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城》怵魇

7、第七章

　　午饭毕，解枫一行人付过饭钱便告辞了。

　　掌柜的和小二们纵使没有点头哈腰却也是从楼上到楼下大门口一直吆喝着恭送，当然没能忘记重复几句：“解老爷以后再来啊！”诸如此类的话语。

　　虽说这也是掌柜的对贵客的一种“心意”，但是叶默在出了酒楼之后也觉得耳根子终于清静。

　　午间暖日高挂，这深冬居然一丝冷意也觉察不到了。

　　解城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在街上聚着，围成一个圈。

　　拉着叶默走近了，才发现这众人围成的圈却是十分大，心想会有什么杂技表演…路人却有些面露鄙夷之色，也有不少面露赞赏。

　　人流众多，别说个头尚小的解城了，就是叶默一眼望过去，瞥见的也只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解城让叶默将他高高举起，叶默也欣然答应了。

　　这还没来的及瞄上几眼，众人又举高双手拍起手来，高呼：“好！做的好！”

　　这下倒好，什么都见不着。

　　左望望右望望，好不容易待众人的掌声停了，解城才见人圈中间景象。
　　高大的白衣男子将一平民反手压制在地上。

　　从那慌张恼怒的表情上看，实是不服，又挣脱不开，憋的脸上通红一片。
　　官衙的人来了，红卫衣，黑腰带，脚踏黑靴，腰佩长刀，嚷嚷着：“让开让开快让开”人群便又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几人拿出绳索将那平民大绑后，朝着那白衣人恭手作辑：“谢兄台！”
　　白衣人回了一礼。

　　解城看不懂个所以然，见周围人又响起掌声，只道那样子风风光光的，被人赞叹着，像个大侠一样威风。

　　叶默举累了便把解城放下来抱在怀里，问：“看到什么了？”

　　解城呆呆地摇摇头，愣是被那人威风模样给惊到了。

　　唉…无果，问右边的中年妇人。

　　妇人道：“刚刚那个粗布衣的人啊，偷了人家摊子的东西，让衙门巡逻的差们给撞见了，可是还来不及绑好，让那贼子给跑了。再怎么样这集市也是热闹的，贼子左窜来右窜去，门差也找不到了，这不，幸好这位白衣大侠制服了贼子，这大侠果真是身手不凡。”笑着，脸
　　上丝毫不遮掩赞赏。

　　叶默知了事情缘由后点点头，原来是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门差们带着人走了，人群也陆陆续续很快的散了，摆摊子的继续摆摊，逛街游览的继续到处晃。

　　只是不知这一场闹剧过后，摊主们又少了多少东西。

　　那青年依旧伫立在那里，叶默看那人的背影，竟有几分眼熟。

　　青年终于有所动作，重新系了白色狐貉披风，就欲离开。

　　“连爵！”

　　青年闻声回头寻找声源。

　　叶默抱着解城小跑上去，在高大的青年跟前站稳脚跟：“请问阁下可是栖翡山庄的右护法连爵？”

　　青年迟疑的点点头，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多少江湖人士，更别提认识他并准确念出他名字的人了。

　　“你是…”片刻后，连爵开口。

　　“我是叶默…”叶默笑道。

　　“叶默…”默念这个名字，又瞥到叶默眼角泪痣，眉头舒展开来：“原来是白衣公子…”说着拱手作礼。

　　叶默手抱着解城不好作辑，只好将解城暂时放下来，一边拱手边道：“久仰连爵公子的大名…”顿了顿直身又试探道：“不知栖翡山庄庄主素清近来可有下落…”

　　栖翡山庄因为收藏着清翡宝典这一武林秘籍，被武林门派算计，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向来与世无争的山庄变成人间炼狱，遍地横尸…且不说那清翡宝典下落如何，试问那淡漠无比的庄主还活着否？

　　解城站在叶默腿边，牵着叶默衣摆，昂着头望着连爵。

　　果真是丰神俊朗…鼻梁高挺却不突兀，剑眉入鬓，眼神寒冷逼人，唇薄而紧抿着。
　　天呐…解城不禁目瞪舌结，此时此刻只能拿一句话表示：冷…冷的很…

　　叶默和连爵都同样身着白衣，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叶默是温和易交往的，而眼前这高大的人却是坚毅冷漠。

