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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虢封 ...
敬梁、黄芪、虢封是海玛的三大米粮生产重镇,就其产量而言以黄芪为最,而就其位置而言以虢封为重。因为虢封较其他两镇更靠近望月,有“京城米仓”之称,自然是京畿要地。只见主要干道都是为京城运粮而用,布置了不少岗卡和兵士,城内主要大街上也以米粮生意和马匹生意为主,不过为了维持整个县城的运作,基本的商品贸易还算丰富,百姓生活也很安逸富足。
蓝凤翎收回俯视的目光,慢慢搅动碗中的麦芽粥,“雪儿,管辖虢封县的是九皇女海红珊?”
“恩。”雪凝点点头,小心的把麦芽糖糕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吧,甜而不腻,挺好吃的。”
蓝凤翎迎上他可怜巴巴讨好的眼神,心中憋闷了许久的捩气总算烟消云散了。“你爱吃甜,我喝碗粥就好。”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雪凝撇撇嘴小声问。
蓝凤翎故意幽怨的说:“我哪里敢生你鹦鹉公子的气啊。”
雪凝急的都快哭了,“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啊?你要打要骂都行,就别再说这些伤人的话了。”
说着把胳膊伸过来,闭了眼,“你还是打我吧!”
蓝凤翎叹口气,又想到那天到雪凝院中见到他和颂风相拥而怒发冲冠失手伤人的一幕。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失控,竟然毫不顾忌的向颂风出手,要不是雪凝及时将她推开,或许这个名义上的姑姑真会死在自己掌下吧。伸手轻轻握住那有些颤抖的小手,看着他忽闪不定却不敢睁开的眼睑,心中的愧疚陡然而生,他怕自己了吗?应该是怕的,因为那么暴烈、那么蛮不讲理的自己,连自己都害怕。雪儿没有错,是自己不想听他解释,颂风也没有错,她有爱人的权利,更何况两人当时在话别……
“雪儿!”
“恩?”雪凝急忙睁开眼,疑虑的望着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雪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没见你发过那么大的火……你那时好凶,说什么都不信,和平时简直不像一个人。”
“是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不可理喻。”蓝凤翎愧疚的垂下眼帘,“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暴君,不想听信任何解释,总觉得你们在骗我,只想着惩罚背弃我的人。”
“我没有……”
“我知道。”蓝凤翎浅浅一笑, “如果你真的背弃我,就不会给我解释那么多,也不会因为那样的我而伤心难过了。”
“我骂了你,还说了很过分的话。”雪凝低头,惭愧的说,“其实我不应该让她抱我的,我当时只想安慰她。因为颂风很可怜,被大火毁了容,又与其他人不亲,我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可她偏偏喜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
“我知道。”蓝凤翎轻轻拍拍他的手,“她把友情当成了爱情。而我这个盲目的自大狂却傻得分不清状况,还一味的吃蛮醋。”
雪凝一听,顿时眼神如炬,“你说你吃醋?”
蓝凤翎脸一红,还是老实的点头。“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这个臭小子最好别说不知道,要不然她这几天闹冷战是给谁看的。
“哈哈,你为我吃醋了!”雪凝早忘了其他事,满心的喜悦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傻瓜。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一路上处处给你使脸色?”蓝凤翎有些失败的说。
“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了,盘算着跟我退婚呢。”雪凝冷着小脸道,“吓得我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你让晚上赶路,我就晚上赶路,你说白天停驻就白天停驻。哼,连一个小厮都不让带,还害我被爹娘狠骂一顿。还有……”
他倒是翻起旧账来了。蓝凤翎急忙笑着安慰,“是我不好,雪儿原谅我。我也是想这样来试探你,是不是还喜欢我,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就怕我了,后悔要嫁给我了。”
“哼,蓝凤翎你很小女人哦!”雪凝气呼呼的道。
小女人?呵呵,很现代的说法,也很一针见血啊。蓝凤翎无奈的吐吐舌,原来自己还保留前世的女人情怀和女人心态。害怕自己被背弃,不知道该怎么维护,却希望别人主动挽回关系。哪怕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像温心那样的朋友,也不能坦率的表明自己的失落。或许只要自己进一步,关系就会进一层,前世也不会落得孤家寡人一个吧。
凝神看着眼前的雪儿,突然发现这小家伙的不凡之处,他对感情或许没有自己想得深入,可他在用心维护。他也同样会犯错,可他在努力挽回。从望月到虢封,走了几百里路,他尽管委屈却依旧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发火的时候敢骂自己是疯子,可冷静下来后却又可以这么的坚韧。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本该大度的‘大女人’,未免太矫情了。
“哼,你不要以为傻笑我就可以原谅你。”雪凝终于恢复了小豹子的脾气张牙舞爪起来。
蓝凤翎笑着走到他身边,“雪儿,为什么愿意忍受我的坏脾气?”
