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35、金翠花

　　三日后，金家未迎来三朝回门的女儿女婿，迎来的是白布遮盖的金翠花的遗体，还有气势汹汹的李家人。

　　仿佛晴天霹雳，金许氏一下子瘫坐在地，石板的冰冷不及她目光所及，唯一的女儿年轻的生命就此停驻在芳华正茂的年纪，出嫁时一身火红嫁衣还历历在目，怎知如今……

　　“儿啊……究竟是为何……啊……为何？为何……”

　　“金许氏！”一个着粗布麻衣，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前一步，嗓门吼得直冲脑门，“我李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好歹也算正经人家，你女儿究竟对我二弟有何不满，非得要在成亲次日便寻了短见？！平白让我李家给人看了笑话！今日我们就来退了这门亲，你女儿休想入我李家祖坟！快将聘礼悉数退还!”

　　是的，李家不是来报丧的，是来退亲的。金许氏楞楞地，依旧坐在原地，她想不明白，女儿到底是为了何事可以如此轻率了结此生，如果她不想嫁给李二牛，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逼她，翠花你可以跟娘说啊，为什么你不告诉娘，为什么要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婆，听见没有？!还不快将聘礼……”

　　“拿去！统统拿去！”金许氏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蹦三丈高，眼睛瞪得通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聘礼分文未动，你们全部都拿回去！只要！只要！只要把我的翠花还给我！”一手指向屋内的一角，一手握紧成拳。

　　李大牛做了个手势，一同前来的李家人丢下手中的担架，涌进里屋，不多时就将还未拆封的聘礼抱着走了出来。

　　金许氏看也不看一眼，直勾勾地瞅着被风掀起的白布，惨白的容颜，紧闭的双目，散乱的长发还滴着水，翠花只着了一件里衣。

　　“我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跳河。”

　　“她的衣服首饰呢？”

　　“那些都是我们李家的东西，怎会让她死了还带着去，笑话！”李大牛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过身，“晦气！我们走！”

　　“你们抢了翠花的东西，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如此下场，怎么可以无情无义……不许，不许，不许！我不允许！”就在李家人不以为意转身离去时，金许氏忽然发了疯般冲向走在最后的李大牛的背后，一根发簪紧紧被她握在手心。

　　“啊！”后背剧烈的刺痛让李大牛猝不及防，本能的回手将金许氏推向一边，反手一摸，“血！你！”

　　“呵呵呵呵，血债血偿!是你们害死了翠花！必须给我的女儿偿命！”金许氏跌倒在地笑得惨然，“赔我的翠花……”

　　被血刺激了神经的李大牛，怒不可遏地一脚踹倒金许氏，随手抓起路边的石块，恶狠狠的就要往她头上砸去，“死老太婆！”

　　金许氏望着凶神恶煞般的李大牛，嘴角带着恨意，心里却冒出一丝解脱，闭上眼睛。死亡却迟迟未曾降临—

　　“疯了！你们全部都是疯子！”只听见李大牛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和激烈的喘气，随即响起衣服拉扯的摩擦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金许氏缓缓睁开眼睛，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光而立，慢慢回过头来。她的眼里没有感情，她的声音平板单调，“不哭。”鲜红顺着她的额角、脸颊，浸湿了一侧的衣领子。

　　“我的儿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唤，眼泪再也无法压抑奔涌而出，金许氏伏地而泣。

　　床上的人仍在昏睡中，额角缠绕的白布条还在往外渗刺目的红。梅墨清嘴角抿成一直线，一双墨瞳深不见底，负手而立，他只不过晚来了一会，她就可以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若不是那李大牛临了手抖了一下，估计现在她就该在阎王殿故地重游一番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视线透过垂下的布帘，堂屋正中金许氏默默地烧着一叠叠纸钱，火盆中火苗忽明忽暗，火盆后躺着金翠花的遗体。又是一声叹气，夜半已过，接她的该到了。

　　当火盆中的火苗渐暗时，梅墨清坐在床沿握住小梅的手，悄悄隐去了气息。火苗终于熄灭了，许是悲伤过度金许氏感到又累又困睁不开眼，渐渐不支。

　　“吱—嘎”屋门从外敞开，两道模糊的身影飘然而至。

　　“金氏有女翠花，黄泉路已开，上路吧。”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晚让人只觉渗得慌。

　　“让我再看看我娘……”即使做了鬼，金翠花也被黑白无常的到来给吓了一跳，语带哽咽，祈求的望着陷入睡眠的娘亲，“再看一眼。”

　　“你已经死了，莫再流连，”那个尖细的声音话语中毫不掩饰嘲讽，他看得太多的鬼魂贪恋人世，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这些，“这个世间已与你无关了，走吧！”

　　“求求你们……”

　　“休要与她再多话。”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随之一条黝黑的铁锁链笔直飞向跪着的金翠花。令黑白无常吃惊的是，勾魂锁在触碰到金翠花的鬼魂时被震开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她的魂魄不全，竟少了一魂一魄，这是怎么回事？”白无常谢必安示意黑无常范无救收回勾魂锁，“八爷，这女子明明就是金氏，我们不可能认错吧？”

　　“没错。”范无救肯定的答道，却也一时搞不明白了，“生辰八字逐一比对过，不会错的。”

　　“可，现在这？”眼瞅马上就到鸡鸣时刻，谢必安有点着急，本以为驾轻就熟的活不需太久，怎知碰上这等子事。

　　思虑过后，范无救收起勾魂锁，“回府里再查一遍，走。”

　　“也只得先这样了。”即使满腹疑惑，他们也不能擅自勾走未亡人的魂魄，还是先回阎王殿取生死薄再核对一遍，若是只是时辰不对，那再走一趟就是了。

　　阴风过后，金翠花看着空无的屋门，不敢置信勾魂使者竟轻易放过了自己，扭头看看了无声息躺在一头的自己，“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喔喔喔—”鸡叫三遍后，梅墨清掀起门帘走了出来，金许氏仍未醒，金翠花的鬼魂也不见了踪影。挪步来到金翠花的遗体边，她生得眉清目秀，天庭饱满，本该觅得命定良缘后从此一路平坦幸福美满，却奈何，“或许这才是天意，望你重活一世能好生珍惜吧，她，欠你的终还是还了你。”

　　手轻抬，一抹泛着幽光的青绿钻入金翠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