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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恨不能言 ...

  •   第二日起时,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时正对上了春儿哭得红红的眼睛,我微一皱眉,挣扎着坐起,脚一使劲,昨晚扭伤处正好撞上了床头精美的护栏上,“咚”的一声,好不清晰。一阵彻骨的疼痛顿时袭来,我闭眼一倒,整个人歪身倾下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眼泪顿时涌上了眼睑,痛的呻吟出声。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急急响起,我在众人的哭喊声中被七手八脚地抱上了床。将头一撇,反而被春儿泫然欲泣的表情吓了一跳,悲戚得好像我已然停尸在床。
      “哭什么啊?傻丫头?”我笑着看着她,声音却沙哑地有些狰狞。
      “格格……格格……您怎么会这样啊!”春儿也明显被我的声音一震,哭的竟反而更加厉害,连带着不停地用手摇我。
      “没事,没事,可能昨晚受风了吧,就是脚,有点疼……”我慌忙的拿着手帕去擦她的脸,偷偷阻止她进一步摧残我羸弱不堪的身子。
      “脚疼?来人啊,来人啊,快把太医请进来,格格醒了!”春儿如梦方醒一般,猛地一转身跑到门口,不管不顾的大叫。
      一时间,环佩声,脚步声,衣料的摩擦声重重的来,我眼一黑,就被拢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阵好闻的茶花香气隔着锦衣华服被我吸入了心里。
      “姑姑……”我好不容易挣的松了些,扬起脸来甜甜的笑,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德妃恰巧穿着一件大红羽缎斗篷,映着灯光滟滟生色,她在床边侧身搂着我,露出里面一线宝蓝妆花百蝠缎袍,袖口出着三四寸的白狐风毛,轻轻软软拂在珐琅铜手炉上。
      “你这丫头,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你姑姑我的啊,让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姑姑听我唤她,声音已略透出惊喜之意,却仍难掩啜泣呜咽之声。
      “我没事,还能给您做好吃的呢!”我假意推她,一脸俏皮的笑。
      “行了行了,你都这样子了,我还能吃得下么!孙太医,快来看看格格如何了。”姑姑微微起身让开,又拿了一个鹅羽软垫垫在我身后。却突然改变了同我的软语轻声,语气清冷,一脸威仪。
      “是。”回话间,一个身着水晶及白色明玻璃顶戴,穿八蟒五爪袍,白鹇补服的五品应招从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约莫四十岁上下,细眼长须,面相清癯,颇有轻疏气度,名家风范。
      孙太医?孙之鼎!太医院院士?
      我怎么请得起他!那可是皇上和各宫主位御用的!
      “格格,请容许老臣把脉。”他先向我稍行一礼,微伏着身,谦恭而有礼。
      我哆哆嗦嗦地正准备伸出手去,却听姑姑又微微沉吟:“可是……这孩子还未出阁,按理说,应该略有避掩才是,否则……一来与礼不和,二来也……伤了姑娘家的名节。”说着就想让奴才们推了屏风上来,一旁早有太监将把脉用的红绳呈上。
      我突然一阵胆寒,礼教,名节,难道真的更胜过人的生命么?在浩浩瀚瀚的封建荼毒下,女子更是轻于鸿毛,我不忍,更不愿,就此还未激烈的斗争过就被如此禁锢。
      “姑姑,”我拉了拉德妃的衣摆,她立刻紧张的转过脸来,攥住我的手,我笑着摇头示意她我没事,并挥手让奴才先退下。
      “姑姑,就让太医直接过来把脉吧,比起名节,晴宛暂且认为还是性命重要些,再说了,我一天到晚在宫里乱跑,该见的人都见过了,还遮个什么呢……”说罢,又抬头蹭了蹭德妃的手,“我可是还想早点儿好,做好吃的孝敬姑姑呢!”
      “傻丫头,你又不是厨子,堂堂的格格,老往油烟之地跑干嘛,姑姑还就指着你吃饭啊?”德妃本来攒紧的眉毛舒展开来,轻抚着我的头发,一脸宠溺的嗔怪着。
      “没办法啊,以前还唱唱曲子,结果您也看见了,把十三阿哥吓得不轻;练字吧,又想起您那皇上和几位阿哥的大作,把我羞得砸了几个砚台了;针黹女工更差,春儿她们几个原来惯着我,东西都由她们经手,害得我,绣个鸳鸯硬被说成是麻雀,好不痛快!也就只有这厨艺了,干脆,干脆我去御膳房打下手吧……”我灵光顿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衣服被子滚了一地。
      “胡闹!”姑姑含烟眉一蹙,声音虽轻,却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撇了撇嘴,不再开口。
      “哈哈哈哈!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奇啊,改日有空,朕倒要问问福海,可是他嫌宫里的御膳不和口味,特地培养个女儿来寒碜朕啊?罢了罢了,晴宛丫头你也快点好,做顿好的孝敬朕,也了了你阿玛这个心愿不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透着与身俱来的威仪,我和姑姑都是一惊。
      “皇上……晴宛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一时呆愣在原地,待康熙一步步笑着走到我床沿站定时,我才恍然大悟似的起身行礼。
      我低着头,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康熙。今日的他不若我记忆中那般周身充满王者的霸气,相反,面孔竟有些微的柔和的弧度,像是江南岸边怡享天年的老人。
