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44、九天虚境

　　当虚幻之镜再度发出微微亮光时，九天下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九天虚境的第二层—紫金阙。他想看看梅墨清准备怎么办，忽又一扯嘴角，即使这丫头真有登上紫金阙的一天，那又如何？命运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梅墨清会后悔吗？

　　闭上眼，九天下听到到镜子正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呵，他很期待。

　　“小旋儿，还不快将鲜花送去各个仙府，还傻楞在这儿做什么？”

　　月季仙子双手叉着小蛮腰，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正冲着她大呼小叫。揉眼，再揉眼，使劲揉，她怎么会在这儿？！—李夫人的簪玉阁。

　　“眼里进沙子了？”拍开她的手，月季扒拉她的眼睛瞧了又瞧，秀眉一展，“昨儿个夜里是不是又去偷偷跑去掌司殿了？”

　　她需要偷偷？她原本就住那儿啊。“掌司上仙在掌司殿？”她有点迟钝。

　　月季白了她一眼，将摆在地上的一篮子带着朝露的鲜花往她手里一塞，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她，“昨儿个没见着？还敢说你没去那？！都跟你说了不下百回了，别去别去别去！掌司上仙都厌烦你去送花了，前几日还特地关照李夫人换个小仙婢去，你还去招惹他？！鬼迷心窍了吧你！”

　　林纷真是越听越糊涂，捧着花篮，问道，“我成仙了？”

　　换来的是月季毫不留情的背上一巴掌，“还不快去送花！”

　　龇牙咧嘴地瞪回她，林纷吼道，“总要告诉我往哪送吧？！”

　　在月季报出一长串仙府名字后，林纷决定当作没听见，直接捧着花篮奔向了她唯一想非常想去的地方—掌司殿。

　　白墙黑瓦，兽首飞檐，掌司殿三个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林纷心中焦急，用力地踹开大门，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她最熟悉的地方—掌司殿正殿。未看清屋内的人影，她已迫不及待叫嚷出声，“掌司上仙，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记得我们刚才应该是在……无毛彩凤你怎么也在这里？！”

　　“啪”被卷起的书二话不说咂上她的脑袋，屋内的人影怒火朝天，“不在这，应该在哪？小小仙婢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敢称呼本公子什么来着？！本公子一定要让李夫人将你逐出仙门去！”

　　被书本咂得疼也顾不上，林纷在瞧清无毛彩凤人模人样地锦袍玉腰带后，也是无法理解，“无毛彩凤你发什么疯？！掌司上仙呢？”

　　“本公子最后警告你一遍，别以为帮本公子取回了本体，就可以无视本公子的地位与身份！若不是本公子给你的那次机缘，你想成仙？这辈子都做梦！”无毛彩凤气势汹汹的指着她的鼻子，“小小旋花还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妄想！”

　　什么叫有理说不清？什么叫千头万绪开始乱？林纷不想与他多扯，“梅掌司在哪？”

　　无毛彩凤睨视着她，发出阵阵冷笑。

　　祥瑞直上九重天，权重堪登紫金殿。阎王爷说得没错。望着“将军府”黑亮的匾额，林纷的脖子都酸了，嘴里却很苦。

　　无毛彩凤不再只是只贪吃肥胖的丑鸟，接管了百花园，掌管四季统领十二花神；梅墨清自九天虚境回来后，便一路平步青云，挂起帅印执掌兵权，统领天界的所有天兵天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正是位高权重！

　　还有她，月季告诉林纷，自她在百花园听见其他仙子们的窃窃私语后，便积极、主动、心甘情愿地希望能跟随梅掌司帮助凤二公子从九天虚境夺回仙体，不仅他们，就连原本成仙无望的她也跟着沾了光，一杯琼浆一颗仙丹，使她直接位列仙班，虽然等级不高是个小仙婢，可也少奋斗了至少有五百余年，还给她谋了个李夫人簪玉阁打杂的差事。

　　林纷又想哭又想笑，为什么除了她自己没有喝过琼浆吃过仙丹的印象，其他人都知道？前几日无毛彩凤—凤二公子凤掌司的话犹在耳边—

　　无毛彩凤睨视着她，发出阵阵冷笑，“怎么？勾引不成本公子，还想着继续勾引梅将军？”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也是月季偷偷摸摸解释给她听的—听说她自九天虚境回来后天天缠着梅掌司—那段时间他还没被封将—林纷死皮赖脸地缠着梅掌司，半夜三更溜跑去光顾掌司殿，巴着求着梅掌司渡她成仙。

　　“那，勾引？从何谈起？！”这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林纷拽着被子一角忿忿不平。

　　月季将棉被拉了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自从喝了琼浆吃了仙丹，你的记性就急转直下，难道玉帝赏赐给你的是忘川水和菩提子？”

　　林纷瞅着她，不言不语，正生无毛彩凤的气。

　　“小旋儿啊，你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说。”

　　“那一日紫金殿上……”

　　就是无毛彩凤当上凤二公子，梅掌司晋升梅将军，玉帝赐她成仙的那一日，王母娘娘想给梅将军配一桩婚的那一日，纵目睽睽下，林纷拽住梅将军的袖袍大声地说，“梅墨清，你只能娶我！”

