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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鱼鹰传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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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好天气,蓝凤翎边伸懒腰边从船屋走出来,就见船家正在收罗渔网,那鲜活的鱼在甲板上翻腾着,映着天边的朝霞甚是美丽。几只黑色的鱼鹰,争抢着把那乱蹦的鲜鱼吞进嘴里。
“去,去,贪吃的东西,自己没捞着几条,还吃老娘的。”船家骂骂咧咧的驱赶着鱼鹰,将鱼按照大中小分别扔进鱼篓里。
“船家早啊!”蓝凤翎边问好,边走过去帮忙。
“哈哈,小姐就不要沾手了,这鱼腥着呢。”船妇笑着将几尾鱼收进鱼篓,就又大声嚷嚷起来。“里边吃闲饭的?小姐都起身了,你们几个兔崽子还不过来?”
霎时从船屋里涌出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嘿嘿笑着把鱼篓接了。
“让你爹多放点盐巴和佐料,小姐爱吃味重的。”船妇边嚷嚷边把渔网收起来晾好。
“船家客气了。”蓝凤翎笑着致谢,眼睛里却不断打量着眼前晒得黝黑的女人。她是个典型的女尊国女子,五大三粗的个头,结结实实的身板,平平凡凡的脸蛋儿,时而凶神恶煞似的嚷嚷,时而开怀大笑。尽管会觉得她粗鲁些,却还是忍不住为那一份朴实和洒脱感染,让自己也不那么拘泥于酸酸腐腐的礼数了。听雪儿说,她在临潜很有名,一是行船最稳,二是出船费最高,三是出船条件最苛刻。雪儿说如果不是飘香居对她们有恩,还未必能请她出船呢。呵呵,看来也是个很个性的人呢。
“你笑起来真漂亮。”
蓝凤翎一愣,眼光落在了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儿上。哦,眼前的小男孩也就五六岁吧……
“唱晚,这么没大没小的。”船妇气冲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摞起袖子。
“哎,船家,别……”蓝凤翎急忙出手阻止,那小男孩儿却早已被抱起来了。
“都是奴不好,您别生气。”一个斯文的声音响起,成功阻止了船妇的粗暴。
“你……哎,你受不得风,怎么就出来了。”
蓝凤翎有些微愕的看着刚才的母老虎变成眼前温柔的女人。忍不住好奇的猛盯那靠在女人臂弯里轻咳的男子,可惜的是人家用黑纱遮着,除了眉眼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就从那弯弯的柳叶眉和漂亮的丹凤眼上来看,那男子应该也是个美人。呵呵,难怪船妇如此紧张了……
“于老大,你又欺负江素相公了!”
“啊?我哪里有啊……”船妇一见雪凝来了,更是没了气焰,“公子,您误会了……”
“是吗?”雪凝撅撅嘴很不相信的瞄了她一眼,然后威胁道,“你怎么答应我来着?要是敢欺负江素相公就自己跳下水去喂鱼……”
“哎呀,公子误会了,误会了,我于潜说什么也不会欺负相公的。”船妇边指手画脚的辩解边眼巴巴的看着男子,恨不得剖心挖肝以示忠贞。
蓝凤翎见雪凝眼里的促狭,知道这小家伙又想整治人了,就笑着走过去捏捏他的鼻子,“好了,你就别难为于大姐了,看她急的。”
“我哪有啊?”雪凝急忙捂住自己鼻子,东张西望了下,见没走的几个小鬼和一些出来看戏的船工都小声议论起来,忍不住埋怨道:“你干嘛动手动脚的,让人家多没面子。”
呵呵,蓝凤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站到他身后,轻声道:“逞逞威风就行了,于大姐只是想教训孩子。”
