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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九曲寒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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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步欲走。
“不要走。”他开口叫住转身的我。我却当真住了步,回眸观望,他的眸光犹如隔岸灯火。自思是心有不舍,才如此容易犹疑吧。也许不是因为他留,而是因为我恋。
我抬起头望向他,月下他倒是一脸的肃容,雾气又慢慢郁结在他的四周,氤氲在我的眼里。他缓步走上来,轻扬眉角,露出狡黠的笑容:“怎么,信我了?”
大名鼎鼎的冷面王如今是这么一副轻薄的样子,我不禁仰头向他做鬼脸:“你回答的这么干脆,如何可信?”忍不住扑哧一笑,轻轻忍住黯然。笑过,红了眼眶,索性暗夜无人看见。
我信他,坚定不移的信,因他是胤禛,是这天下的主宰,也是我的信仰。即使他只能给我一段破碎的爱情,在我眼里,亦是珍宝。
于是不再是一个人,一颗心,寂然有序的跳动。
于是坚定的相信我们的缘,即使知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的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
“我说过,你难道忘了?”说罢,又对我耳语一番,依旧是今晚离别时说的那句满语。
天知道我不懂满语啊!
见我还是一副痴傻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生气,眼光灼灼的逼向我:“你还是不懂?”双手紧紧压着我的双肩,语气压迫的使人害怕。
“那个……你听我说哦……我……我不懂满语……”我嗫嚅着,又一时无语,内心不断挣扎着,心中浮起可怕强大的坏预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毕竟,满清大将福海的女儿号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怎么可能不懂满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不懂满文?”胤禛顿时震惊莫名,满眼的不可置信,随即眼睛紧眯成一条线,细细的打量着我。我不禁为他感到悲哀,多疑的性格,即使再亲近的人也有值得他怀疑的理由。我离奇的遭遇,难解的恩怨,这些都如同隐匿在庞大黑暗里的野兽,一个不小心,随时了能扑上来吞噬我手中的一切。
“我……我自幼喜欢汉人的东西,满文极不精进……再加上,进宫前大病一场,医生……呃,太医说,高烧影响记忆……记性,所以也忘得差不多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知道即使再解释也掩不了他的怀疑,索性声音越来越低。
一抬眸,便对上了那浩瀚深远的黑色瞳眸,透着邪魅冷峻,探不得一丁点情绪。我的心越发的乱,他的身影压着我的前胸,风和气息紊乱了我的呼吸…… 摇戈纷飞的一片雪花扑簌落在了他氅衣的肩头,他侧目,用指去触碰那片雪,却是随即而化,薄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弧……
“你爱信不信,我懒得等你……”我看不分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慢慢收住了笑容,低下头,害怕他向我刺向我的目光不再是柔情蜜意,只有质问和怀疑。
“那就算我等你。”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又靠近我的耳边凑声低语,我的脸刹时通红的看不出别的颜色。
“我说,我会要你把人和心一起赔给我。”我微微一怔,抬起脸来望着他,他的脸被月光镀上了一层神话似的虚无的银光。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想几乎溺毙在这样的虚无中。
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眼睛湛亮,睫语浓密修长,像是无数蝴蝶在煽动。一点飞雪落在上面,瞬间就化了,晶莹细小的水珠,在我眼里耀如星子。
有什么被他握着塞进我的手里,低头一看,仍是那个黄杨木盒子。
“我会等着你,等你还我东西。”在我忍不住想逃离时,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语。
吐气如兰,耳朵,心动。
我终于抓着盒子跑了出去。
心旌摇曳,暗自握紧了那个盒子。我在水榭边回过头去,他仍站在那里,浅浅的背着手,似乎是紧凝着眉,清绝的身影没了胤祥的陪伴,形单影只的可怜。
上天对大清何其厚也,上天对胤禛又何其薄也!