“谁愿意啊,我还想发火呢。”雪凝不服气的道,“告诉你,虽然爹爹说要讲夫德,可你也别想多占便宜。”
“我哪有啊?”蓝凤翎笑着把玩他的头发。这几天风餐露宿,他受苦了。
“你知不知道,我被你气的每天晚上都哭。”雪凝边说边偎在她怀里,“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不然我就……就再也不理你了。”
呵呵,小家伙永远是这句威胁人的话。蓝凤翎轻轻把他拥住,“雪儿,即使我以后发脾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尤其不要不理我。你知道,我怕孤独。”
雪凝抬头凝望她,良久才伸出手覆上她的脸颊,“我们可是要成为夫妻的人。爹爹说夫妻之间就要像那菡萏泉的水和泥,只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扶持,才能培育出美丽的荷花。所以,你不开心了,告诉我;你孤独了,也要告诉我。就算我不懂得,至少我在你身边陪着……”
“雪儿……”蓝凤翎动容的抱紧他,“我们以后再也不闹别扭了!”
望着怀中困倦的娇颜,蓝凤翎不由一笑,小家伙是真得累坏了,毕竟这几天受了委屈又连夜赶路,能强撑着把海红珊的底细告诉自己就不错了。慢慢抱起他,轻放在床上,再覆上薄被,低喃道:“安心睡吧。”
谁知他小手一抓,揪住衣襟,迷蒙的问:“你要去哪儿?”
呵呵,还真小瞧了他的功力。蓝凤翎笑着分开他的手,“乖,睡吧。我到街上转转。”
“嗯……我也想去……”雪凝边打哈欠边嘟囔。
“等你有精神了再说。”蓝凤翎笑着把他按回床上,“回来给你买礼物,乖乖等着。”
“嗯……”雪凝伸个懒腰,“我要米发糕、蟹子酱、麦秸篮,还有……虢封铃木梳……”
蓝凤翎好笑得听着,果然是孩子心态,尽要些小零食、小玩意儿。对了,这最后一个是什么。蓝凤翎刚要问,只见他转个身沉沉睡去。算了,让他睡吧,自己先到街上看看,估计是件特产。
轻轻掩上屋门,交待小二仔细守着,蓝凤翎就从客栈出来,四处查看。
听雪凝说,虢封虽是产粮重镇,百姓却依靠黄芪而活。因为虢封米粮优质高产,大部分要上交国库运往京都,供应皇宫和禁军,而这部分粮食是虢封百姓必须缴纳的‘皇粮’根本没有任何回报。所以百姓留下粮种后,余粮也会卖给富贵人家和来往米商,赚得些许利润补贴家用,自己只能买价格较低的黄芪米粮过活。所以,此地百姓并非因粮而富。真正带给此地繁荣得就是那位一直不问朝政于今却被委以重任的九皇女海红珊。
这位皇女与海芙蓉同辈,是海玛先皇海葵兰的嫡亲妹妹。虽然没有被封王,却也是个奇异之人。她既不入朝为官也不带兵守边,几十年蜗居府中,不入京朝拜,不接待来往官吏,却奇思妙想研究农林之学,并将之推广造福一方。百姓虽将粮食上交,却可以利用秕谷酿酒,采用秸秆编织,粉碎秸根肥田。虢封附近山林,有用之材虽少,却可以以良木充梁为栋,以杂木造皿成器……总之,虢封所生之物,无不‘物尽其用’,而正是这种‘物尽其用’促使虢封在买卖米粮之外,找到了更重要的繁荣之路。
蓝凤翎走过几条大街,观察着行人和商铺,心里对这位九皇女顿生仰慕之情。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自己却始终相信,养育人的不只是水土,更重要的是凝结在这方水土上、孕育在人们心中的精神。而这里的确洋溢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精神——辛勤、坚韧和创新,这是望月、帆扬甚至是潜龙镇所没有的。而这种精神能够在这里产生和延续,绝对离不开海红珊,这个隐居此地四十年的皇女!
