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美人恩(女尊)》妮可儿

60、第一步

　　瑞王并未久留，短短三日便悄然离去。可这三日里，庄上庄下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瑞王亲临并收蓝凤翎为义女，拜了祠堂，行了大礼，从此山庄与瑞王更是紧密相连。忧的是正当多事之秋，不仅山庄隐逸恐难保全，以后朝廷风云变幻也势必攸关山庄存亡。
　　瑞王一走，语轩便因私带瑞王进庄而被杖责五十。这不仅是蓝翼云的决定更是蓝凤翎的主张，望着语轩一语不发的受刑，听着刑杖“啪啪”落在她身上。蓝凤翎第一次发现自己内心竟如此冷硬。君翱的求情驳了，雪儿的求情不顾，其他人再说一并被罚。直到那五十刑杖结结实实的打完。蓝凤翎才听到自己轻微的呼气声。握握汗湿的手，让行刑人退下。
　　“语轩，你可知错？”
　　语轩微微一笑，苍白的脸竟百般动人，“语轩不知。”
　　蓝翼云不禁有些气结，“你这个死丫头，还嘴硬。”
　　君晓和夏蔚急忙向她使眼色，“你还不低头……”
　　语轩撇撇嘴，瞄了一眼蓝凤翎，“少主和庄主要是觉得打得不够再来几下也没关系。”
　　“你这个混账，什么时候跟君翱学会了？”君晓急忙掐她一把。
　　“既然语轩姐姐没被打够，那翎儿补上几下可好？”蓝凤翎冷着声音问道。
　　其他几人一听，顿感诧异，立时不知说什么好。
　　蓝凤翎倒是没拿重杖，只是顺手拿了戒尺，拉过周语轩的手。
　　“姐姐身在山庄却为瑞王谋划，立场不明，心思混乱，此错一。”
　　蓝凤翎微微抬手重重落下，周语轩的手心便是一条红印。
　　“姐姐不问时势，不经允许，冒然带瑞王前来，此错二。”
　　“姐姐带瑞王四处游景，将山庄几处要塞暴露无遗，此错三。”
　　“姐姐怂恿瑞王收我为义女，使我与瑞王再难相分，此错四。”
　　“姐姐恃才傲物，以山庄为赌注，一意孤行，此错五。”
　　蓝凤翎每说一条就狠狠的打她一下，语轩望着手心的红条一语不发。
　　“当然，姐姐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蓝凤翎起身，接过尚雅风派人送来的药。“撕拉”一声将周语轩的衣服扯开。
　　纵是周语轩脸皮再厚也不由得大窘，想将自己的臀部遮上。
　　蓝凤翎瞪了她一眼，看着眼前有些血肉模糊的臀肉，不禁心里一疼。可手上也没闲着，用酒泡的布条轻轻擦掉流下的血珠。
　　“姐姐是笃定了瑞王了，笃定她对我们的宽护之心。”蓝凤翎见周语轩疼的面色苍白依旧咬牙坚持，心里叹息，“可姐姐应该知道，在这海玛国，我们谁都不可尽信。”
　　“她不会害你！”周语轩回视她，眼里没有半丝怀疑。
　　蓝凤翎心里一动，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将淤血擦干。
　　“我也觉得瑞王是真心疼爱翎儿，她要是想动我们恐怕早动了。”君晓说道。
　　“瑞王本就是当世豪杰，重来都是重情重义。如今有收翎儿为义女，断不会再威胁我们山庄了。”夏蔚也急忙说，眼里尽是对蓝凤翎不信瑞王的疑惑。
　　“翎儿，你在顾虑什么？”冷月问道。
　　蓝凤翎一愣，急忙摇摇头，“我并非不信瑞王。”否则也不会愿认她为义母。我只是不信这天下大势罢了，蓝凤翎在心里叹息着。
　　“你究竟在怕什么？你究竟在怀疑什么？”语轩咬牙问道，目光烁烁，言辞激烈。
　　蓝凤翎心里一紧，迎上她有些愤怒的眼。
　　这眸里的神采竟如此夺目，只让人看到那光里的坦荡、大气、无畏。
　　这就是语轩的桀骜了。
　　蓝凤翎委婉一笑，“我其实一直都怕啊。怕自己迈出第一步！”
　　众人见她笑得释然，心里似有相应，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良久蓝翼云才道：“翎儿如是说，倒让我们放下心了。哎，一晃十二年过去了，而今你已成年是该真真正正走出第一步了。”
　　蓝凤翎微微一笑，“翎儿知道大家的心意，翎儿也知道我这一回来就面临着抉择。成人礼已过，翎儿已经不是小孩了。虽然还有胆怯和畏惧，可是语轩姐姐已经推着我走出这第一步了。既然有了方向，以后的路也就知道怎么走了。”