不过只是一刹那的决定,告诉自己,再不放开。
“格格!不是这样子……”春儿第五次开口打断我,我怔怔的抬起眼,正对上春儿略带鄙视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啊!”一不留神,针尖狠狠的扎上了指头,伤口处迅速涌出一滴红色的血花,眨眼间越凝越大,反应过来时却已滴落在我的绣品上,已现雏形的金丝滚边四喜如意云纹图案荷包顿时映出一抹血红,在月白缎绸上愈发显得触目惊心,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艳丽花苞。
“天啊!格格……”春儿一把抢过我手中的荷包,一阵气急。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拜托,伤的是我的手吧,她倒是一脸严峻,连带着一边喃喃自语:“这可是白做了……”
“格格,让奴婢试试吧,或许有补救的机会。”一旁的岚儿缓缓开口,阳光直照着她的侧脸,她的逆光侧脸、睫羽,和脸上细微的痣记亦看得清晰。放下了手中的珐琅铜手炉,我瞥了眼她绣的荷包,这一眼分明再也移不开——端详起来,虽只是半成之作,可针法细腻流畅,一看便知功底不凡。
田黄色金丝滚边,上面竟分明一针一线的绣着:“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旁边浅浅的绣着一株蒲草。
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爱也未曾爱,遇也不曾遇,只是记住了,便是一生的事。爱是生命里最绚烂的一场幻觉,太荼蘼,即使知道会被伤的体无完肤,也不愿醒来。
想到入神,我无意抬起手腕,轻轻拂过了耳朵上的绿松石琉璃耳坠,忽地回忆起胤禛那日咬耳的私语——“我说,我会要你把人和心一起赔给我……”
不禁地耳根一热,一片绯红从耳根直烧到脖颈。春儿不明就里,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绣着的荷包,说道;“格格,莫不是太热了?”我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眼光实在不知该往哪里摆。
“格格,您看看怎样?”春儿还欲再问,我可经受不住,还好岚儿及时开口。我如获至宝地一把抓来,眼见落血处悍然绣着一枝桃花,色泽艳丽,绣画逼真,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岚儿,你的手可真巧!”我不禁开口赞叹,两眼放光的盯着眼前的荷包。
“格格谬赞了,奴婢哪有那么好!”她羞红了脸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无意中又想到她绣的那个荷包,我倒越发认真起来。
“我从不骗人!”我反复把玩着荷包,“啧啧,看这手工,多精细,打死我我也绣不出啊!将来谁娶了你,是谁的福气!”
“格格就不想学?”她一挑眉,一副俏皮样子。
“不想!”我坚强勇敢的回答。“我跟这种东西八字不合!”春儿“咯咯”地抢着说“格格您总会有心上人的,那时难不成连个信物也不给人家!”
“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了,我嫁人的第一条件就是——不许问我要荷包!”我两手叉腰,一手指天作悍妇状,倒把春儿和岚儿笑得提不上气来。
笑意淡去,苦上心头。我便低垂下眼眸,嘴角淡淡噙出一丝苦笑。我的归宿在何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仅仅任由感觉牵引,步步深陷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潭之中,怕是当我可以侥幸抽身离去的时候,却已是神伤心碎了吧……
探头从窗角罅隙里看去,一夜好雪,至今日琉璃瓦上早已积了尺许,树梢上仍然时不时的絮絮地飘着雪花。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天地间,别院那一大片梅花红的触目,暗暗透着些血色,霞光似的溢满了整个视线,望久了,竟不知不觉的占满了大半片心扉。
不知不觉,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微笑。
春儿支了雕花的木窗,惊喜地道:“好美!”我敛了心神,却已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春儿大惊,随即定了定神,连忙拿着大氅追了出去,一面不断的呼喊我。我却似闻也未闻,见也不曾见,吸一口气都是彻骨的清寒,整个心扉却是格外畅快,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旋即转身微微含笑,一个健步跑了出去。
我轻笑了一下,踏上那鹅卵石的甬道,踩着细碎的雪白,脚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轻微响声。
“格格!”春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过来,一脸嗔怪的看着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我转过脸来冲着愣在身后的她兴奋地叫道:“别说话,别把这种感觉赶跑了!你听,多好听啊……”随即展开双臂,轻轻摇晃着树干,一树冰雪夹着鲜艳的花瓣飘零而下,落在我白色的旗袍上,一时间竟美得不似人间。
我紧闭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正有一双幽暗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这里,眼见着一身白衣白裙的女子站在树下,手抚枝丫,身畔落花飞舞,一脸淡然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也掩不住神情凄惶,便仿佛那梢头摇摇欲坠的花朵,一伸手就能摘到,用一用力便会捏碎了……
“格格,你真美……”春儿望着我喃喃开口,眼神竟焕然出神。
我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回头,脸上本来淡然的笑意顿时扩大。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十八!