能够给一方水土打上自己性格烙印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海玛国的确藏龙卧虎啊!
蓝凤翎喟叹一声,心里又沉重起来,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接受海清棠的委派掌管虢封驻军呢?依她的身份、性格和聪慧,是可以继续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的,可为什么选择卷入□□呢?还有海清棠,她究竟能用什么理由请动这位连她母亲都无可奈何的皇姨呢?
一串串的疑问像潜龙江水底的气泡一样汩汩涌出,扰得蓝凤翎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罢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先给雪儿买东西要紧。
先是米发糕,后是蟹子酱,再是卖秸篮,蓝凤翎一个个的买来,心中对此地人的手艺更加佩服。米发糕是由秕谷制成却酥软嫩滑,蟹子酱由细网小蟹做成却鲜味十足,麦秸篮自然由麦秸编织而成,可那美丽的图案精致的造型却让人爱不释手。
“呵呵,小姐买这些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小店老板笑着调侃。
蓝凤翎尴尬一笑也不否认,转眼看看四周,那一个个挑选手提篮的敷面男子也正看着自己。哎,古代就是不好,连买个东西都有性别之分。急忙付了帐,将米发糕、蟹子酱放进挑选的麦秸篮里,刚一出店门就听见一声,“铃木,上等的铃木哎!”
对了,雪凝让买的最后一样东西不就是‘虢封铃木梳’吗?呵呵,还真巧,这编织街的对面就是木器街。自己又可以好好逛逛了。
记得小时候跟着夏蔚姨学过半年多的木工,虽然不成大器,可木雕技法却记住了。后来到了天涯岛,树木不多,也没时间挑选木料,闲暇时就在那礁石上雕刻,也算没停止练习。现在可以继续原来的兴趣了。蓝凤翎惬意得想着,早忘了路上男女诧异的目光,径自提着麦秸篮闲逛,时不时停在木器店前观摩,难得的轻松自在。只是一路走来还没弄清楚这虢封铃木究竟是什么木料,询问了几家店主也都支支吾吾的推荐其他木料。这可就奇了,刚才不是有人吆喝上等铃木吗?怎么到了跟前,又都说没有了。
走到一间小店前,只见门前挂着‘祖传手艺,虢封名梳’的字号。恩,光看这招牌上的木雕花纹,就知道店家肯定有两把刷子。蓝凤翎刚要进店,又急忙回头一瞥,果然看到那一抹黑影仓促的立在小摊前。蓝凤翎皱眉,还是进店来了。
这一进门才发现里面清一色全是男子,刚进来的、要离开的、挑选木梳的,现在都睁大了眼望着自己。蓝凤翎咽咽口水,犹豫着刚刚迈出的脚是该放下,还是该撤离。
倒是店主反应的快,“小姐要买梳子啊?快里面请。”
蓝凤翎只能无视众人异样的眼光,硬着头皮进去。哎,这前世女人享受的权利现在倒成了男子的特权,我可爱的梳子、我漂亮的裙子、我美丽的头花!