　　假若把两人都比作冬天的一件事物，那么叶默就是飞舞的雪，轻轻柔柔。连爵是冰，棱角分明，不易融化，还会硌的人生疼。

　　连爵面色凝重，缓缓道：“庄主他为了保护山庄众人，硬是让我们离开，我和左护法怎肯？留下来分头作战，我却被人打晕…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山庄后的深山。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回到山庄…”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叶默见他似乎为难，就打算让连爵就此停口，却还没有说出，连爵又接了下去：“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庄主，连夏颜都下落不明。”

　　叶默这才想起连爵和夏颜是由栖翡山庄庄主亲自主持结成连理的，夏颜算的上是连爵的结发之“妻”。

　　连爵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抿着唇，不说了。

　　叶默吸了一口气，问：“你可知如今外界如何谣传栖翡山庄覆灭的吗？”
　　连爵道：“不知。”

　　“武林各大门派传：栖翡山庄庄主素清因好男色，为之不顾一切，甚至有意于将清翡宝典赠之…武林门派各大掌门劝素清，素清非但不听劝言，还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与之弟子滥杀无辜。各大掌门为佑天下只好斩尽杀绝…”

　　连爵冰冻一般的脸终于出现裂缝：“真是胡谬！”

　　“呵！正道人士…自诩正道人士，打着这光明磊落的旗帜残害无辜，真是虚伪做作的小人！”
　　双眼迸发出怒火，叶默觉得那视线不能直视，低下头去望着解城的小脸庞。
　　“那日，嵩山派掌门邀我去灭庄，我以身体缘由推辞了，因为我知道素清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多方打听我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于是与各大武林门派断绝关系，但是没能去帮助你们，实是愧疚…”事后叶默去了那栖翡山庄，那里繁华不再，断垣残壁，血流成河，所到之处触目惊心。

　　连爵沉默了一会儿，果真还是恢复了平静，道：“叶公子，虽然这江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但你是名副其实的正义人士，我很欣赏你…”

　　叶默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连公子此话言重…”

　　“不，叶公子人不能妄自菲薄。”说罢，拍了拍叶默的肩膀。

　　“那么连公子如今作何打算？”

　　“这笔账肯定是要算的，但是我要先找到夏颜…”

　　“可有下落？”

　　“无，所以要找。”连爵这时倒是爽快。

　　“那祝君一路顺利…”

　　“谢叶公子…”说罢还是离开了。

　　叶默朝他背影挥挥手，而后开始叹息起来。

　　说到底，他心里总是羡慕夏颜的，羡慕有连爵这样痴情人，羡慕他们的爱情光明磊落，或者也许也只有夏颜能够融化连爵这块冰。

　　解城也杵在那儿，脸色一本正经：待他成年，必当像这个连公子一样冷酷无双，并且…只对叶默温柔，当然还有家人。

　　现在原地的两人，各自有着不同的心思，到后来相互对视，才发现…一件事情，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和解枫走散了！

　　两人连忙别过头在四周巡视查找，人来人往的，找到解枫他们谈何容易？

　　“叶默！”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默朝声源望去。

　　解枫面带怒色的和一脸焦急的冯韶华朝他们走来。

　　叶默一脸抱歉的笑着…

　　解枫站在叶默面前，问：“这么大的人，居然会走丢了？”

　　叶默感觉身后凉气嗖嗖。

　　解城被冯韶华抱着，好不容易回了神，声音糯糯的：“爹爹，是我叫叶哥哥陪我看大侠制服小偷的。”

　　“大侠？何来大侠？”解枫四下看了看，人来人往，哪里有英雄拔刀相助过的样子？

　　“解枫，抱歉…那位大侠我恰巧认识就多闲聊了几句，他…刚刚离开。”

　　解枫的脸色稍有缓解，最终若有似无的淡淡叹息一声：“这种事情以后记得跟我们说一声，免得担心。”

　　叶默轻轻点头。

　　“走吧！”说着，解枫抬脚就走。

　　叶默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爹爹！我跟你说哦，那个大侠好英俊呢，就是太冷了…我长大之后能不能那样威风呢？”笑的弯弯的眼尽是期待，整张小脸散发出耀人的光彩，此时一看，小解城果真是回了神，活泼惹人疼。

　　解枫从鼻腔里轻轻出气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傍晚四人同行，在商铺众多的小街里闲逛，一边欣赏落日的余晖，橘黄色的夕阳缓缓下降，被几片云彩遮住了，又宛如两个世界，半边阴晦半边亮堂，叶默驻足欣赏这美妙的落日图画。

