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问梅》萤飞秋窗

32、本就无心

　　不是为杭州城的百姓，不是为林府，更不是为了他，林纷历经轮回，错投凡胎，来到此地单单是为了保芝堂的许夫人不再重蹈覆辙，堕入凡尘。林远书不知该作何表情。

　　“算命的说你与我有缘。”想来甚是可笑，他如实阐述道，“没有你，我活不过而立。”

　　“你信？”林纷直接笑出了声，“算命的还说了什么？”

　　斟字酌句都省了，林远书皱了皱鼻子，“你是林家的福，也是林家的祸。”

　　“哦，原来如此。”

　　平静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俩人就跟聊天一般。

　　“避免酿成大祸大灾，我该走了。”呼出长长口气，林纷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林远书并未阻止她，开口却问了个令她始料未及的问题，“是要去找你的掌司上仙吗？”

　　这个问题让她犯难了，楞在当时，“他……应该把我给忘了吧。”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吗？

　　看她傻傻的自言自语的模样，林远书像是同情，点了点头，“忘了就算了，留……”

　　“砰！”屋门被撞开，闯入者在瞧清床上的人时，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快点！快点！”

　　林纷二话没说胡乱套上绣鞋就跌跌撞撞地要跑，却撞上了一个宽阔的后背。

　　“这位姑娘，能把话说清楚么？”林远书一看不速之客正是那天幻化作青蛇的女子，想也没想拦在了林纷的跟前。

　　“别挡道!晚了本姑娘让你给我姐姐陪葬！”

　　“青儿！”

　　耳听得青儿毫不留情的威胁林远书，林纷赶紧拉开挡住去路的他，“他是我大哥，别说这种话。白素贞究竟出什么事了？”

　　瞪着林远书的青儿，眼眶竟一下子红了，“姐姐……法海要收了姐姐！他说，他要收妖！”原本抽抽搭搭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收妖？！糟了！难不成就是法海将白素贞压在雷峰塔底下的？！林纷心一凉，“走！”她怕晚了，真赶不及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低吼—

　　“不许去！”

　　林远书颓然地站在屋檐下，仰望无边天际，暴雨过后的天干净得让人痛恨。

　　她还是走了，道了一句“谢谢”，笑魇如花。

　　“林纷……”你是笨蛋还是傻瓜？紧赶慢赶的来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送死吗？笨蛋。

　　“远书，你怎么了？”

　　有人在轻柔地呼唤他。

　　“是你啊。”他的妻子正关切地看着他，满容忧愁，林远书回过神，“没事，娘还好么？”

　　“娘还在昏睡，林纷呢？”屋内没人，郑清瑶状似无意继续问道，“她离开了？”

　　“嗯。”又是当着他的面离开，思及此，林远书竟又忍不住恨她。

　　“爹已经派人去找金山寺的得道高僧……”

　　“他要做什么？！”

　　郑清瑶只觉呼吸一滞，望着他一时答不上话。

　　“爹又想做什么？！你说啊！”

　　他脸上的焦急、担忧是骗不了人的，抓住她两臂的双手使出的力气大得吓人，“你知道她是妖。”郑清瑶逼自己说出残忍的事实，“她不是林纷，不是林家四小姐，是妖！”

　　她是妖，是的，他清楚的很。“她是林纷。”只这一个原因就够了。

　　“你去哪？！别去！回来！远书！”

　　任凭郑清瑶声嘶力竭也已无法劝阻他离去的步伐，他去寻她了，她知道，就如第一次相见她就该看出来了，林远书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的影子。

　　有缘千里来相会，当他在客栈替她付了饭菜银子，当他得知她的银两被宵小之徒窃去伸手慷慨解囊相助，当她听说他们要往西域去希望能一道同行，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当她见到他时就认出了钱塘县林记布商家的大公子林远书。可他似乎不认得她，也难怪，论名头她还没林家大小姐林远琴的名头响。