“小姐一定是为心上人来的吧?不知那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梳子?”店主笑呵呵的上前,从墙上饰布上摘下几把梳子,“您看看这质地、这花纹,可都是上乘木梳啊。”
蓝凤翎仔细看着这些梳子,着实没想到会如此优质。只见手中的三柄,分别由桃木、石楠和枣木所制,梳齿圆滑、手感舒适,在手背上轻刮也没有任何尖锐之感。尤其令人叹服的是那精致的梳体造型,一为天鹅出水、一为蝴蝶恋花、一为美人持扇,真是连现代都难以仿制的佳作。
店主见蓝凤翎喜欢,更是笑的欢喜:“小姐慢慢挑,我们这里的梳子可是全虢封最好的。别家店里的虽然也好,可都没有我店中的精致。而且这些梳子都是用得虢封上好木料,不像其他店里以次充好……”
蓝凤翎笑着听店主自卖自夸,慢慢悠悠的精挑细选。突然见黑色饰布上一柄黄杨木梳,于是伸手摘下。
店主一见,急忙大叫:“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柄梳子可是我们店中极品,是正宗虢封铃木。”
呵呵,原来虢封铃木就是黄杨木啊。蓝凤翎笑着把玩,“嗯,果然木质紧腻,不愧是制梳之首选。不过……”蓝凤翎环视一下四周,“看您这店里只有这一柄铃木梳啊。而且此梳为何没有像其他梳子一样精雕细刻呢?”
店主急忙叹道:“难得遇到小姐这样懂梳之人。不瞒您说,这铃木虽是制梳首选,却生长缓慢,它逢冬开花,春到结子,一年也就长一寸,遇闰还要退三寸,四、五十年才能长到一丈有余。而那些求木心切之人哪里愿意等上四五十年,早就在初长成之时,大加砍伐了。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家家店中都吆喝着虢封铃木,却难得有几家拿出真品来。您手中的这柄木梳是先妣在世时经二十八道工序所制,刚制成这雏形,还没有雕、描、烫、刻、磨,她就抱病在身了。因为不想失误,毁了铃木,所以一直等身体好了再继续,可惜她没有挺过来……我虽然继承了家业,可毕竟赶不上先母技艺,也不敢妄自雕、描,所以到如今三十六年,此梳还是保留原样。”
蓝凤翎没想到还有如此一段往事,急忙躬身赔礼道:“在下失礼,店家节哀。”
“哎呀,我哪里受得起,小姐快快免礼。”店家急忙扶住蓝凤翎的胳膊。
蓝凤翎双手托起木梳,仔细看了一眼,又恭敬的放回。
店家见她如此心诚,不禁感动,“小姐可想买下此木梳?”
蓝凤翎一愣,“店家要卖这木梳吗?”她还以为在这里只是作为精品展示呢。
“哎,摆在这里就是卖得。”店主无奈道,“这几年,我们的生意是越来越不景气了,虢封林场良材绝灭,幼林不接。尤其现在米价攀升,一家十几口人总要吃饭。”说着拿下枣红木梳,重重抚摸了一下,“明年我的两个儿子又到了出嫁之时,总得为他们置办些嫁妆。为今之计,只有将这木梳卖出,维持生计。我看小姐出身富贵,又面慈心善,此梳卖给您也算找到了好去处。”
“这……”蓝凤翎最见不得别人伤感,尤其自己确实喜欢那木梳,于是抱拳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您开个价吧。”
“如果小姐愿意,就……二百两吧。”店主犹豫的说。
蓝凤翎一愣,二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可转念一想,罢了,只要大家开心就好。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两锭银子。
“啊……小姐果然慷慨。”店主刚要感恩戴德的收下,只听一声冷呵,“店家,那梳子不是我先预定的吗?”