　　吧唧吧唧嘴巴，依然苦得发干。林纷发誓，那一日肯定不是她，打死她也不敢说出这话！或许她喝下的真的是忘川水，咽下的果然是菩提子。

　　仰视着陌生的匾额，阳光太刺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你来此，有事吗？”

　　依旧是那身青袍广袖，依旧是不苟言笑清冷的样子。

　　林纷努力平复快失控的情绪，笑着问他，“掌司上仙，你还记得九天虚境的事吗？”他点点头，她欣喜若狂—

　　“你现在已位列仙班，也不枉李夫人当初力排众议同意让你跟随本尊一同前往，她现在一定很欣慰。”

　　心，如坠入万里深渊。是了，月季说她是自己主动要求去逐仙谷的，因为听说从那儿四肢健全完好无损走出来后，就能一步登仙。脸上忽来湿润，下雨了。

　　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林纷笑弯了眼，欲转身离去。

　　“对了，本尊还不知你的名字？”

　　脚步停了，“林纷，”曾经一度她是有多讨厌这个名字，“山林的林，纷乱的纷。”现在，她更讨厌了，因为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他替她取的。

　　书案上等着他批复的卷册一堆，摊开的却还未批复完，梅墨清的眼前总晃荡着将军府门前的那张笑起来比哭更难看的脸。林纷。这个名字有种说不明的熟悉。搁下朱笔起身，推开窗户，雨势很大，顺着屋檐往下形成了一道飘渺的帘幕。

　　—梅墨清，你只能娶我！

　　紫金殿上她可以喊得那样理直气壮，可今天的她就这样望着他，欲语还休。

　　—山林的林，纷乱的纷。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难道不是来自这个出处……”望着瓢泼大雨，梅墨清不知怎么想到了这句诗，然后一愣，疾步向殿外走去。

　　窗外的雨，也越下越急，誓不罢休般。

　　簪玉阁在西边，将军府镇守紫金殿位居中天门，腾云驾雾也需一柱香的时间。林纷离开时天色已近黄昏，骤降暴雨，电闪雷鸣的，她去哪儿了？使了个避水咒，出了将军府，梅墨清后悔方才没叫住她。

　　手掌泛起白光准备召唤青铜剑，她却近在眼前，大雨中依墙而立安静地好似不存在。一股无名火蓦地升起，梅墨清几乎是用全身力气瞪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谁都没有开口。

　　林纷如愿的踏进高墙深院的将军府，在被大雨淋了个通彻后。她也想通彻了，“掌司上仙，这里不是天庭，我们还在九天虚境中。你再好好想想，好不。”不是商量更不是乞求，她在陈述事实，即使冻得牙齿都在打架，她依旧站得挺直面不改色地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

　　“给本尊凭据。”梅墨清的目光注视着窗外的雨雾，已恢复了往昔的冷漠。

　　“没有。”林纷答得很干脆。

　　“你要本尊如何相信”如果现实是虚幻的，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呵，爱信不信。”林纷这下几乎在挑衅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方才我也想明白了问题在哪，为什么你和无毛彩凤的记忆改变了，而我却没有。”真是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下意识的皱眉，梅墨清慢慢转过身看向她。他真不喜欢她这种说话的口吻，“问题在哪？”就像是，众人皆醉她独醒。

　　她却将视线移开了，“九天虚境能改变我们看到的，但是应该无法改变我们的本身吧”自问自答般，林纷凝视着窗外，继续说到，“那也就给不了我完整的精魄对吗？迷幻术而已，又怎么会对我起作用呢？”九天虚境，高级的迷幻术罢了。

　　梅墨清一惊，急忙去查看她的精魄所在的位置—顿时尴尬地扭过头，“先去把衣衫换了。”她进屋到现在还是湿透的，他忘了。

　　林纷倒是毫不介意，耸耸肩，“我没事，我们先说正事……”劈头盖脸的，是柔软的布料罩上她的脑袋，打断了她的话语。

　　“本尊不想说第二遍，先去换衣衫！”

　　一把将阻碍视线的衣衫抱在怀里，林纷还是觉得应该先说正事—撞见他的眼神后，忍了忍，把话咽了回去，又不知—

　　“去哪屋？”总不见得她不好意思问。

　　“……”一语不发掠过她，步出屋子关上门，梅墨清怀疑自己也被雨淋了脑袋。站在屋檐下，徒然地叹气。

　　“掌司上仙，这是男子的衣衫！”

　　忍，再忍，“将就着！”废话，这屋难道还会有女子的衣裙吗？梅墨清已经无言以对了，只能对着黑天黑地独自生闷气，还有没完没了的雨。

　　当林纷打开屋门来到他的眼前，梅墨清清楚了一件事—他对她，没办法发火。

　　“掌司上仙，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她一脸的严肃，只是身上的那件衣衫怎么看怎么滑稽，宽宽松松地不时往下滑半边，她费力的时不时去扯一下，还嘀嘀咕咕，“这谁的啊？怎么这么别扭……”发髻已经解开披散在身后，还有几束缠住了腰带。

　　“说正事吧。”径直回到屋里，梅墨清听到身后紧跟的跌跌撞撞的步伐，脑门抽痛。脚步一滞，背后被一片温暖包围，她的手环上了他的腰。

　　稳住身形，梅墨清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