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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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次踏进汴梁城门，是两年后的深秋。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你若现在让我回想，我大约是遗忘的多。
闻知展大哥的死讯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牵着马停在了自家院子门口。
这座宅院是两年前我与他初到东京时共同置办的。两年内我与他同吃同住，几乎形影不离。十五日前我首次独自离开这里，按他的吩咐去给一位朋友送信，不想回转而来却是如今的光景。
院落还保持着整洁有序，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
展大哥那匹枣红马被孤单地拴在老槐树下，见到我，蹬了两下蹄子，打了个响鼻，眸中似有悲意。我上前抚摸它的鬃毛，它侧过头拱一拱我，而后又猛地一抬，指引上方。
我循向望去，头顶树杈上仿佛挂着个什么东西，遂一跃而上将其取下，才发现是几根苔草交互相拧而编成的草环。
其上草叶已略有干枯，我观其根部断面，据新鲜程度推断，该是七八日前所折下的。估摸着是他临行仓促，将此物留与我做个念想。
到底是我回来晚了，刑场上的血迹也早干了吧。
我长叹一声。展大哥，你支我离开，英勇赴义自是成全了你的慷慨，却叫我情何以堪呢？
我宁愿与你一道对抗庞贼，也不愿你护我救我，舍我而去。
走出院子，顿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我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汴梁城集市未开、客店闭门，路人行色匆匆，就连街角的乞丐也比平常少了许多。
起先路上那名被我捉了来询问情况的书生，怕是吓得不轻吧。
傍晚时分，太师府门前围了不少人，百姓们三两个聚作一团，低声窃语，指指点点。
我从他们隐约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个大概——仿佛是太师府发出告示，今夜要大摆宴席，犒赏举报捉拿展昭有功之人。现下酒菜贩子纷纷挑着酒坛与各色食材进进出出，正在准备。
我一气之下，于庞太师回府途中拦了他的官轿，直杀到他面前。
庞吉从轿帘内露出脸来，大为惊骇。
我早打听到是太师下令不许展昭尸体入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脱口一问：“你把展昭弄到哪里去了？”与此同时我将直逼要害的刀口往回略收了收，改用刀背抵住他，容他说话。
他见我对他留有余地也减了慌乱，抬手整理了衣襟，站起身故作威严道：“那展昭乃是反贼，罪大恶极，斩首已是轻判，你还指望我留他全尸？真是可笑。”
岂有此理，竟将我展大哥诬为反贼。我心中明白必是太师一党蓄意陷害、颠倒黑白，当即怒火中烧，握稳刀柄猛地向前，一刀捅进庞吉胸口，叫他到阎王殿吃那“庆功酒”去了。
血溅了满一轿帘，红得晃眼。
庞吉恐怕没料到我真敢动手，断气时还保持着十分难以置信的神情，双目瞪得巨大，活像条肿胀的死鱼。
四周轿夫与百姓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远处赶来的禁卫军也吆喝声声，撞翻了路边仅有的几个摊贩。这些我尽皆不管，只收了刀用力一蹬，跳上轿顶，运足轻功，直把身后的追兵带引着围绕城中的大街小巷跑了个遍，才回自家宅院。
奔走之间，我已想好下一步。
我推开展大哥的房门，简单收拾了他柜中尚余的几件物品，裹成一个不大的包裹，背在身上。
临行时略一犹豫，又牵了老槐树下他的那匹枣红马。
我想起与展大哥一同上京之时，曾有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遇见一位行至半途不慎崴脚的老丈。
我主动将自己的马赠给老丈，又接济了他些许碎银，作为他一路食宿之资。
展大哥从头至尾都没说话，待那老丈走远了，才从我身后跳了出来，假作遗憾地道：“哎呀五弟，你将自己的马给了旁人，这接下来的路，难不成你要靠两条腿走么？”
一语竟把我给惹笑了。这人真是，之前我扶那老丈上马时他明明是一副默认赞许的神情，怎么这会儿倒打趣起我来了。
“有什么要紧，前面不远就有镇店了，到了那儿再买匹马不就得了。”说着我也起了玩闹的心思，又道，“正巧四下无人，小弟有意借这段路向展大哥讨教一下轻功，不知展大哥意下如何？”
他先是面露犹豫之色，稍后便点头应了我：“五弟先请。”
我向他微行一礼，提起丹田气蹿上半空去，却见他忽然翻身上马，回头向我喊道：“五弟，你在天上飞得开心，愚兄可要骑马先行了。”
好你个展昭，竟敢欺哄我。
这下我可真起了较量之心。他驾得不快，我用不多时便追上他，足尖在马臀轻轻一点，借力上跃，就要越过他的头顶。
他却恰在此时伸手捉住我的脚踝，将我向下拽去。
我冷不防从半空中跌下，一个不稳，引得□□良驹嘶了一声。
他扶我一把，令我坐好，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和他骑在同一匹马上，不服之余还有些尴尬，轻声抱怨道：“展大侠，你这是耍赖。”
“便算我耍赖了吧。”他边答边将我方才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撩至耳后，“你我下次再比，现下赶路要紧。暂且委屈五弟了。”随即扬起马鞭，加速前行。
我料想他应是得了什么紧要的消息，那时也不便开口相询，于是顺着他箍紧的双手执起缰绳牢牢握住。
逆着守卫的剑戟冲出汴梁城门，我将背在身后的包裹又紧了紧。
那时我与他两人一马，挤在一处，束手束脚；如今我一人两马，骑一匹牵一匹，跑累了还能换着骑，可算是逍遥自在了呢。
策马连奔了四五日，我赶到常州府的时候，天上落了濛濛细雨。
我取了展大哥几件寻常衣物，摘下自己头上发冠，并作一处埋了，又寻了块好石来刻碑。
他的佩剑大约是被捕时失落于何处了，我没有寻着。
展大哥，东京已被庞贼控制，请恕小弟自作主张，将你带回故土。此处是方圆百里内难得的风水宝地，你若有灵，随小弟来到此处安歇吧。
默念完毕，我抽出悬在腰间的钢刀横于胸前。
展大哥曾用四个字评价我——血气方刚。
后来我偶然听人提起，他其实还有另四个字没有当面对我说出，是为——过刚易折。
那时的我早已过了与他意气较真的阶段，面对这样的评价，只微微一笑，不作争辩。
他此言说得对，却也不对。
至于如何不对，留待日后证明。
我抬眼再看石碑上仅刻的“展昭”二字，顿觉五脏六腑都揪至了一处，连带着手上一紧，钢刀砰然断为两截。
展大哥，小弟今日起弃刀用剑，不为你报此仇誓不罢休。你可看见小弟的决心了么？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