蓝凤翎一愣,急忙转身,没想到来人正是刚才跟踪自己的黑衣男子,只见他一袭灰蓝衣衫,简洁淡雅,一顶麦秸斗笠面纱浮动,再就是一柄狭长宝剑紧握手中,呵呵,好一副侠客图啊。
店主见是他,急忙心虚的上前:“哎呀,公子您总算来了。您说七日后来取,可如今已过七日。小人觉得您可能不想要了,所以就……”
“所以就要以更高的价格卖出?”男子冷哼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柄木梳也就值五十两。怎么几日不见,就卖到两百两了?”
“这……”店主冷汗直冒,偷眼瞄了蓝凤翎一眼,见她深思的目光,急忙挺直了腰板,“公子,前几日我是急等着银子用,所以才让您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您是知道的,这条街只有我家的铃木梳年成最久,质地最优。五十两确实太少了。”
“哦?听你这意思是要反悔另卖喽。”
“嗯。公子逾期不来,价格又低,小的也只能另寻买主。这位小姐不但识货,而且肯给高价,我们既已谈妥,还请公子海涵。”
男子抱剑上前,隔着面纱仔细打量着蓝凤翎,良久才道:“你已经知道这木梳的底价了,可还愿买?”
蓝凤翎看了紧张的店主一眼,微微一笑,“如公子出让,在下感激不尽。”
“哦?两百两,不觉得很亏吗?”男子疑惑道。
“两百两虽然贵了点,但木梳的经历和店主的境遇值得更多。况且,在下真得很喜欢这柄木梳。”
“哦……看来小姐家境不错……”男子冷笑一声,“可是我也很喜欢这柄木梳,不愿出让。店家,我愿出二百五十两。”
此言一出,满座惊疑,那些店中挑梳的男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蓝凤翎挑眉凝望,感觉到面纱下挑衅的眼神。心里啧啧称奇,这个男子还真不是普通的胆大,毕竟按照女尊世界的礼法,他行走江湖已属失德,再与女子争锋更是无法。而他却毫无顾忌,泰然自若……呵呵,难得见如此硬朗男儿。
“啊,这这……”店主没想到他会如此,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蓝凤翎微微一笑,“公子好慷慨,在下自愧不如。”
“这么说,你退出喽?”男子犹疑的问。
“不。”蓝凤翎笑着转向店主,“店家,我还是愿出二百两,您若愿意将木梳卖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您若选择这位公子,我也恭贺您母亲的心血能够得到好去处。”
店主一愣,顿时羞愧难当,“小姐宽仁,小人明明已将木梳典出,却还向您漫天要价,已经失德在先……这柄木梳就请您保管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蓝凤翎有些好笑,好一个固执的人,从出来小店他就一直跟着,真是坚持不懈。不过能够如此超越礼法的男子倒也少见,是仗着自己会武功吗?凭感觉来说,他的武功应该不错,而且是能够隐藏真正实力的那种。可是他并没有恶意,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如此笃定,或许是擦肩而过时他投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吧。那眸子虽然有探究、深思,却没有让自己感到危险。
边想边走上一弯小路。嗯,没想到曲径通幽,茂林修竹,倒是一处秀景。于是陶醉驻足,笑问:“公子啊,您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男子冷哼一声,“谁说我跟你了,我走我的路难道也碍着你了?”
“哈,那为什么我停你也停,我走你也走,我绕偏道你也跟着绕呢?”蓝凤翎好笑的问。
男子闷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问:“你一个女人家买梳子作甚?”
呵,这也要管,蓝凤翎无奈的回答,“难道女子就不能买梳子了吗?我一个出门在外的人,总得打理一下头发、注意一下形象吧。”
“形象?”男子惊异出声,“你说要注意‘形象’?”
哎,看他长得结实、一副侠客模样,难道耳朵重听?蓝凤翎可惜的看了他一眼,“没错。”
“你……”男子几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心急道:“你从哪儿来的?”
蓝凤翎一愣,讶异的瞄了他一眼 “公子……”
男子见状,自知失礼,急忙收回手,可还是急切的问:“请问小姐是从哪里来的?”
