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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七岁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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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何表情?!”
她的便宜爹又在吼了,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敢情还练过狮子吼。
“我觉得林远书说得挺有道理。”
附加点头两次,表明她是真心认同的。
“没规矩!叫大哥!成天都不知跟着你娘学些什么,一点家教都没有!”
藤条握在手中,因儿子的话迟迟未落下。
“娘很好啊。”
林纷弄不懂,怎么扯上那个女人的。当她的娘已经挺为难的了,今儿个又一大早和丫鬟带着香烛去城东的庙上香去了,临出门前还说啥要求佛祖保佑她来着。其实吧,她娘该去三清殿,就是不知这儿有没有?也是,若不是她娘不在,这个爹也不会逮着机会就拉着她来个家法伺候,说实话,那老夫子不愿来林家,真的跟她有关系吗?她很怀疑。
“住嘴!”无规矩不成方圆,林修平瞪着跪在祠堂上还一句接一句还嘴的小丫头,不过短短一年,个性转得令他们摸不着头脑。六岁前,虽不待见这捡来的丫头,但毕竟关系着远书的性命,他还是想善待她的,至少十八岁前他不介意真将她当林家人来养活,她也一直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问题就出在西湖出游的那次!
自她失足落水被救起后,就忘了林家人,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更是没了从前的唯唯喏诺,她!而今真像林家四小姐似的,任性、胡闹、顶撞,整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样子!还有个玉兰护着她,都快在林家横着走了!前段日子才气走了老夫子,那可是钱塘县远近闻名有学问的人,他得花多少银两才请得来?!而且,本就是为教远棋的,教她只是图个夫子举手之劳!这可倒好,远棋现在成天顾着玩,反正还没请来新的夫子。瞧她,无事人般。
今天想着趁玉兰不在家,对这个丫头好好教训一顿,怎会知晓偏就是个不知悔改的性子?!“你再如此下去,真是我林家教导无方了。”拿着藤条的手背至身后,林修平思索着该将她怎么办。
游移不定的目光在瞥到祠堂外的白色身影后,他忽然有了主意,站定后,“罢了罢了,从今日起你与远棋……远棋呢?”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小儿子又不见了踪影,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管家!去把小少爷给我找过来!”
“是,爷!”
一溜小跑,管家麻利地穿梭在林府前院后院,不一会儿就拖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林远棋来了。
被打扰了玩得兴起的林远棋小嘴一撅,偏过脸,“爹,找孩儿何事啊?”
瞧他的表情就一不耐烦,又一个欠揍的。林修平强忍怒气,指着小儿子,“你这顽劣性子也得好好改改了!从今日起,你与林纷就随你大哥一块儿念书吧。”也省得再请一个夫子了。
“啊?!和大哥一块?!”
头一个反对的就是林远棋,夸张得跳了起来。天,大哥那是念书吗?卯时刚过就得起床,辰时不到先练上一遍拳脚功夫,已时至午时就乖乖端坐在书房中听他那个更啰嗦的老夫子絮絮叨叨反反复复……他就跟着念了两天,就想撞树。好不容易缠着娘才不用随着大哥一起。
“爹,我们是不是就念书?”存着一丝垂死挣扎的心,企图与父亲咬文嚼字一次的林远棋在看到林修平怒火熊熊的眼神后,悻悻然低下了头,“孩儿知道了。”不放弃又能如何?
“林纷,听见了么?”压下怒火,林修平继而又转向跪着的丫头。
“听见了。”
头疼,又得念书。她也曾从林远棋绘声绘色的对林远书的念书方式一番形容中,深感痛苦,无奈法力全失来去不由她啊。
“真是……罢了!现在都给我去找你们大哥!”对答无礼,有气无力,林修平也是心累,也庆幸这两个孩子最怕的就是林远书,不然,被气死的头一个就是他。看着小儿子一把拽起还赖在地上的丫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还一个劲埋怨她“都怪你把夫子气走了,现在轮到我们倒霉了吧!笨死了!快点想个办法把大哥的夫子也气走吧,否则—哎哟!大、大哥!”
搁下藤条,林修平也是奇了,不知是长子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两人听话得像兔子,还是远书生来就一副闲人勿近的模样?从小到大也不见他动过脾气,唯一一次据理力争的时候也只是稍稍耍了点脾性—虽说到头来没成功,但他也没有再来找过他这个当爹的再次试图说服家中的老人。平日里也未见他大呼小叫的,反而一派温和。这两个孩子怎的就看到他怕了呢?
林修平有多百思不解孩子们是不知道,可当大哥站在他们面前时,林远棋永远是第一个拔腿想跑的。
“动什么歪脑筋?还不快走。”至始至终未曾真正离开过的林远书,立于院落的桑树下,父亲说的话听得也是一字不漏,看到弟弟拖着林纷一路走一路叽里咕噜,毫不留情的屈指敲了上林远棋的后脑勺。
“大哥,放过我吧,我真不喜欢念书!”
林远棋甩开木楞的林纷,使劲揉脑袋,不是因为疼,是烦。一头扎起的乌发被他揉成了鸡窝。
“有本事求爹去。”说得好似他很喜欢有他,与她,在身边成天待着一样。瞥了眼身后,她正认真地望着自己的脚尖走得极其缓慢,刻意清了清嗓子唤回了她的注目,林远书往前走去,“知书尚达理,习规才知矩,你们两个若是给我惹麻烦,我会告诉爹。”
“大哥,你居然想着告状?!”林远棋惊呆了,他大哥还是小孩子吗?连他都不会做的事哎。
“家法伺候一回就老实了,总好过被你们气死。”
干净的白衫随着夏风习习而动,白布鞋踏着石板缝中冒出的青青杂草,林远书走得轻松自在。
徒余一声叹息,垮了脸垮了肩,林远棋沮丧的步伐变得更显沉重。
“爷爷说女子不是无才便是德吗?那,我为何要念书?”
白色身影脚步一滞,林远棋躲避不及撞上了他大哥的后背,撞得鼻子发疼。
“小毛孩!等本姑娘得回法力,头一个教训的就是你!”
竟敢逼她抄书?还用戒尺威胁她?!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满嘴胡言乱语,还不快罚抄!”
慑于戒尺的威力,她纵有满腹委屈也只得咽进了肚里,抖抖霍霍地提起了笔。
七岁的夏天她问得大言不惭,林远书罚她抄了三遍论语的学而篇,那一年他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