雪凝撇撇嘴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也就不好意思的拉起男子讨教厨艺去了。
“雪儿就这脾气,您别见怪。”蓝凤翎笑着致歉。
“欸,是小犬太不懂规矩了。我们渔家人没见过像小姐这般相貌和风度的,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说话,竟把您说成男子了。”于潜尴尬的笑着,很是不好意思。
蓝凤翎这才想到她为什么发那么大火,毕竟这世界说女子漂亮可是一种侮辱和蔑视。
“呵呵,不碍事儿的,小孩子么。”
于潜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见蓝凤翎虽如书生,并不迂腐,反而文质彬彬、和气大度,也就把刚才的事儿抛在脑后了。两人有说有笑得攀谈起来。
原来于潜以前是个不入流的水匪,也干过一些劫船越货的勾当。可她毕竟不是大恶之人,虽然抢钱抢物却始终不愿杀人。久而久之,被其他匪类排挤,不但失了饭碗,还差点丧命。要不是被路过的齐姨和雪凝相救,恐怕早就尸陈江底了。于潜受此磨难,幡然悔悟,立下重誓,定当洗心革面从新做人。齐姨见她却有悔意,也就赠送了些钱物让她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后来,于潜在江里行船时搭救了落水的江素,并对他一见倾心动了成家的念头。可江素并不是普通人,而是被挑选入宫的伶人。虽然江素是不想入宫而寻得短见,对救下自己的豪爽女子也颇有好感,可只要他活着就难逃官府纠缠。最后还是在雪凝等人的帮助下除了待诏奴籍,结成了好姻缘。从此于潜自然对飘香居、对雪凝感恩戴德。
蓝凤翎仔细听着,很是感慨上天有好生之德,其实只要给人一条路,哪怕这条路艰苦些,只要有希望和爱,总是能走向幸福的吧。就像现在的于潜一样,有了自己的商船,有了自己美满幸福的家庭,养活着十几个船工和六七个孤儿,每天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不也很好么。
“小姐,一定嫌我多嘴多舌吧。嘿嘿,我这人就这样,说高兴了就收不住嘴。”于潜见蓝凤翎发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蓝凤翎急忙抱歉的笑笑,“哪里,于大姐说得很有意思,我只是很羡慕您的生活呢。”
“啥?羡慕,呵呵,小姐您别开玩笑了。”
蓝凤翎见她不信,也不想多说什么,她只是突然间又想到了尨渝村的事……
“咦?”
“什么?”蓝凤翎不明所以的看着于潜向船头走去,只见一只鱼鹰浮在水里。
于潜伸出一根长杆,那鱼鹰就抓着了杆子,于潜一使劲儿,那鱼鹰就被带了上来。
蓝凤翎好奇的跟过去,只见于潜将鱼鹰脖子上的绳子解了,那鱼鹰瞬时从脖子里呕出一条鱼来。
“奇了!”于潜又小声的嘟囔了句,抓起那鱼鹰仔细打量起来。
蓝凤翎满头雾水的看着,忍不住插嘴道,“于大姐,究竟哪里奇了?”
于潜顺手抓着只站在船舷上的鱼鹰互相对照着看了看才道,“没错,这不是我们海玛国的鱼鹰,是百蚁的。”
“两国鱼鹰有什么区别吗?”蓝凤翎好奇的问,她怎么没瞧出来有啥区别。
“呵呵,这您就问对人了。一般人觉得鱼鹰都一个样,其实不然。我们海玛国的鱼鹰,瞧这个,脖子细长,羽毛黑重,爪有四趾;而百蚁国的鱼鹰,就是这个,脖子更粗,脖带更广,爪虽有四趾,却有一趾无用,羽毛是深褐色。您别看它模样不是很耐看,力气却很足,比我们的鱼鹰厉害的多。这家伙捕起鱼来很厉害,一个濛子下去,准能捉条大鱼。而且它飞的迅猛,水功也足,如果训练好了,还能识家认路,帮忙传信儿。说不定这只就是用来传信儿的……”于潜说着就卡着那鱼鹰的脖子让它张嘴,那鱼鹰扑了几次翅膀,见逃脱不了也就张开了口。于潜看了看,还用手伸进去抠了抠,才可惜的摇头,“看来不是送信的。还以为遇到个受训的宝了呢……”
蓝凤翎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于大姐不会是想把它留下吧?”