      “几日没见,这丫头倒是对朕生分多了,头回你和老十四斗嘴的爽利劲儿呢?”康熙不管不顾的拉着德妃的手一屁股在我的床上坐下,本来就嫌小的床更显得拥挤不堪,我又碍着他是皇上的身份,不得不恭谦的拼命向后缩,背部直至得撞上了床内围栏,我痛得眼眶一热,却又不敢叫出声,只得用手狠命的抠着锦被,一面泪眼婆娑的望向皇上。
      “晴宛那日鲁莽,还望皇上降罪!”我不得不服下头去,柔声细语地请罪,不是吧,都伤成这样了还饶不过我……
      “行了行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来图雅这孩子,也嫁了有些年了,当年她祖父安亲王把她送进宫时,比你还小呢,那倔强热烈的性子……那日朕仿佛在你身上又看到了她的影子,还真真喜欢的紧呢!”康熙一番长篇大论,看着我笑的像个弥勒佛。
      我咽了口口水,什么叫受宠若惊今个儿我是切身感受到了,立刻结结巴巴地说:“晴宛……谢万岁爷……抬爱。”又抬眼瞥了眼姑姑,她也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却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康熙抓着她的手,却无半点亲昵之态。
      康熙朗朗一笑,“话又说回来了,你这脚,是怎么弄得?昨晚朕正和你姑姑下棋呢,就听你住处的太监说你的脚伤了,回来时都不省人事了,脱下袜子一看,脚肿得跟馒头一样,把你姑姑吓得脸色顿时惨白,立马要赶过来,要不是朕劝着,怕是还没看到你呢自己就先病了。”
      我抬头看向姑姑,见她眼里也流露着几丝动容,我眼一酸,热泪就滚落下来,直抱着姑姑不肯松手。姑姑见拉我不住,一时也有感而发,一只手抚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惙惙戚戚地擦着眼泪。
      康熙见此情景,也不好插话,只得任由我们抱头痛哭。
      眉眼一扫,却又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紧紧盯着我的脖颈处,眼神专注的像是要将那里剜出个洞来。
      我正暗自纳闷,忽听得他对着门外厉呵一声:“老四,进来!”
      我吓得顿时停止了啜泣,只得任由胤禛一步步走了进来。康熙离开床沿,向前踱了几步后站定,宫女们放下床帘,我只能透过朦胧的纱依稀辨别出胤禛的身影。
      “儿臣见过皇阿玛!”还是同样从容不迫的声音,缺少了一丝压迫和凌厉,我忽然醒悟,今天的四阿哥收起了他的气势,因为他才是真正了解康熙的人,深藏不露才是最可怕。
      “听老十三说,昨个儿就你们三个,他因为有事先走了,是你送的晴宛格格?”
      “回皇阿玛的话,确是儿臣送的晴宛格格。”他顿了顿,似是不经意的提起这个名字,语气仿佛提及到一个陌生人。
      “哦?可我听宫女说送她回来却是八阿哥。”康熙语气上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似乎一切人或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的心莫名的一颤,猛地望向帐外,我甚至能感到胤禛眼神对这里的仓皇一瞥。
      “皇上!”我低低的唤,声音在寂静中听来有些颤音。
      我掀开帐帘,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和姑姑阻拦的手势,执意缓步下床,虚福下身。
      “你有话说?”康熙眯了眯眼,像是要看穿我的心事。
      “是。请皇上恕晴宛失礼。”我坦然地挺起脊梁迎向他,但随即紧抿的唇却泄露了些许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害怕。
      “你身子还没好,起来回话。”康熙勾着一抹笑意,自顾自的掀起袍子坐在李德全刚刚命人送来的黄花梨椅子上。
      “是。昨日下午的确是由先有四阿哥送晴宛回来,恰逢雪后天晴,女孩子心性,我一时贪玩,想去打树上的雪,鞋底一歪,就把脚崴了。皇上知道,这刚崴了只是伤处有些麻麻的刺痒,并不见得疼,所以就没当回事。一路走着,晴宛玩心大起,却又怕耽误了四阿哥用晚膳,便一再要求他自己先走。四阿哥这么个沉静的人那里有我执拗,只得离去。后来,脚就疼的走不了路了……再后来,恰好遇上八阿哥……他就把我送回来了……”我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
      “完了?”康熙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传了过来。
      “呃,完了。”我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眼睛。
      “丫头啊,你为什么这么急这帮老四啊,朕又没打算罚他。”康熙一边品着茶,一面低头盯着我瞧,嘴露笑意,眼神却未含笑半分。
      “啊?那个,因为晴宛心知是自己的错,实在不愿意让他人替罪。”我胆战心惊,只得断断续续地强作镇定。
      “哼,只怕你有心帮忙,有人却无意领情吧。”康熙眉字深锁,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置,刚沏的六安瓜片便溢了半桌。
      屋里顿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杯盖在桌上滚动着,划出一声又一声令人心悸的圆弧。
      “晴宛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皇上。”我顾不上伤脚,猛然跪下,骨头碰触地面,竟清晰的叫人怔目。