蓝凤翎挑挑眉,他怎么突然间变个人似的,从哪里来有这么重要吗?还是他要求证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可就要小心了。
“小姐!”男子再次急切的催促。
蓝凤翎微微一笑,“我啊……从月泽岛来的。难道公子也是月泽人氏?”应该没那么巧吧。
“月泽?”
“没错。”蓝凤翎笑着瞄了他一眼,正好看到那面纱下炯炯有神的双眸,恩,撤下清冷的眼眸还真漂亮。
男子微微屏息,问道:“小姐刚才说到‘形象’,奴家愚钝,不知这形象何意?”
蓝凤翎顿时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虽然来到这世界十几年了,可话语中的现代词还是不自觉的冒出来。以前在山庄大家惊异之后也就跟着用了,可在这外界……蓝凤翎看看男子侧脸倾听的认真模样,心里的疑虑逐渐加深,这个孤傲、心细、武功高强的男子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自己又遇到了一个‘麻烦’?
许是被蓝凤翎盯得不自在起来,男子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嗔道:“你看什么呢?”
“啊?哦……公子好像很喜欢打听在下的事哦!”蓝凤翎急忙调笑道。
男子见她不正经,更加恼羞成怒,立刻剑柄相对,“你!”
“呵呵,公子莫气。”蓝凤翎适可而止的停住坏笑,理理头发,“所谓注意形象呢,就是希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说完眨眨眼睛,“公子要是有心上人了,就会明白这梳子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了。”
男子一听,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这么说来,你……有心上人了?”
“呵呵,我有未婚夫了!”蓝凤翎笑着推开他的剑,往回走了几步,才敛起笑容郑重道:“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对在下如此关注,但我并不喜欢如此‘礼遇’,所以请自重,告辞!”说完阔步远去。
男子惊在当场,回头看那背影渐行渐远,握住宝剑的手指颤抖着泛白……
推门进屋,见雪凝乖巧的躺在床上,蓝凤翎哑然一笑,还真是能睡。觉着屋里闷热,走到窗前将窗扇打开,然后到床边坐下。仔细看着那粉红的脸颊。看着看着,一股冲动油然而生。轻轻低首,慢慢靠近,就在要吻上伊人脸蛋的时候,那原本安静的眼睑突然调皮的张开,两颗乌亮的珍珠骨碌一转,嘴角的笑意倾泻而出,“你想做什么?”
蓝凤翎没想到他突然醒来,本来就薄的脸皮顿时烧得厉害,急忙不自在的咳嗽几声,讷讷的说:“没什么……”
雪凝见她窘迫的满脸通红,抿嘴一笑,突然心念一动,轻舔嘴唇,直接吻上蓝凤翎。
蓝凤翎惊讶的大张眼睛,眼见着他大胆的进攻,嘴唇一阵微湿。
雪凝见她惊异,也意识到自己的胆大妄为,急忙慌张的松口。
蓝凤翎紧盯着眼前娇羞的容颜、微启的红唇,再也顾不上什么,轻轻捧起他的脸,仔细的吻上这眉、这眼、这唇。
雪凝美目紧闭,颤抖着承接着这饱含着深情的轻吻。手不自觉得攀上她细长的脖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可尽管窒息、尽管沉溺,还是舍不得放手。这一刻,心里念的只有一个名字,脑中浮想的只有一个影子。
当两人都不得不换口气时,蓝凤翎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哦,自己真是越来越放浪形骸了,竟这样抱着他,吻着他,弄肿了他的唇,拨乱了他的发。可,心里还是蜜一样的甜,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爱情!想到这个词,蓝凤翎心里一惊,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那最无缘的情感——爱,现在竟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眼前了。没错,自己是真得爱上眼前的人儿了,不管什么前世今生,不管什么心理差距,对雪儿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喜欢的限度。这种比喜欢还喜欢、比疼惜还疼惜的感情应该就是爱了。想到这里内心竟坦然许多,仿佛漂浮许久的羽毛落在软软的地上,那颗寂寞的心终于有了幸福的归宿。而这归宿竟然是眼前的人儿给的,感觉还真奇妙!不过,既然知道什么是‘爱’,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尤其对象是冰雪般剔透的雪凝。想到这里,蓝凤翎清清嗓子,刚要出口,害羞之火就率先从脖子蔓延到脸颊。哎呀,想和做为什么就那么难!蓝凤翎边唾弃自己的胆小,边仔细看着雪凝越来越低垂的头,他一个男儿都如此勇敢,自己要再没什么表示,是不是太过分了!想到这里蓝凤翎急忙脱口,“雪儿……”
雪凝早将头垂到了胸前,听她颤抖的轻唤,也不敢抬头,只是轻声呢喃了一声,“恩?”