于潜刚要点头,一想到身边的人,顿时不好意思极了。面红耳赤的支吾,“小姐见笑了,我……呵呵,不瞒您说,我还真动了歪心思。这年头海玛和百蚁不通商了,百蚁许多稀奇东西都运不进来。我原本有一只百蚁鱼鹰的,可惜老死了。”于潜颇伤感的摸了摸怀里的那只,而对方却很不领情的啄了她一口,“这东西傲着呢,一般瞧不上海玛的鱼鹰,不给它们配对儿,想要孵个雏都很难。而且还不好驯,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别想让它老实。不过要真是把它驯服了,它就绝对衷心了。我看这只还年幼,也就半岁大,没怎么驯养好。否则压根儿不会上我的杆子。”
蓝凤翎见那鱼鹰满眼的桀骜,本来还想伸手摸摸它的羽毛,因为怕啄也就停了手。突然,一个问题涌到脑海,“于大姐,您说它也就半岁,可海玛和百蚁不是一年多前就禁止通商了么。这鱼鹰……”
“所以我说奇了啊。”于潜看着手里挣扎的鱼鹰,“这小家伙要么就是被人偷运进海玛的,要么就是那些有经验的渔妇自己留好的鹰苗。哎,我当年要不是心疼钱,就该多买几对鱼鹰的,不然到现在就能有一群雏鹰了。”
蓝凤翎见她可惜的咬牙切齿,忍俊不禁,不过还是刨根问底道:“大姐说有人偷运,这可是真的?”
于潜点点头,“咳,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们海玛国本就是靠着水运和通商立国。水运自然以眼下这条潜龙江为主,而通商自然是以物产丰饶的百蚁国为主,眼下与百蚁交恶那就像是掐死了商路的源头,商路不畅,潜龙江的水运也就清闲起来。朝廷里的人有人养,官商和大贾有自己的门路,而那些靠水运吃饭的平头百姓为了生计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这么说偷运应该还很频繁,范围也很广了?”
“嗯,这个不好说。”于潜笑着摸摸头,“我听一些朋友说,越是靠近京城,越怕担风险,越是靠近潜龙镇越是有捞头儿。咱祥瑞王知道百姓日子不好过,对官商查得严,对百姓却放松不少。只要是小本买卖,一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蓝凤翎忍不住想象着那个威风凛凛的海玛祥瑞王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边纵容百姓违反禁令的模样,呵呵,依照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的确能做出这种表里不一的事的,不过没有人会怪她的,至少海玛百姓不会。
“哎呀,哎……”于潜一个不提防,手里的鱼鹰扑棱一下跳到甲板上。箭一样的朝着甲板上另一只鱼鹰啄去。原来那鱼鹰正要吞食它刚才吐出的那条鱼。
“呵,打起来了。”于潜一边痛快的叫着,一边把旁边的簸箩圈拿过来将两只鱼鹰圈起来。“小姐,你今天可是有眼福了,看这两只鱼鹰谁斗过谁。”
蓝凤翎见过别人斗鸡、斗牛、斗蛐蛐还真没见过有人斗鱼鹰,忍不住伸长脖子看起来。经于潜那一嗓子,屋里听到信儿的人也都兴奋的跑出来了。尤其刚才那帮孩子,一个个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娘,那个是百蚁鱼鹰吧,你从哪里弄得?”唱晚抬着小脸问。
“呵呵,这你就别管了,给娘好好看着。那个家伙凶着呢,咱们的黑骰未必干得过它。”
“我才不信呢,肯定是我的黑骰厉害。”一个女孩不服气的嚷嚷。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
蓝凤翎还真没想到鱼鹰打架是这么的凶狠。刚才想吞鱼的鱼鹰在那百蚁鱼鹰的撕扭下不得不把鱼吐出来。
“看吧,它现在还小,嘴劲儿还不足就能让黑骰翻个跟头。”于潜很骄傲的说着,真把那百蚁鱼鹰当自己的了。
“哼,黑骰,你要争气!”孩子们却吆喝着为海玛鱼鹰加油。
许是得了主场优势,那海玛鱼鹰也不甘示弱的开始反攻了,而百蚁鱼鹰只能勉强招架着躲避攻击。
“呵呵,干娘,还是我们黑骰厉害吧。”孩子们因为局势逆转得意起来。
