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34、傻姑娘

　　境界中

　　冰裂声骤然响起，晶莹剔透的碎冰在强大的灵压下竟向四处散开，生生划开了周围似乎冷冻的空气，一个青衣身影端坐在朦胧中。在十日之约过去的第四日，梅墨清终于结束了闭关。

　　“将军，您的伤？！”

　　老槐头一眼就看见了梅墨清的不寻常处，惊讶之下疾步上前询问。

　　抬手，飞快地拭去唇角的血腥，“林纷现在何处？”心中的不安挥之不去，梅墨清急促地问道。
　　怔了怔神，老槐头低下了头，“属下……不知。”在接收到两道冰冷的视线后，更是羞愧难当，“昨日当属下赶到钱塘县时，除见法海身受重创，白素贞与她……都已不见踪影。是属下失职，求将军处罚。”话未说完，已见老槐头跪倒在地。

　　“扑通”火楹儿也紧跟着跪下，不同的是除了内疚更有担忧，“将军，与老槐头无关，是属下未及时赶去林纷身边，属下定会将她寻回来！”说完，火楹儿就站起身回头就想走，在她心里，林纷不止是掌司殿的人更是吵吵闹闹陪伴了她渡过了那些寂寞无聊的日子。

　　“你找得到吗？”一声冷哼，梅墨清已掠过火楹儿朝结界出走去。

　　“我……”愣住了脚步，待火楹儿回过神时境界中早已没了梅墨清的身影，除了老槐头仍跪在一边挺直的背影，“将军是不是很生气？”她也不知这句话问的是谁。

　　御剑乘风，梅墨清被心头奇异的烦躁扰不胜忧，左手掌心中的生死契的咒符已变得黯淡，那是契约要解除的征兆。不由握紧了拳，加快了速度。转瞬间就到了她本应该待的地方上空—钱塘县林记布店。

　　入目的情景却让他犹豫了—墙倒屋塌，此时的林府已然不见往日的繁华，剩下几个仆役三三两两有一下没一下的倚着廊檐打着呵欠，没落、残破是唯一能形容的词。梅墨清使了个隐身咒，悄然落在秋风落叶过境后的花园中，定了定心神，环顾四周后往西北角的方向走去。

　　越过垂花门，青石板的桌椅已布满了苔藓，斑斑驳驳令人作呕，敞开的屋门后是他感觉到她唯一残留灵力的地方，一目了然，人去楼空。

　　“请问这位小哥，这林府怎会这般模样？”转出府外的梅墨清寻了个在路口摆番薯摊的小贩问道。

　　小贩瞅了他一眼，似是见来人衣着整洁仪表堂堂，回答道，“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来林府寻一故人。”

　　“别寻了，走的走死的死，林记布店早没人了。”小贩边说边将炉边的番薯一一翻了个。

　　“林府究竟出了何事？”

　　“你真不知道？”小贩终于拿正眼瞧了眼前这人一回，眉峰一转，压低了声音，“半年前杭州城出了妖怪，搞得暗无天日，谁知又牵扯出林记布店也藏匿着一只妖怪，一下将整个钱塘县弄得那是鸡犬不宁、生灵涂炭啊！我跟你说啊……”

　　按小贩所指的方向，他找到了这片枝断叶落的山林，出了何事，梅墨清又岂会心里不明白。只是，看着这片落叶堆积山泥泥泞，“成事不足的旋花……”又会在哪里……

　　唢呐阵阵锣鼓喧天，炮竹砰砰此起彼伏，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在山村野乡间显得格外热闹喜庆。今天，李家二儿子二牛娶媳妇了，娶的是翻过山头那家的金翠花。

　　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一早就抬着大红花轿赶到了金家。除了新娘子未露脸，金家门口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看不出哪些个是金家娘家人，哪些是隔壁邻居来。

　　李二牛傻不愣登的杵在原地，身后是顶着红绸花的驴，这门亲事是他娘亲给定下的，“大婶，这个……”从未与金家人谋过面的他，看着这群人有些不确定，局促不安地转向陪同前来的媒婆。

　　“哎呀！亲家母，新姑爷来啦！”只见媒婆一甩手中的帕子，扭动着水桶腰走向木屋门前一翘首顾盼模样的妇人，鬓角斜插的珠花随着笑声左右晃动，那妇人搓着双手呵呵直笑。

　　接着，大红喜帕下的新娘子哭哭啼啼的走出了屋，辞别娘亲，上了花轿，嫁作他妇。

　　李二牛只是傻笑，牵着驴走在前头。金家门前人们渐渐散去，独留下一妇人望着离去的花轿，默默垂泪。

　　一只手僵硬的抚上妇人的半边脸，却意外轻柔，擦去她脸上的湿润。妇人终是收回了不舍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人儿，她的小女儿。

　　“不哭。”

　　“嗯，不哭，是喜事是高兴的。”

　　“饿。”

　　“嗯，吃饭。”妇人牵起小女儿的手，“走，娘给你做饭。”幸好老天还多给了自己一个女儿，就算是个傻姑娘，也好。

　　梅墨清端坐在嘎吱作响的旧木凳上，表情飘忽不定，眉头紧锁，看着饭桌前慢条斯理几乎算得上优雅的吃着饭的姑娘，如果不是桌上掉落了许多的饭菜，如果不是那个妇人三五不时替她的碗里放上些菜，嘴里还念叨着：“小梅，别光吃饭，多吃点菜。”如果不是梅墨清隐去了身形，他很怀疑这叫小梅的姑娘吃个饭能吃得这么旁若无人？！

　　她是不是被法海的紫金钵震坏了脑袋？

　　“小梅乖，去把嘴擦擦。”饭后，妇人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嘱咐女儿，在回头看见她抓起灶台上的布头往脸上胡乱抹去时，“不是这个！在门后挂着那个！”碗筷一放，赶紧几步上前夺下她手里的抹布，失笑地直摇头。

　　视线落在被丢弃在灶台那块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头上，梅墨清只觉胃有点难受。

　　晌午过半时，妇人对坐在门槛上的小梅交代了一些话，其实反复一句“待在家别乱跑”，摸摸她的脑袋便出了门，她想趁着天色还早赶去田里再挖些野菜。

　　专心致志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排着队忙忙碌碌，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妇人垮着一篮子野菜回来，小梅一步未动。

　　“小梅来，进屋吃饭了。”

　　这才挪了一下屁股，缓缓直起身子，迈开一步，跌进屋里，她的脚不知是麻木了还是被门槛绊住了。

　　梅墨清诺有所思地看着虚空的掌心，刚才，生死契结又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