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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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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丁香花藤下,一青衣女子头梳双环髻,扎着绿丝带,又摇晃着举起被搁置在石桌上的酒壶,满上杯,对着皓朗星空,一首秋风词被吟得乱七八糟,双眸早就失去了焦点迷迷糊糊,嘴里喃喃自语也已含糊不清。
“别喝了!”本以拂袖离去的人又不知为何折返回来,看不过眼地夺下她手中送至唇边的酒杯。
措手不及被洒了一身,林纷费力地扭头望向花架下的身影,背着月光看不真切,好一会,忽地,她咧嘴一笑,“掌司上仙,你来得好晚……骗子!”脑袋一歪,倒进了竹椅中。
无奈地摇头,她的呓语唯独“骗子”二字他听得分明,俯身捡起掉落的酒壶,空空如也。她这是喝了多少?!林远书不禁蹙眉。
记得那天,他们被父亲唤到祠堂里,跪在林家列祖列宗牌位前,林家老太爷拄着拐杖神色严肃,威仪之下林纷挺直了腰杆仍不愿低头,只是—“纷儿,娘求你!”扑通一声,玉兰双膝重重落地,跪在了她的跟前。
惊得他忘了来不及与她说只要做一场戏便能解了他们的困境,怒得林修平双手发抖站立在一旁阻止不及。
“好,我答应你,”林纷的表情错中复杂,“我答应你,林夫人。”嘴角一抹苦笑,令人猜不透。
事后,当他终于找到机会能与她单独相处,好好地向她解释了一番后,并一并相告了他的打算,谁知换来的却是她冷冷的一句,“全凭大哥安排。”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独留下他进退不得。
现如今,她又将自己喝得终日不省人事,究竟又是为何?林远书被弄糊涂了,原以为她会高兴才是。
“罢了罢了。”收回探究的目光,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幕,最近林府上下都忙碌着,婚期将至,只望到时如你我所愿便是了。
夜沉如水,草间虫鸣得清脆好听,或许这只是凡间极其普通的一夜。当林远书步出小院后,一道黑影迅速飞上墙垣又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微亮时,细碎的脚步声从小院的外墙传来,不一会儿屋门被悄悄推开,一个青色身影一晃而入,门无声地合拢上,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一连几个昼夜总是在夜深人静后,小院的墙垣上能看到那道黑影,然后次日天明时翻墙而入,不间断地重复,直到某一天,一身疲累的林纷返回小院时已将近午时,出其不意院中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你怎么在这?”林纷诧异地瞪着来人。
“本姑娘自动送上门来,你还不喜欢?”梳着双丫髻,湖绿襦裙对襟小袄,倚靠在竹椅中舒服的半眯了眼的正是她苦苦追寻了数月的白素贞的义妹青儿。
错愕地差点惊掉了她的下巴,回过神后的林纷无力地撑着桌沿,表情似乎认栽般看着自在的青儿,“劝劝白素贞,别再执迷不悟,回头是岸。”说完,瘫坐在石凳上,整个人几乎快趴在了石桌上。
“你什么时候改信佛祖了?”青儿扑哧笑了,左边嘴角边有个小小的酒窝清楚可见,“姐姐让我传话与你,不必再劝了。”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死路一条?!”闻言,林纷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了,枉费她夜夜做贼似地跑去苦口婆心地劝说,还隔三差五地跟青儿一言不合试图以武服人,虽然没赢过这丫头一招半式是自己功力差强人意所致,可白素贞被爱情一时蒙蔽了心智,怎的连她也不知轻重起来?!
青儿怎会不知,笑容渐渐隐去,“人妖殊途,天道难容,姐姐什么都明白。”话语间不掩沉重,还有一丝惘然,“可是姐姐一心想报恩,这也有错吗?”
“报恩的方法很多,不是只有……”
“付之于其情岂知不是报恩了?”
报恩的方法很多,不是只有这一种。到嘴边的话被青儿的反问逼了回去,林纷看向渐有咄咄逼人气势的青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也不知道,付之于其情究竟算不算报恩。
青绿莹光闪现,在周身循循绕转,林纷静坐其中闭目养神般,仿佛半柱香之久,忽地青绿莹光消失得无踪迹,唯独空气中还留有淡淡无名花香。
一丝暗红划过墨瞳,她的灵力终于恢复了七八成,缓缓打开拒客多日的屋门,入眼的是房檐廊角夺目的红,眼底已是漠然一片,今日,她可以走了,离开林家,永不回头。
“一拜天地~”
媒婆擦红抹绿的脸上乐开了花,不知是为堂上一对新人,还是为了腰间的鼓鼓囊囊,唱作俱佳,一声高过一声。
“二拜高堂~”
这桩婚事街头巷尾无人不称颂,可谓郎才女貌,天偶佳成。林修平素来严峻的眉宇也变得舒展,瞥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眼角湿润,微微含笑。心里不止得意,他林修平不会看着林家嫡孙长子稀里糊涂错配良缘,更不会看着林家……一手掌控的喜悦充斥着整个胸膛,延伸至四肢百骸和每一条神经。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
林远书一身大红喜袍,安静地站在死寂样的小院中间,青石板砌的小圆桌上、碎石铺就的地面上满是落下的丁香花,整朵整朵的凋谢,只有刺眼的红绸在风中不知方向的飘荡。
她走了,他知道的,他给她筹划的。他早就—可,心中却为何会有失落?
前院的喜宴正热闹,一道垂花门,分隔了两个世界。
而此刻的林纷,也静静地伫立在庄严肃穆的金山寺院前,一座山门,割裂的却是生生的一段情缘。白素贞跪在山门前声泪俱下,门的那一边不闻不问不见许仙。
林纷还是来晚了,被纂改的命运终难逃过历史车轮的碾压,一切还沿着轨迹在走,一切也离不开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