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城》怵魇

6、第六章

　　佣人收拾完餐桌，冯韶华从叶默手中接过解城。

　　解城虽然睡得很熟，却好像离了叶默就不能睡的安稳了似的，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

　　叶默无奈的笑笑。

　　冯韶华轻轻拍了拍解城的背又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哄了几下，解城总算安稳了，她便趁这时向各位告了个晚安，送孩子回了房间。

　　天色很晚，老妇人打了个哈欠，任丫鬟搀着准备回房，又想起来什么的，回过头问：“枫儿，你让他们收拾了几个房间啊？”

　　解枫道：“我考虑到城儿还小，就让他和韶华睡一起，然后还有娘您的房间，如此算来就只收拾了两个。”

　　老妇皱眉道：“那叶公子何处休息？”

　　“娘你不用担心，叶默可以和我一个房间。”

　　“嗯？”叶默闻言不禁奇怪了起来。

　　“让客人这么憋屈可怎么是好？这样，我们都是家里人，我今晚和韶华他们睡，而我那个房间就留给叶公子吧。”老妇人看着叶默，慈祥的笑道。

　　“伯母这怎么能行？我行走江湖久了，连农户篱下都寄留过，在哪休息都可以的，还有啊伯母，叫我叶默就行了。”叶默轻松的回笑。

　　“是啊娘，我这么多年没有见到叶默了，好让我们叙叙旧。”

　　老妇人长吁一口气，由衷的感慨道： “啊…这样啊，枫儿你和叶默的感情真是不错。”

　　解枫上前轻握住老妇人的手：“娘，天晚了身体要紧，早点去休息吧…”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叙旧了啊…”温柔的拍了拍解枫的手，而后将手交给丫鬟，任她搀着回房了。

　　解城在原地目送老太太离去，才与叶默进了自己的房间。

　　叶默应解枫的推让，拿了一套解枫的里衣去通室洗浴。

　　叶默的心情愉悦，嘴角饱含着笑意。

　　浴桶内热气腾腾，叶默脱了衣物，露出白皙修长的身体。

　　常年习武的原因，使他显得结实而不突兀。

　　只是…胸口中央有一道不算短也不算浅的疤痕，上至锁骨，像一条狰狞丑陋的蜈蚣，倒是这身上的一个缺陷。

　　迈入浴桶，轻散下头发…

　　回到房中，解枫也找了衣物去洗浴。

　　回来之时，瞥见的便是叶默在火炉前伸出双手取暖的身影。

　　奇怪，明明叶默并不瘦弱，但他就是感觉叶默的身影如此之单薄和孤寂呢？

　　察觉到解枫的视线，叶默回头对他一笑：“你回来了…”

　　解枫心下一悸动，道：“你不用等我的…”

　　叶默道：“我…睡不着…”

　　走过去坐在了叶默旁边。

　　炉火明亮，照的叶默脸色苍白，白色的里衣裹得严严实实。

　　他变了很多，甚至相较于八年前更…好看了。

　　分开八年了…解枫在心里默念道。

　　解枫干巴巴的开口：“你在外八年，真的有寄农户篱下过吗？”

　　叶默回忆道：“嗯…当年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我父母早已不在，也没有亲戚。我只知道到处走，身上没有多少钱，只能问农户借住，但是她家儿媳刚生过孩子不能看见外人，于是他们就给了我一床薄被在篱下休息了一晚。”

　　就只是一床薄被…如果解枫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分开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了。

　　自小身为大户人家少爷的解枫自然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生存环境，但是他尽力想象，想象叶默受苦的样子。

　　“这些年…你受苦了。”在嘴皮子边绕了几圈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后来也还算可以…因为我锄强扶弱，大多数百姓都挺欢迎我做客，甚至有些会送我衣物和生活用品，我心里自然是很感激的…”提到这些温暖的事，叶默不禁欣慰起来。

　　解枫不禁问：“锄强扶弱之时，你可有受过伤？”

　　“……”他说，“没有…”

　　解枫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叶默没说话。

　　其实叶默也不知道这样说假话遮掩伤疤，是为了什么。

　　“时间真的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明个早儿我带你们在西风镇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毕竟你现在是要长居下来了。”提到长居两字，解枫还是小小激动了一下。

　　“好…”

　　吹熄了灯，黑暗中两人在床上背对背睡着，只不过肢体没有接触在一起。
　　都只当对方睡了。

　　许久，解枫主动转过身来：“叶默，你睡着了吗？”

　　“没有呢…睡不着…”

　　解枫又道：“我可以抱着你睡吗？就像以前你晚上偷偷到我家来陪我一样…”

　　叶默的呼吸停顿了两秒：“你都还记得…”

　　“我就当你默认了…”长臂一伸，将叶默搂入怀中，抱着他的胳膊胸口紧贴着叶默的后背。
　　解枫的强劲的心跳声和均匀的呼吸声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解枫在叶默耳边上说了一句话，也就几个字，却让叶默心跳加快，鼻根一酸。