胤衸带着虎头帽,被乳母抱在怀里,一脸好奇的东张西望,再看向我的一瞬间,肉嘟嘟的小脸立刻笑得缩成一团,大大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不停的扭着身子,拍打着双臂,催促着乳母:“姐姐……神仙姐姐……”口水流了乳母一衣襟。
我大笑着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软绵绵的身子,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大大的吻。他微微一怔,随即乐开了花:“姐姐,喜欢……胤衸……唔……胤衸也喜欢……姐姐!”扑过来就搂住我的脖子,把一张小脸直往我的脖颈处挤,热乎乎的气息逗得我直笑。
胤衸,你就是老天派给我的天使吧,让我在这里不孤单,不落寞。
突然胤衸停止了蠕动,嗫嗫嚅嚅地在我耳畔说:“十四哥……十七哥……”
他一句十四哥出口,我的心口又微微一窒,下意识的准备提脚就走,无奈胤衸不断的伸展的手臂准备扑上去,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转身,抱着胤衸向十八阿哥见礼。
许久不见他开口,我不耐烦的抬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呆呆的望着我,眼里平日的戾气与不屑却都被迷茫代替,见我看他,他微微一怔,用袖掩口轻咳一声,尴尬的开口叫我起来。
我揉揉发麻的腿,皱着眉在心里把他暗骂了几千遍,却听到了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闻声循去,却是十七阿哥红着眼眶望着我。十四则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望着他。
只见胤礼的小脸憋得通红,却双手握拳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五岁大的身子不断的颤动,眼睛怯怯地望着眼前高大健壮的十四阿哥,又是一阵抽噎。
“哭够了没!我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如你这样,还怎么打天下!”说着有准备抡起手掌。
“诶!”我一把放下小十八,一个箭步挡在了胤礼身前,十四的巴掌便准确无误的落在我的背上。
我一个趔趄,仅凭一人之力承受他的愤怒。背部一阵剧痛,我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的扼住它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
哪有打孩子用这么大力的!怪不得会哭的这么厉害。
胤祯的手似乎一僵,背部生痛的触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满脑间只是无数用眼泪串成的责备声声,似乎在质问自己为何如此狠心。
心也不自觉的收缩绞痛,似乎刚刚那一掌,深切的痛在自己心里。
我没有回首看他,只是兀自平复了心情,略微调整了呼吸,虽然背部还是钝钝的疼,但我深知,如果挨不过去,落下泪来,传到皇上耳朵中,今日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被责罚的命运,十四或许更重,虐打皇子或格格,也足以使他饱受一顿皮肉之苦。
忍就忍了吧。毕竟,这是他的亲弟弟。
我扬起笑脸把眼泪逼了回去,摸了摸身下的胤礼,他却只是呆呆的望着我,眨巴着眼睛。随即又望向身后的胤祯,嘴巴一歪,眼里又泛起了水花。
我傻了眼,接下来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乳母又是尴尬又是害怕赶紧蹲下安抚,可碍于十四阿哥,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任由十七阿哥闹得更凶。十七阿哥不知是害怕还是心觉委屈,眼泪汪汪地瞅着胤祯一个劲地哭着就是不停。
三岁的十八阿哥却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时,摇摇晃晃地走到哥哥身旁,整个人几乎黏在他身上。一双小肉手似乎是好意地捏扯着胤礼的脸,撅着小嘴嘟哝着:“不哭,不哭,哭哭羞羞。”一句话说完口水也粘了胤礼一脸一身。
胤礼只顾自己哭着,那里还管的上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弟弟。谁知胤衸长得够壮,个子小力气可不小,胤礼被脸上疼痛刺激哭得更大声了。一个怒气冲冲,仗着高大些一把推开胤衸,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加波涛汹涌,嘴里还直喊:“疼……额娘……疼!”