　　静静的院落，少了满月的全照，却也不乏清冷的月影。蓝凤翎放下书，笑着摇摇头，“外面露重，雪儿不进来么？”
　　雪凝咬着唇，闷闷的过来坐下，见蓝凤翎只是微笑着看他也不说话。心里一恼，扭头不理她。
　　“呵呵，”蓝凤翎走过去将那愠怒的小脸扳过来，“还气我呢？”
　　“哼，谁敢啊？”雪凝说道，话里满是委屈。想到自己为语轩求情时，她的冷眼和不理睬，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再想到语轩被打得皮开肉绽，心里更是发冷，她怎么变得如此冷情了。
　　蓝凤翎见他如此，幽然叹气，伸手握住纤纤玉手，“雪儿……”
　　雪凝被她一唤，心顿时软了一半，急忙迎上她的眸，竟发现这皓洁双眸里的一丝无助。
　　“我知道你气我，怪我无情……”蓝凤翎垂下眸，“可是……我怕啊……”
　　雪凝一愣，心里虽疑惑却也不扰她，只静静的听着，任由她握着。
　　“我知道这次回来面临着什么。”或许十二年前的离去也是逃避，蓝凤翎自嘲的一笑，“我并不如雪儿想象的那般美好，更不如雪儿希望的那般强大……在岛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蓝凤翎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岸，不用去承担我最怕承担的……责任。可我还是要上岸，还是要回来……从那时我就怕了，因为觉得未来步步惊心，因为觉得有那么一张无形的网，密密麻麻的，紧紧地缚着我……而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翎儿！”雪凝心痛的看着眼前有些战栗的女子，想要狠狠的抱住她，却又被她生生止住。
　　蓝凤翎闭目冷静了一会儿，才又笑道，“我其实很没用……一直都是这样……”前世里躲在书堆中，消极应世，冷眼看人，说什么淡泊名利，说什么随遇而安，实质上是用冷清的壳子包裹着自卑的影子罢了。羡慕别人的家庭却用追求自由来掩饰，嫉妒温心的个性张扬却用温柔随和来遮蔽，也曾怀疑馆长的暧昧可终不敢去想爱情的垂青……所以前世里，当生命真正划上休止符时，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甘吧……
　　“翎儿？”雪凝轻唤，眼里的泪悄然落下，滚烫的落在蓝凤翎的手上。
　　蓝凤翎回神，迎上水葡萄似的眸子，只觉的暖流划过心底。“我没事……只是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你而已……”
　　“翎儿，别怕！别怕……”雪凝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因着她的话而纠结。原来她竟如此的无助……
　　蓝凤翎扯出一个无谓的笑，“你知道么，这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越是靠近山庄越心里恐慌。尤其真正回到这里，看着一双又一双期盼的眼，想着祠堂里一个又一个灵位。我更觉得自己……我知道大家都盼着我说些话，告诉她们未来怎么办。我也知道多少人在渴盼着我回来，报仇雪恨。尤其一个大家流着泪告诉我，他妻主虽然死了，可女儿正受着特训，早晚能跟着我手刃仇人……是啊，那是血海深仇啊，那是无数条血债啊，可是我……却不敢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怕啊，我怕我做不到，更怕……将这山庄也葬送了……”
　　“翎儿……别说了，不说了……”雪凝泪如雨下，忍不住环住她。
　　蓝凤翎轻贴在他腿上，缓缓倾诉。“我知道自己很窝囊，比不上任何一个先辈的勇敢无畏，更比不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胆小、怯懦、优柔寡断、怕担责任……其实，刚到望月，齐姨就问我，人在少年，可立大志？我虽笑而不答，内心却更茫然。那些日子……多亏你精心照料，陪我开心，我才能将那些不安压下……后来结识卫其颜，我第一次震惊于一个人的高贵从容，心里忍不住的嫉妒羡慕。虽然只是须臾寒暄，可她的风姿气度却让我自愧弗如。我也幻想着自己可以处变不惊，成竹在胸。可是海清棠姐妹的出现彻底让我失了方寸。呵呵，我如惊弓之鸟，恨不得一夜飞出望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行了这一路，终于到了潜龙镇。我又喜又忧，总觉得被一步步压入泥里，再没了轻松惬意。终于见了瑞王，听她分析局势，听她经纬天下，也知她拉拢眷顾之心，可我却怎么也不敢应承……回到山庄里，缓缓的数着日子。每过一天，我就觉得心紧一分。每过一天，我就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一分。其实那次晕倒并非偶然，是我心里的恐惧再难遏制了……”
　　“翎！”雪凝抽泣，紧紧地抱住她。
　　“或许是恐惧之至后就适应了吧，也或许真是先辈保佑吧。”蓝凤翎将脸埋在他腿上，“当我跪在祠堂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心里安静了很多，那些害怕都被蒸发了。我终于见到恐惧的根源，竟是瑟缩的自己……是我的胆小、怯懦，是我的自私、自卑，让我裹步不前……语轩她比我勇敢的多，她敢于迈出第一步，敢于相信瑞王，敢于做出决断。她知道有些事情是逃也逃不了的，有些事情是迟早要有决断的……是我太畏首畏尾了……看到她决绝的眼神，看到她倔强的神情，我既万分欢喜又百般嫉妒。我很开心她开闸放水把我们导入大海，帮我们做出决断；我又嫉妒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不是我，鄙视自己犹豫不前的怯懦……可是雪儿，既然语轩帮我迈出了第一步，我会走好后面的路的……”
　　蓝凤翎幽幽的说着，反省、忏悔，把所有的忧心自责尽情的倾倒出来，也把对未来的决心倾述出来。雪凝拥着身下的女子，感受着腿上的湿润，静静的听着，也渐渐从她憋闷的心路中走出来。嘴角挂出了笑，轻抚她的发犹如轻抚一个孩子，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她大，第一次觉得离她那么近。近的能聆听她内心的痛苦，近的能接近她的灵魂。
　　“翎，我可以帮你啊……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啊……你不是一个人的……”雪凝拭干脸上的泪，坚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