南方的植物生长,而她的居所的温度却如此适宜?这小女妖,不像是有这个本事啊?

      “是这个的关系吧。”小女妖从脖颈处摸索着,掏出一块羊脂白玉,几许飘渺红纹隐隐发光,眼睛却看着那株绿梅,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救不活它。”

      烟霞暖玉!梅老头这次不是愣住,而是傻眼,“这也是西王母送你的?”西王母也太豪爽了吧?见小女妖不假思索的点头,梅老头讪讪一笑,“你是西王母的女儿?”没听说西王母嫁过人啊?更何况,这丫头分明刚聚灵成妖不久,精魄微弱但也能看得出她的真身。但,西王母能将御赐贡品烟霞暖玉送作她,又从何解释?

      “西王母娘娘说,她是从别处捡到我的,本想试着种种看,看看能否种活。”小女妖将暖玉又塞回了衣衫中,“娘娘捡回的花草可多了,可惜就我一个活下来了。明明大家都喝那泉水,怎么就……”欲言又止,她也是一头雾水。

      看着小女妖抚摸着胸口暖玉的位置,她不知道的原因,梅老头反而疑惑顿解,“丫头啊,虽然我不知西王母还捡回了哪些花草树木,可我知道那块暖玉,除却旋花一族,对其他人而言,即使价值连城,它也只不过是一块普通暖玉,无法接受它的灵力滋养。”

      因为这块烟霞暖玉,就是那小子雕琢的—呃,被他一顺手拿去上贡给了玉帝老儿。也不能怪梅老头抢儿子的东西,实在是府里除了这些个破玉石,其他的都是他的心爱之物,都是他路过凡间顺—不是,是鉴赏回来看看玩玩的。那小子知道被他爹拿去了,也没说啥,也就大半个月没跟他说话而已。

      不过倒是意外,这块烟霞暖玉被王母娘娘赐给了西王母,竟又辗转到了这小女妖的手中—对她这一族来说,烟霞暖玉才算真正找到了主人,也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也是西王母的一片善心。

      “老将军,您在想什么呢?玉帝还在等您回话呢?”这老头喝着喝着就神游太虚了,太上老君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也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梅老头想起了自己临走时好像说过什么?“玉帝,请帖可否给老朽一看?”从玉帝手中恭敬的接过那张烫金描凤的请帖,打开看了一眼,梅老头立时乐开了怀,笑开了颜,“这丫头……哈哈哈哈!”将请帖还给不明所以的玉帝,手指在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上。字迹模糊不清,可见是后添上去的,玉帝和这一众仙神都快老眼昏花了,怎么看得见嘛?!

      玉帝都将请帖凑近了酥油灯盏,才依稀分辨出那行小字,“随礼可送奇花异草,耐寒耐旱上佳,无,其它亦可?这算什么?还附送礼要求?!”玉帝想回去问问王母,这请帖真出自她那个冷若冰霜的胞妹之手?

      梅老头闭上嘴,心里还止不住的偷笑—

      临走时,他随口对那小女妖说到,“别费心劳力了,除非耐寒耐旱的奇花异草,否则这昆仑之巅是种不活的。”

      嗯,小女妖听见了,还记得挺牢。可按西王母的性子绝不会开口向别人要的,估计,肯定就是这丫头干的了。

      起身,拍拍屁股,他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老将军,您真信这请帖所述?”太上老君及一干仙臣轮流着看了那行小字,皆脑门出汗,这比猜测西王母的用意更麻烦,让他们上哪儿去弄那些个奇花异草,还耐寒耐旱?

      “嗯,玉帝大可放心,西王母绝无二心,我们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了。”一声告退,梅老头大踏步地往殿外走去。

      玉帝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小姨子是想搬空朕的百花园吗?”