　　他说：“默儿…我好想你…”

　　叶默很想回他：“我也很想你…”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因为解枫还有妻子和孩子。

　　他了解解枫，如果这话一出口，解枫的家庭很可能会被拆散，他爱解枫但还没有不理智到跟一个弱女子去抢丈夫。

　　冬日清晨的空气是较为微凉的。

　　叶默皱皱眉醒来，这无疑是他八年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

　　睁眼看见的是解枫近在咫尺的脸庞，他们额头抵着额头，解枫的手还紧紧拦着他的腰。
　　相依相偎，好像八年前一个平凡的早晨。

　　过于近的视野中，看解枫的脸都有些变形，不禁微微朝后仰了仰。

　　仔细打量解枫的面孔，只觉再度重逢更加不可思议了。

　　解枫变得成熟稳重，但面容没有变太多。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解枫有要醒的迹象，他便将手缩了回来。

　　“默儿，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叶默真的快产生错觉了。

　　“嗯…”想了想，又道：“还是别叫我默儿了…避嫌…”

　　“好。”解枫应了他一声。

　　“昨晚睡的习惯吗？”

　　“嗯…睡得很熟。”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想起床了…”

　　“你起吧…”

　　叶默有些懊恼，因为解枫话是这么说但是双手箍的更紧了。

　　“松开…”

　　“……”

　　此时气氛有些微妙，甚至可以说是僵持。

　　“你快松开…”

　　解枫最后还是松开叶默，随叶默一同起了身。

　　“爹！叶哥哥！”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不高的小孩就闯了进来。

　　叶默开始庆幸刚才起床了。

　　解城穿着白色小袄，衣襟前还系着两个绒球，随着解城走路，前后晃着，好不活泼。
　　脖子被埋在衣领里面，露出红扑扑的脸颊，眼睛亮亮的让人觉得这张脸上好像只剩下眼睛了似的。

　　叶默不禁笑道：“城儿这么早就起了？”

　　解城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回笑：“叶哥哥…现在不早了…”

　　“是吗…那是叶哥哥太懒了…”

　　两人洗漱换好衣服后，随解城去用早餐。

　　解枫边慢条斯理的吃着，边说：“今日我带娘，韶华，叶默和城儿去街上走走，买些日常用品和衣服。”

　　解城喝尽碗中粥，道：“好耶！”

　　老夫人笑容可掬，眼角浮现几条不浅的皱纹：“枫儿啊，我这身子骨不好，就不随你们去了。”

　　冯韶华道：“娘…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韶华…我觉得昨日奔波后，今天腰酸背疼，就不随你们去了。”说着揉了揉腰捶了捶背。

　　解枫放下筷子，担忧道：“娘你不要紧吧…我让这儿有名的郎中给您看看。”

　　“不了…多揉揉就好…”

　　“小翠…”解枫对一旁站着的丫鬟叫道。

　　“在…老爷。”

　　“去请秦郎中来。”

　　“是…老爷。”

　　老夫人皱眉：“枫儿…真的没什么。”

　　冯韶华道：“诶娘你的身体是要紧事儿。”

　　叶默在一旁安静的吃着。

　　郎中很快就来了。

　　仔细检查过后并没有什么大碍。

　　认真的给老夫人做了个按摩，老夫人才觉得身上不是那么疼了。

　　“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运动过度，肌肉紧绷。还有天气比较寒冷注意别让老夫人到处走动，滑倒可就麻烦了。这还有啊，我刚刚听到她咳嗽，也要让她休息保暖啊…”

　　解枫脸色严峻的听完郎中的话，才稍微缓和了一点：“谢谢郎中…”

　　收了银票后，秦朗中作了一辑：“那解老爷，我就先告辞了…”

　　解枫轻点点头，走向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并轻轻握住她的手：“娘好多了吗？”

　　老夫人温柔道：“好多了…你们不是要上街吗？快去吧，不然今天就玩不到什么了…”

　　“那娘你好好休息…小翠照顾好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解枫起身吩咐。

　　今天天气不错，此时正值早晨，阳光金灿灿耀人眼，天空也是少有的万里无云。
　　街上大部分雪融化，青石路上湿润，没融化的雪堆积在店铺柱脚下，给身穿小袄的孩子们堆雪人。

　　小解城牵着叶默的手，一脸开心。

　　冯韶华和解枫并排走着：“解枫…天气寒冷，我想给娘多添置几件衣服，还有暖手炉是不可少的。”

　　解枫一笑：“嗯…你说的是，我们先去布庄吧，挑选几块好布再交予裁缝缝制。”
　　看着爹爹和娘亲聊的开心，也不禁抬头问：“默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啊，我觉得你适合红色呢！”

　　叶默在听到默儿两个字的时候眉梢一抽，又弯下身抱起了解城。

　　“昨日不是说我适合白色吗，今天怎又变成适合红色？”