　　郑清瑶心中却更是对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多了份欢喜，毕竟林远书是第一个不知她身份的情形下对她好的人。若是换了别人，林远书说，他仍会这么做。这个男人诚实得让她咬牙，他微微一笑，她又是如此认同。

　　林远书说，他很欣赏像她这般的女子，勇敢、大胆、智慧。她让丫鬟偷偷去打听林远书可有婚配，得到的结果是他尚无。窃喜在心头，那一刻，她决定留住这个男人，一辈子。

　　忆起去西域的那些日子，郑清瑶忍不住想哭。那时，他的好都属于她一人。他会陪她逛一个一个小摊贩，只为买一块如意的白玉；他知道她吃不了辣，会事先提醒下人别让店家在炒菜中放辣椒；她被风沙迷了眼睛，他会细致的给她弄来清水慢慢擦拭，温柔的问她还疼不疼。

　　可这些温柔后，她却始终忐忑，试图忽视的不安，只因一个名字—林纷！若不是这个名字，这一切都会属于她！

　　“大少爷，二少爷来信说要您给寻块能做印章的石头。”跟随的家丁趁他们在挑选玉石时插了一嘴。

　　“软玉也能做印章？知道了。”林远书听了家丁的话，随手拿起块青玉，“四小姐要什么石头？”

　　“呃，书信中未提及四小姐。”家丁楞了楞。

　　“嗯。”

　　他们离开玉石摊时，郑清瑶诧异包裹的玉石中多了只小动物样子的玉石，灰灰的带点脏算不上多好。她以为，那是送小孩子玩的。

　　酒足饭饱一行人准备离开酒楼时，她看见林远书的家丁捂着鼻子一直不停打喷嚏。后来丫鬟笑着告诉她，“林公子采买了很多各式香料，谁想那家丁也受不了这乱七八糟的味道。”

　　“他喜欢西域的菜吗？”买香料的多是来进货的商人，南方也有走货的西域人，郑清瑶以为。

　　“哪是，听那家丁说是买回去给二少爷和四小姐尝尝的。您说，这林府兄弟姐妹倒是感情挺不错呢。”

　　“嗯，是啊。”他们家虽也有两个孩子，可胞弟常年待在宫中，郑清瑶挺羡慕他们有个大哥疼。

　　直到被风沙迷了眼，她才明白被迷的岂止是眼还有心。那是林家把绫罗布匹送到进货商手里后，差不多准备打道回府的离开西域前一天。

　　耳边是丫鬟的絮絮叨叨，郑清瑶心不在焉的等在客栈内，忽然听得木制长廊传来凌乱脚步声。飞快地打开门，想去见一见他。

　　“她还未走？！”屋内传来林远书低沉的呵斥声，“究竟在等什么？！”

　　预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郑清瑶略微难堪，看着紧闭的房门踌躇不前。

　　“大少爷，四小姐她，会不会是等您回去？”

　　原来他们谈论的是林家四小姐。心中的石头落地，郑清瑶整了整衣裳。

　　“等我？等我回去成亲吗？”林远书的声音里透着嘲讽，“你觉得可能嘛？”

　　家丁似是不确定，“这个，那您还给四小姐买了这么多小玩意……”

　　“我……”林远书像是噎着了，咳个不停。

　　“大少爷啊，您没事吧？”

　　“咳、咳咳，那些是给远琴孩子的！”

　　“大小姐不喜欢这些，四小姐才喜欢。”家丁不知是不是出了趟门胆子肥了，兀自说着，“其实四小姐挺好的，虽说是为给您化解灾难也来的林府，可我就是觉得她与您也挺般配的，真不知老爷为啥就是不喜欢她。”

　　“多嘴！”林远书停止了咳嗽，拍了一下桌子，“话太多了！”

　　家丁诺诺地闭上了嘴，屋内只听得轻轻的叹气，“与我爹无关，是她与我……”

　　本就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