      西王母寿诞当天,各路神仙纷至沓来,随伺仙婢仙仆手捧各式花花草草,冷清的昆仑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梅墨清目不斜视的跟随着前来引路的两位仙婢,身后是他爹给西王母准备的厚礼,一株千年红梅老桩,以及给他爹口中特意强调不能忘记的小女妖,要送予她的是一株绿梅。可他连那小女妖姓甚名啥都不知道,往哪送啊?不冻泉旁边,算是给他指的路?而且这昆仑山西境,真不是一般的寒冷。梅花能在苦寒之地生根,却是在乍暖还寒的时候盛开,昆仑山终年冰封,开花?开玩笑吧。

      看着身边前来贺寿的仙神陆续经过,装模做样的相互打着招呼,那表情后大概也是苦哈哈的。心中暗笑,梅墨清甩开袖袍,挥散掉衣衫上凝结的冰霜,步入灯火辉煌昆仑殿。

      西王母的寿宴上,当真齐了百花怒放的景象,若不是寒气逼人,众仙神有种恍入百花园的错觉,就连西王母冰冷的眉梢也有了一丝动容。

      酒过三巡,梅墨清始终没发现殿中有妖的气息,那些个婢女皆已是下等仙子身份,忙着周旋于招待众位仙神,哪来他爹说的小女妖?放下酒盏,他要出去透透气,杂七杂八的花香、酒味闻得他头疼,鼻子都快闻不出饭菜味道了。

      昆仑山的夜晚,繁星闪烁,皓月当空,寒冷使得这一方天地干净得像圣地。即使夜幕下冰川,和放眼四周的白雪皑皑,令人说不出的宁静。不知不觉,梅墨清走到了不冻泉,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浓烈的酒香—一个小女妖坐在泉水边,幕天席地,正高举着酒盏,邀月共赏。

      他挨着她坐下,指着她脚边的陶罐,“我能喝吗?”

      小女妖显然已有些醉意,看了他一眼,将整个陶罐捧给了他,“我没见过你,你是来给娘娘贺寿的。”算是自问自答了。

      就着陶罐浅尝即止,入口香甜,入喉辛辣,“我爹让我给你带了一株绿梅,你准备种哪”

      “我爹?”小女妖耷拉下脑袋,苦苦思索,“我有爹吗?”转过脸,别扭地看向他,眨巴着眼。

      “不是你爹,是我爹,哎,”梅墨清抓了抓脑袋,又指了指他们坐的地方,“你记不记得在这儿,有个壮得跟熊似的老头问你讨水喝?后来你给了他酒?”

      “昆仑山没有熊……啊!”小女妖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眸锃亮,“梅将军是你爹?!”她当然记得这老头,西王母后来告诉她,那是驻守南境之国的将神,而南境与这儿不同,那儿四季分明,春红柳绿,秋收冬至。

      记性不错,还想说啥来着,梅墨清摸了摸左耳,有点烫,该不会是他爹在家里骂他吧?点头,他刚想开口。

      “绿梅在哪呢?你藏哪里了?”

      这小女妖脑子飞快,已将他说的话前后连贯了,动作也挺快—边说边对着他,上下其手!

      “男女授受不亲……”她充耳不闻,甚至扯完他遮挡风寒的大氅,又来扯他的衫袍,“那么大一株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一手挡住她的侵犯,一手将她,一把推开,“小心!”他并未使多大的劲,她却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她身后就是一汪不冻泉。

      梅墨清庆幸自己眼明手快,及时把她拉了回来,只是目前的情况,能不能更糟糕些?!她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而苦命的自己被她压在雪地上,背后真是刺骨的冰冷啊!

      “你……长得真好看。”小女妖还有闲情跟他开玩笑。

      她知不知道自己很重他的胸口被她压得快喘不过气了,“谢谢你……”后半截话,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堵在了喉咙。

      她亲得很专心,长长的睫毛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她的唇有香甜的味道,她—慌乱之下扭过了脸,她的唇擦着他的嘴角落在他的耳根处,一阵酥麻。

      梅墨清从小到大还未有过如此狼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双迷离的黑眸,他仍心跳加速,“大胆小妖,你可知那个、那个什么上神乃是大逆不道?!”

      “什么?”她听不懂他口中的那个什么是什么?不过—忽地她冲他,绽开笑颜,“我喜欢你,你能给我当伴吗?”

      目光在她湿润的唇上匆匆划过,“不能。”梅墨清拒绝得很干脆,不争气的心里漏跳一拍。

      小女妖难掩失望的垂下了脑袋,“我就知道,哎,第三个。”慢腾腾的从雪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看也不看他就这么走了?!

      “扑通”她身形不稳一头栽进了雪中,又手脚并用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往前方一处有微弱亮光的山洞走去。直到她艰难地扶着石洞壁,一点一点挪进洞中。梅墨清依旧站在冰天雪地之中,脑筋转不过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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