胤衸好心当成驴肝肺,一不留神被他推开,站得本就摇摇晃晃的他这下是彻底摔坐在地上,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疼痛与委屈一起涌了上来,不负众望地撒开嗓子跟着大哭起来。“啊……额娘……啊……姐姐……啊……皇阿玛……”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乎不把玉皇大帝引来心有不甘。
我彻底石化,揉着太阳穴望向胤祯,他倒是一脸老神在在,闭着眼凝着眉,好像眼前的事与他绝对无关。
我挥了挥手让春儿和乳母一起哄十八阿哥,自己走到十七阿哥身边,索性也坐了下来,抱着他坐到自己腿上。
“十七阿哥乖,刚刚啊,我已经和十四阿哥说好了,他只是吓吓你的,哥哥怎么可能打弟弟呢?”我温柔的抚着他的脑袋,语气轻柔的不像自己。
“可是……十四哥很凶的样子……”他泪眼朦胧的望着我,但语气明显平和了很多。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长这样啊……”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愿十四不要计较……
“可是……可是我看见他打你了……”十七瞥了十四阿哥一眼,凑到我耳边怯怯开口,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芒。
“你误会了,那是因为我背上刚刚有只虫,十四阿哥发现了,又怕说出来惊了我虫就难捉了,只好毫无预兆的拍到我背上了啊!这只虫现在恐怕已经升天了呢!再说,要是打我,以你十四哥的力量,怎么不见我哭了?”我微一思索,微微含笑将早已明了于心的话全盘托出,一边轻柔的望着他,我知道,这是对孩子最好的抚慰。
身后突然射过来一个灼热的眼神,似乎要把我的背凿出个洞来,不用说,一定是十四阿哥。我翻了翻白眼,继续微笑,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深刻,大有我不回头他不罢休之势。我无奈的回过头去,他的脸却离得那么近,眼里闪着难得一见的温柔的光。如果不是控制得好,怕是要跳贴面舞了。
“你……”我语无伦次,实在无法接受他如此不同寻常的一面,脸颊迅速升起两朵飞红。
“你……不疼吧!”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驻片刻,淡然的问道。
“你试试看啊!你什么身子,我什么身子!”我顿时没好气,明明他伤了人,还摆出这么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小时候就该让胤禛和胤祥也这么教训他。
一句话出口,胤祯倒是吓了一跳,他只道自己这样问,换作其他格格或小姐必答一句无事便遮了过去,谁知她竟然这样驳自己的面子。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你也打我一下吧!”话一出口,胤祯自己也是微微一怔,目光倏地一闪,却是含义莫辩。默然片刻,他朝我伸出手去。
我呆了呆方回过身,忙挥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抬头,他的手却倾过我的发端,像是抚摸丝绸一般轻柔,一双眼凝视着我良久,目光渐渐变得异常柔和。
我惊恐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呆呆的望着他的动作——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梢,从后脑慢慢向前移动,甚至攀上了我的颈部,在动脉处左右流连,手指的温热和轻柔却让我不断战栗着,在我失声尖叫的一刹那,十七阿哥抱住了我的腿。
胤祯的手在同一瞬间落下,眸色深切,除了这个,仿佛什么都只是一场幻觉。
“我……我为什么相信你!”他早已止住哭声,和小十八站在了一块,又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这倒是他们皇家阿哥的风范。
我好笑的摇摇头,蹲下身子望着他:“因为我是神仙啊!不信你问十八阿哥!”胤礼立刻将好奇的眼光投向胤衸,胤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然后推开嬷嬷扑向我:“胤衸最喜欢神仙姐姐了……”小手望我脸上一帖,俯身就要亲过来。
许久不见动静的胤祯突然一把抱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交给了嬷嬷,直催促着她把两个阿哥带走,两人起先均是不一,被十四铁青的脸一吓,只能泫然欲泣的望着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胤祯望着他们不甘的背影仍在喃喃自语:“男女授受不亲……”一脸的古板与严肃。
我倒是乐了,“十四阿哥,胤衸是小孩,可不是男人!”“小孩也不行!”他突然嫌恶的皱皱眉头,望向我又是一脸慌乱:
“你一个待嫁的格格,怎么可以与阿哥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皇阿玛是最注重礼数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斜着眼望向他,一句话竟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和胤禛还真是亲兄弟,他也是这样,最喜欢……”一阵寒风吹过,心不由得漏跳一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不由放低声音兀自思索,意识到后竟是一阵胆寒。
我竟然不知不觉中叫出了四阿哥的名字!