　　店铺门口的红灯笼点亮了，视线所触及之处，那灯笼组成的一长条像月老手中的红线，叶默不禁伸出手，仿若牵住了便能与心仪之人结缘。

　　回过神来，又追上了前面三人。

　　解枫领着他们来了一条小街，有一个馄饨铺子，几张桌子几张凳子，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这铺子也就老板一人，宽厚老实，动作利索。手法麻利的将馄饨从锅子中捞出来，盛放到个个碗里。见到解枫，像是喜出望外：“解枫，你好久没来了！”

　　解枫笑道：“进来比较忙，还有啊我今日带了妻儿还有挚友来照顾你的生意。”
　　“呦！连弟妹都带来了，老弟你还真讲义气…”

　　从语气上能够感觉的到，解枫和这位老板交情匪浅。

　　四个人刚好凑一张桌子，一人在一边就坐后，老板很快就端来了四碗馄饨，香味扑鼻，一碗馄饨很快就只剩了汤。

　　“爹…这馄饨好好吃哦！”说着意犹未尽的喝了口汤。

　　解枫笑：“那倒是…你吴叔叔的馄饨可是镇上有名的馄饨爹，以后想吃馄饨了就告诉爹，爹带你来。”解枫倒是先给好友打起推销来了。

　　“这位馄饨爹，我在当初来这儿打拼时就认识了，他大我十来岁，对我又像弟弟般照顾，于是我经常来照顾他生意，日子久了，便成了朋友。”

　　可惜的是，馄饨爹虽然落了个爹的称号，却无妻儿，将近四十不惑的年龄却也是孤身一人。不少邻里人甚至解枫都有些看不下去，觉着这么好的人不能孤独终生，到老了终究会觉得孤单。让他找个差不多的媳妇儿，有更甚者亲自帮他介绍，但他总是摆摆手，道：“一个人生活多好啊，要享受一个人的日子。”渐渐的，人们也就习惯他这样看的开的行为了。

　　忙活了一阵，老板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手：“看在今个儿初次见到解枫的家人的份上，那今天这四碗馄饨我请你们的！算是见面礼。”

　　“那就谢过馄饨兄了…”

　　“啊哈解枫你跟我还客气个啥子…以后多光临啊！”

　　冯韶华看在眼底，心中欣慰，这馄饨爹憨厚老实，只道是解枫这几年交到了好友。

　　这虽不大的小镇晚上却又繁华，热闹之处定有勾栏院占首位。

　　还没有经过那青楼，叶默便被一身香粉的老鸨拦住了去路：“吆～这位小哥眉清目秀的，甚是面生，是没来过我们风怡院吧！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抱歉…我没有兴趣…”叶默深知老鸨难缠，敷衍一句，便转身想离开，却冷不防被涂了大红的指甲给紧紧扣住：“呦～公子你不早说，若是对女子没有兴趣的话咱们这儿也有各类姿色的小倌任君享用呢～”

　　这老鸨力气竟也大，甩不开，纵是叶默也不会轻易对女人下手。
　　此时此刻只有四个字形容：着实难缠。

　　“公子…”老鸨依旧不肯放手，化的精致妆容被利益熏心，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放开！” 迎面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老鸨还没来的及望去，老鸨感觉手就犹如被丢垃圾一样被扔开，力道之大，有种手臂脱离身体的错觉。

　　抬眼一看，这不是解老爷嘛！

　　于是摇起罗扇：“解老爷这是…”

　　解枫脸色阴郁的立在叶默面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居高临下的望着老鸨：“风怡楼的老鸨，做事要有度，不矜持岂是女子所为？”

　　老鸨像是听了笑话，罗扇掩面咯咯的笑：“解老爷，我们做这一行的不就是招揽顾客吗？如若矜持不去争取何来客源？说到底这风怡楼还是要吃饭的。”

　　解枫冷哼了一声。

　　这老鸨摇摇晃晃的走到解枫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解老爷可别忘了沉沫啊，他可一直在等你…”

　　说罢，又摇摇晃晃的离开，招揽其他客人了。

　　解枫不动声色的望了望风怡楼的一扇窗，拉着叶默走了。

　　等过了这一片烟花之地，才注意冯韶华抱着解城现在那里等着，面色焦急，见到他俩平安无事的出来松了口气。

　　汇合后道是冯韶华身为女子才轻易脱身，一回头两人不见踪影，担心之余所幸他们很快出来。

　　解城趴在母亲的肩上睡的正酣，嘴唇微嘟着，吃了半串的糖葫芦在小手里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