      话出口时我坚定的扬起了头,面带微笑,仿佛在拿生命与爱情做一场豪赌。
      “朕信你,也希望你,信得过自己。”康熙深沉而睿智地打量我,竟离开位子,亲手扶我起来,用力在我手背处捏了捏,对着我耳边轻声道。
      是,我要保他,即使他伤我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坚守,只与我一个人有关。
      “老四,起来吧。这丫头是拗,认定的事儿怕是谁也管不了,但一物总降一物,这不,吃了个大惩吧!”康熙又乐呵呵的一挥手,似是说笑般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四阿哥却眉头微皱,弯曲了腰,决计不敢目视康熙,略一沉思,轻声道:“是,儿臣记下了。”方退离到一边。
      我却还没体会到个中滋味,反而傻乎乎地站在康熙旁边凝眉思索,直到康熙一招手要孙之鼎过来诊治,我方才回过神来,被姑姑拉到床上坐下。

      想来也是宫中的老太医,望闻问切都做得极地道,却也极慢,我都快不耐烦了,他的手才从我的臂弯上挪开。“格格身子底儿本身就好,如今脚踝处虽略有红肿,却并未伤及筋骨,且索性冷敷及时,以消去大半,只要不去碰触,走路亦无大碍。再者是沾染了些寒气湿气,想来是因为冬日天寒雪冷,只要多活动活动,不消时日便可大好。”
      一番话被他说的翻来覆去,抑扬顿挫,但说来说去就去就是两个字:没事。我暗嘘了一口气,心下顿时畅快起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一番长篇大论后,康熙沉定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事就好,昨晚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硬说你已不省人事,吓得我……”姑姑拉住我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一脸温存的笑意。
      “您没听过‘祸害留千年’么?我呀,可要生生世世缠着您呢!”我把头埋进姑姑怀里,一脸不在乎的神情。
      你听懂了吗?我要生生世世缠着你呢。

      “行了,朕今天可算是认识到了,这晴宛丫头绝不是那么个温婉的性子,你呀,也别每天装模作样的在屋子里憋着了,听孙之鼎的,多出去走动走动。对了,老四,你性子沉稳,拘得住她,我放心,换了老十三老十四,怕是要把这个皇宫都给拆咯。这几天,你就陪她到处走走吧。”康熙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眼里像是有精光闪过,忽地开口说道,眼睛却略带笑意的望着我。
      “儿臣……遵命。”胤禛略一沉吟,跪下复命。
      我却顿时焦躁不安,不知是因为胤禛说这话时略显压抑的嗓音,还是因为康熙临走时凑到我耳边的一句话。
      “朕让你选了。希望你不会后悔。”