十四阿哥也突然没了声音。我低下头,只是想着如何才能逃脱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胤祯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竟是狠狠地一震,刚强如他,竟也似是受不了这强有力的一击,捂着心口,只想逃开,脚却是生了根。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发音,却从眼前这个女子嘴中第一次听到,带着毫无疑问的熟知感以及,满溢的幸福。因此清晰而残酷的知道,她口中的,绝不是自己。
她一定不知道,也许只是她树下淡然的一笑,她已然叩响自己的心弦;也许只是她回眸相视的一瞬,自己只剩下满心的温柔怜惜,心如枯草期甘露,思君黯黯凄艳时。可唯有这个时候,也唯有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罢了。
“你敢叫爷的名字?”胤祯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戏谑的笑,眼里什么一闪而过。
我微呆了一呆,这才“呼”的大喘一口气,忙露出惶恐的神色:“十四阿哥息怒,晴宛只是一时糊涂。”偷偷抬起脸看他,只见他面上夹着一种嘲弄又苦涩的微笑,眼神悠远,竟像是能穿透我看透一切。
“来。”
胤祯静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真的动人,傻的可恨。她竟然对着他叫出胤禛的名字,而仅仅一计便以可知四哥在她心中的位置。可为什么,明知道叫的人不是他,却还是应了?原来不过是错,终于看清自己心里所想时,灯火阑珊处,却早已空无一人……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跟着他走向梅林深处。
林中的雪稀疏的多,与落花交缠飞旋。雪地上,只他们两人的脚印蜿蜒,积雪松软,踏上去微微有声。两人的步子都不自觉地迈的极轻,似不愿惊扰了寂静。
良久,胤祯才停下脚步,望着梢头零星的红梅,轻声道:“花期已误,为何还是放不下呢?”
我第一次自他口中听到这么句凄凉的话,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眼前又浮现起他凄哀的表情。我抬起头,恰好胤祯也正转过了视线。我本不想与他的目光相接,却不知为何,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控住了我,一时竟不忍离开。
“花期已误,花香犹在啊!”
“可我要的不仅仅是花香。”
胤祯看着我,似看的极深,“你知道吗,其实有许多东西我并不想要,却又不得不要。因为我不甘心,是一个败者。”
我隐隐感觉他有什么欲诉而未诉,摇了摇头,道:“那你岂不是活的不痛快,甚至不由己?”
他微微笑笑,道:“若我胜了,我就能把一切变痛快,那时候,以前没有的,以后都会有。”
我静默不语,良久,仍是选择摇了摇头。
胤祯见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却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帘,掩起了视线,他的心终于惴惴的一沉,遁入泥土,再也不见。
“是吗?”他嘴角略微扬了扬,到似是喃喃自语:“是了,你不会明白……”
这沉重听在我的耳朵里,终究隐隐的不安,脱口道:“可不是你的,终究求不来,即使抢来,心里怕也是不舒服吧。”
胤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心里莫名的一松,倒仿佛情愿她这样误解。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不顾眼前人的挣扎,强迫她对上他的目光,良久,却又轻轻拂去她发梢的几片落花,方道:“只要能得到,我不计较一切。”
他手劲如此之大,我避无可避,只得望着他,心里却又一股冰凉的背上慢慢的溢开,只是一时不能分辨缘由。我轻声道:“为什么?”
他却轻叹一口气,慢慢执起我的手:“这样凉。”
我挣脱开来,他也不强我,只是移开目光,声音低沉,神情微茫。
“因为‘得不到’,好过‘已失去’。”语罢,提步便走。
我低下头,有种说不出的疼痛从手上蔓延开来,一直钻到骨肉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