　　“我在想你穿新郎装的时候，然后就觉得红色更配你。”解城用小手抱住叶默的脖子，笑得更开心。

　　“新郎装？”叶默挑眉。

　　“我昨晚梦见长大后我们成亲了，你穿新郎装我也穿着新郎装，我们一拜天地…默儿真的很漂亮…”说着小脸红了。

　　“……”叶默无奈的笑笑，眼角下泪痣都生动起来。
　　刚想跟解城说让解城长大后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却瞥见解枫望着自己。

　　“我还是喜欢白色…”

　　“默儿…我好期待你穿红衣的样子…”解城将头埋在叶默肩上，羞道。

　　“嗯…”叶默说。

　　这不算默认也不算拒绝，但是叶默自己却感觉是在故意气解枫。

　　果不其然，解枫不再看他继续和冯韶华聊这聊那。

　　叶默无奈的笑笑，抱着解城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

　　到了布庄，解枫他们则是先给老夫人和冯韶华选了几匹上等布料，冯韶华给裁缝细细道老夫人的尺寸。

　　解枫朝正在和解城挑布料的叶默走来。

　　“叶默，你也多挑几块…”

　　“嗯…”叶默的手指轻轻滑过白色丝绸，指尖留下丝滑的触感。

　　“这匹不错，颜色很适合你…”拿起那块丝绸又另挑选几块交予了裁缝，让裁缝给叶默量身。

　　“默儿默儿…你看这个红色你喜不喜欢？”解城拿着一块绣着金线的红色丝帛跳到叶默面前。

　　“城儿…”叶默无奈的叹口气。

　　解枫嘴角一抽搐，感情这儿子还跟老爸抢起人来了。给解城使了个眼色：自己挑自己的去。

　　“爹你瞪我干嘛？我做错什么事了吗？”解城看了爹爹的眼色，眨巴眨巴眼睛委屈道。

　　“我哪有瞪你？快点自己去挑，不会挑的话让娘亲帮你。”转头欲唤冯韶华。

　　“好吧…我要叶哥哥帮我挑。”解城撅撅嘴皮子，牵住叶默的衣摆。

　　“好好好…”叶默拉过解城的手给他挑了碧绿色的丝帛。

　　“啊好好看谢谢叶哥哥！”无论叶默给解城挑什么，解城都好不吝啬的拍手赞叹。

　　解枫在一旁眉头狂抽搐。

　　出了布庄已经是正午了，解枫带着他们去了镇上有名的酒楼：锦逸楼。

　　叶默见了牌匾上的字不禁轻念出声：“锦逸楼…很豪气的名字…”

　　“其实这酒楼本叫经意楼，倒不是什么经营生意的意思，而是每一道菜的做法，每一壶酒的酿法，甚至每一个包间的布置都是经心用意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便改名为了锦逸楼。”

　　叶默不禁感慨取个名字都这么大讲究。

　　“呦！解老爷大驾光临快请进！”刚到门口掌柜就迎了过来。

　　掌柜穿着深蓝色大褂，嘴上还有左右两撇八字胡，随着咧嘴笑，小胡子一翘一翘，福气十足。

　　迎着解枫一行人入了包间，掌柜的恭奉了几句招呼小二照顾好了便就去忙活了。

　　掌柜的选的包间不错，从窗户可以看见街上的车水马龙，喧闹景象。

　　“这么一看，这镇子还挺繁华的。”冯韶华走到窗边往下望。

　　“嗯…若是晚上来看则会更繁华，这个角度看夜灯很适合。”解枫坐在桌前道。

　　叶默道：“看来你经常来…”

　　“到也不是…只是有时生意上人相处的比较多，就在这儿请客…偶尔也会聚聚。”

　　“客官…您要的菜来了～”店小二们端着菜肴整齐上阵。

　　“客官您的菜上齐喽…”桌上摆着明珠豆腐、翡翠青菜、红烧狮子头、红烧肉、水煮桂鱼、醋溜土豆丝。

　　吆喝完这一句，小二们又齐齐离开，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楼下喧嚣。

　　四人就坐。

　　解枫拦住袖子夹了块鱼送入冯韶华碗中： “韶华…这是你喜欢吃的桂鱼。”

　　“呵呵…谢谢夫君。”冯韶华开心的弯了嘴。

　　“城儿…这是你喜欢吃的豆腐。”

　　“谢谢爹爹！”

　　“叶默…”“默儿你喜欢吃什么啊？”解城很适时的打断了解枫的话。

　　解枫已经数不清今天抽了多少下嘴角了。

　　“我啊…”叶默细想了一会：“我都很喜欢吃呢！”

　　“那默儿你要多吃点肉，这样才能强壮一点…默儿太瘦了。”边给叶默夹了红烧肉，一边还叹着气，活生生就是一小大人。

　　“嗯谢谢城儿…”笑着接过，叶默内心祈祷着解城不要像昨天那样一个劲儿夹菜。

　　好在解城往他碗里又送了几块红烧肉和红烧狮子头外就安分吃饭了。

　　冯韶华在送食物至嘴中时，狠狠地咬了一下筷子。

　　城儿真是…喜欢上男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