      天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亮起来,就像浓浓的墨里没征兆地被撒了一笔白砂,浅浅地晕开,让安然在睡梦里的人没有一点防备。绛雪轩整个儿都沉在薄灰的晨色里,雾气氤氲,抱灰红漆的柱子上细细染了一层水珠子,那黄琉璃像新刷了釉似的,在晨曦下翻出薄薄脆脆的光点,温润的水滴在檐角龙嘴上迟疑了片刻,忽而就落下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啪嗒”一滴凝了的雪水滴在我的后脖颈处,噬骨般的冰冷。
      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抚摸到那滴水滴落处,没来由的一阵胆寒,所触之处,仿佛都被我薄凉的手指凝结成冰。
      “天啊,格格,你脖颈处怎么会有这么一块淤青,好像……好像被人掐出来一般!”春儿的惊声尖叫犹响耳畔,眼前却浮现出了康熙那对深沉至极的眸子,像是不经意一般无数次略向那里。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让我选,看我是选从实,还是选欺君。
      一切都尽如他所掌握。也许在我不顾一切的出口喊“皇上”时,他已明了。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也许挽留不住的,终究挽留不住,但是
      我不后悔。

      “晴宛格格,奴才秦顺儿,四爷遣奴才来邀格格去南苑行马。”一个蓝衣短靴的奴才在我眼前俯下身来。
      “现在么?”我心里讶异,几天来他都没有在来过,近日却突然相邀。
      “是。”他倒是回答的迅速。
      “好,你先回去吧,我换身行装,稍后便到。”我略一思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却说不上为什么。
      “奴才告退。”

      我换了件葱黄点缀着少许白花的短衫,用腰带束好,下身只着了见缎面长裤,塞进了及膝的长靴中。想了想,又把完成髻的长发全部放了下来,用一根淡蓝的丝带松松的像马尾般扎起来,举手投足,脱掉了格格的端庄娴雅,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一路走到南苑的围场,我早已冻僵,不禁哀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苦涩。
      胤禛倒是早早便到了,见到我这番打扮,表面上虽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却也暗暗多瞧了几眼,我不禁暗自偷笑。
      却见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只是一味的目视前方,像是在做什么思考。我无趣的跺着脚,胤禛倒是也不管我,自顾自的镇定自若。他穿着貂皮大氅,我却衣着单薄,虽有阳光,但也冻得发抖。我正准备开口跟他说几句话,他却先我一步转过身来:“晴宛格格,我突然想起来有要紧的政务忘记承给皇阿玛,可否在此稍等,我去去便来。”语罢却并未给我回答的时间,提脚就走。
      “你……”我无奈的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毕竟……他是胤禛啊!