“切。”于潜不服气的冷哼,眼睛却没离开场上局势。又看了几个来回,于潜突然笑道:“你们几个兔崽子给我仔细看着,那小东西要发威了。”
说时迟那时快,百蚁鱼鹰突然虚晃一下躲过攻击,扭脖向海玛鱼鹰的脖子叨去。海玛鱼鹰想要及时回防却来不及了。不得已只能让出自己的胸部以挽救脖颈。
“呀”随着孩子们的惊呼,百蚁鱼鹰硬生生跩起一撮毛,海玛鱼鹰的胸间瞬时染了红。
唱晚受不了这刺激,“哇”一声哭了。
于潜一见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把他抱起来,“哎呀,哭什么,别这么没出息。”
“呜呜,黑骰要死了……”唱晚吱吱呜呜着,使劲儿捂着眼不忍心看下去。
其他几个女孩子虽然不哭,却也握紧了拳头,一个个心疼的不得了。
于潜边安抚唱晚,边说给其他孩子,“你们别担心,百蚁鱼鹰挺讲义气,只要认输了,绝对不会下死手的。再说了,黑骰也不是吃素的。”
果不其然,黑骰一个发威,也结结实实的在百蚁鱼鹰的翅膀上啄了一下,总算搬回一局。
孩子们跟着高兴了一会儿,又都屏息凝气起来,因为场上的两只鱼鹰互相对峙着,竟都住了身形。
蓝凤翎也跟着紧张起来,想起自己与齐绣儿的对峙。那时候感觉血液都放慢了流速,每个汗毛孔都张开了,像是蓄势待发的箭,等待着离弦的一刻。
突然,百蚁鱼鹰奋力向黑骰扑去。黑骰急忙散身躲避,可是那鱼鹰的速度太快,眼看着是躲不开了。就在大家以为黑骰要被重创的时候,那百蚁鱼鹰却猛一低头从黑骰翅下穿过,直接叨向甲板上那条死鱼。然后奋力振翅,竟要越出簸箩围圈,从唱晚刚才让出的空隙里飞逃。
蓝凤翎急忙使出一招白蛇出洞,想要抓住那鱼鹰的脖子。可它灵敏一闪,躲了过去,蓝凤翎只抓住了鱼尾。鱼麟溜滑,要从掌中溜走,蓝凤翎本能的加重力道。
那鱼鹰奋力一甩脖子,想要摆脱,不想却将鱼撕成两半……
“好家伙!”于潜望着那箭一般入水不见的鱼鹰,又是兴奋又是可惜。
其他几个孩子也霎时回过神儿来,飞一般跑到船舷边,使劲儿往水里瞅,恨不得拨开水层把那潜水的鱼鹰找出来。
“呵呵,小姐,小姐真是深藏不露啊。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您竟能……”于潜兴奋的说着,对蓝凤翎更是多了一分敬慕。“欸?小姐,您怎么了?”
蓝凤翎急忙笑了笑,“没事儿,我去清洗一下,换套衣服。”
说着就拿着那鱼向船屋走去。
于潜微愣,想到可能是蓝凤翎爱干净,也就不以为意,和那群孩子一起嬉闹起来。
蓝凤翎绕过主厅,回到自己隔间,关上屋门,这才不能自抑的痉挛起来。
刚才的一瞬又回到自己脑海,那种热血上涌的感觉激荡着内心,仿佛有一种力量叫嚣着想要冲出体外似的。就那么一瞬,那一瞬间左手已经摸到腿上的匕首,如果不是鱼鹰挣断鱼身,自己说不定就挥刀将它斩了。不,不只那一瞬,在鱼鹰投水的每个瞬间,心里都有一种感觉鼓动着左手将匕首掷出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蓝凤翎闭上眼,努力让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心平气和。一定是这一路上担惊受怕,刺激深了,才会被那鱼鹰的野性勾起如此神经质的反映吧。蓝凤翎努力找着理由,抬起握着下半截鱼身的右手。鱼身已经被挼烂了,褐红的血和白色的鳞黏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蓝凤翎走到桌边,掏出匕首将鱼身沿腹线剖开,果然在那鱼尾根部找到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管。
看来自己在握住鱼尾时感觉到的硬物就是它了。
蓝凤翎拿起那竹管看了看,试着将它扭动,竟真把它扭开了。
呵,看来于大姐真说对了。那鱼鹰果真是送信的,只不过信不在鱼鹰嘴里,而在这鱼腹之中。蓝凤翎有些新奇的将那折成细条的纸张打开,只见巴掌大的纸面上写着两行字:仲秋贺礼,十全九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