      天似乎更冷了,我不得已只得抱膝蹲下,一边骂自己图方便没有带春儿来,现在连个帮忙取衣服的人都没有,我正摇摆不定地想要回去,却又担心胤禛会回来,只好咬着牙强忍下去。
      好像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远远的望见有人影向这边走来,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却见是十阿哥。
      “八哥说的没错,你果然在这里受冻。”他的脸上似乎结着一层薄薄的怒气,原本圆圆的眼睛这会却也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
      “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希望再次破灭,看谁都没有好眼色。
      “来让你看清事实。跟我走!”他突然蛮横的拉过我的胳膊。
      “喂,放手啊你……弄痛我了!放手!我走就是了!”我狠狠的一甩胳膊,他这才松开了手,我拼忍了半天眼泪才没有滴下来。他就不怕下次我在饭里放砒霜请他吃!
      我无可奈何的跟着他大步流星的脚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希望可以看见那抹清绝的身影。
      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丈远的时候,他才不耐烦的往回走了几步,斜着头看我,
      “你想让爷等你啊?也就只有八哥受得了你这性子!”
      “那个……”我话未出半句,他就急吼吼地走过来,踩着那地上的草叶都嚓嚓作响,又一把抓住我的手肘,拖着我向前走。我依旧挣扎着甩手,可出乎我意料,他力气竟大的吓人,见脱不开身,只好嘴里讨饶起来:
      “好嘛好嘛,十爷你那么威武,脚步自然迈的大,岂是我可以赶得上的?”
      听到我的话,他这才松开了手,笑说:“这话也不假,可八哥在前面等着我,要是我去晚了,他又要数落我的不是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干吗扯上我,哼!心里正不服气,可一想又是一惊,
      “你和八阿哥约好骑马的?”
      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约好的,又叫我来干吗?我和别人还有约呢!我气呼呼的调头就往回走,嘴里念叨着,“那我回去了。”
      他伸手抓住我,一个转身就挡在我的面前,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后面却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回去等他?”
      回头看去,那男子坐在马上,一脸温婉的笑意,“是啊!”我回道,望了一眼十阿哥,他也一脸不解。胤禩却笑着勒马掉头,伸出手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拽上了马背,他撂起缰绳策马而去,临走还不忘喊了一句:“老十,我们先走一步。”
      十阿哥愣愣地牵着两匹马,等反应过来,急吼一声:“八哥……你,你怎么这样!”一脸诧异沮丧,自顾自的跨上一匹马,往反方向奔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伴随着八阿哥重重的呼吸声,我一阵气愤,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不禁扭了扭身子,却听到他在耳边说:“不想摔下去,就别动!”我满不在乎的向下一望,果然够高,速度够快,万一掉下去……我不敢再动。
      正闭目养神,却听他“欤——”的一声停下马来,自己先跳下马背,转而抱我下来。十阿哥却早已等在那里,一脸的鄙视,恨不得将一辈子的白眼都扔给我。
      “八哥,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说好我们来赛马,你却临走时硬要去看她,这就算了,还要带着她一起来,搞得人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也别扭的紧。”十阿哥又瞪了我一眼,开始喋喋不休。
      “先把衣服穿上。”他未搭理十阿哥,递过来我的斗篷。
      “你……”我怔怔的看着他,未伸手去接。
      “要我帮你么?”他笑道,依旧伸着手。我这才接过穿好。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骑马?”我系好带子,立刻迫不及待的问他。
      “你的事,我有几件不知道?”他不怪我语气的唐突,反而温柔的回答,眼波似水,搅乱我一心的平静。
      “八阿哥。”我带着几分凄然的神情看他。我怕极他温柔的神情,怕极他心底最深处的敢情。
      “宛儿,你既然有你的坚持,那也请别阻拦我的坚持。”他的手附上了我的面颊,我脸一烧,侧头避开。
      “我……我要回去了,我跟人有约。”我不再看他,兀自往回走。
      “四哥吗?你们约好赛马?”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我没有转身。
      “可我看见的只有你一个人。”他信步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脸。
      “因为……因为他有紧急的政务要告诉皇上,马上……马上回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得如此有气无力,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想要逃开,我怕见到自己不愿看见的事实。
      “八哥不会吧!我们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四哥和老十三在亭子里暖酒喝呢,我们不是还去……”十阿哥声音遥遥的传来。一时间竟那么清晰,如针扎一般刹那间在我心头烙下无数看不见的针孔。
      “老十!”八阿哥怒斥,我怔怔望他,清楚的从他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眼底的惶恐。
      “我不信。”许久,我的声音像是经年沉淀,隔了时空传来。
      “我和你一样不敢相信。”他抚上我的脸,“我要你明白,我懂你,你心里的每一分痛,我都感同身受,只求你别再自我欺骗。”
      “我不信。”
      他不语,只是凝视她,任记忆里的片段潮水般涌来。她是他认定的人,他决心要给她唯一的人,却被她始终拒于心门外。
      只是,他胤禛何其有幸,能让晴宛如此痴情无悔。
      “我要回去。”我在没有犹疑,转身跨上了马。
      “你要亲眼见到才肯死心?”他没有阻拦,只是讽刺的问了一句。
      “不需要,我不信。”
      “希望你不会后悔。”胤禩站起身,走到马前,与我齐平。两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平行的站立,却谁都没有看向谁。
      “什么会让你信?”他目视前方,突然问了一句。
      “他说的,我都信。”我毫不犹豫。
      他说的,我都信。
      却是一语成谶。

      我想我等的油尽灯枯,却仍未等到他。一个人沿着围场慢慢的走,途中忽然飘起大雪,冰冷刺骨,却,快意非常。

      夜里辗转了半天才睡着了。梦里面见到他在围场和我骑马,用那样又严峻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等了很久啊。”
      一下子又梦见他搂着我说:“是我的错,以后断不会叫你等我这样久!”
      我恍惚中抱住他,说:“你可当真?”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信我吧,宛儿?”
      宛儿。
      我一下子惊醒,枕头却早已湿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恨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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