“我……爱你!”蓝凤翎凝神屏息的说出这句话。
“啊?!”雪凝浑身一颤,抬起头来。她说什么了?她说爱我了吗?惊喘一声后,竟是眼泪流下。
“啊?”蓝凤翎猛咽口水,自己的表白有这么可怕吗?还是雪凝不爱我?“雪儿,你别哭啊,雪凝!”
“唔……你说爱我了……呜……我好开心……”雪凝边笑边抹泪。
“你……”这是开心的表现吗?蓝凤翎虚惊一场,忍不住轻斥,“小磨人精!”把自己告白的浪漫心情全给赶到九霄云外了。可毕竟舍不得他落泪,小心的将那晶莹的泪珠拭去。
雪凝吸吸鼻子,努力忍了泪,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微笑道,“我……好幸福!”
不待蓝凤翎反应就再次投入她怀里,柔声呢喃,“真得好幸福。”
“你……小傻瓜!”蓝凤翎紧紧地搂着他,心里一阵感动,没有什么比这再好的回应了,不是吗?可是经他一题,自己心里的担忧却浮现出来。虽然学会了武功,虽然现在一切都好,可是想到这个复杂的世界,想到无数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敌人……
“雪儿,你要知道,和我在一起,会很累、很危险。”蓝凤翎有些挫败的说。
“恩。”雪凝点头。
“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蓝凤翎叹气。
“恩。”雪凝还是点头。
“你会害怕吗?”蓝凤翎忍不住在他耳边轻问。
“恩。”雪凝又点头。
“那……”蓝凤翎有些慌张。
“可你在我身边。”雪凝抬起头,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就算会苦、会累、会害怕、会有危险,可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艰辛都会过去的。”
是啊,什么艰辛都会过去的!蓝凤翎也不自觉的咧起嘴来。
两人再次相拥,享受着知心的温存。
蓝凤翎突然瞄到桌上的麦秸篮子,急忙献宝道:“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买来了……”
“哎呀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勤的对男子行礼询问。
男子拿出一两纹银,冷声道:“我问你答!”
“啊?哎,小的一定,公子想问什么?”小二边收起银子边点头哈腰。
“你们店里最近都来了些什么人?”
“不瞒您说,小店毕竟比不上其他大客栈,主要住户就是游商和散客。这半年也不知怎的,从潜龙镇、黄芪来的游商越来越少,从帆扬、京城来的大客商又不会住我们这里,所以店中生意是越来越不景气了。最近就来了一小队游商,是从帆扬到潜龙镇的,昨天刚走。这就是小店一个月来最大的生意。哦,今天上午又来了两位散客,一女一男,好像是到潜龙镇省亲。”
男子一听,急忙问:“那个女子是不是天生一副男儿相?”
“哦,对,那位小姐长得还真漂亮。小的一开始还以为她男扮女装呢。后来她让准备洗澡水,小的才知道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那位公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两人好像是未婚夫妻,那小姐对公子很照顾,出去时还嘱咐我们小心守着,不让任何人去打扰。”
男子一阵颤抖,哑声问:“那小姐是不是姓蓝?”
“啊,对对。”小二瞄了一眼男子,小声问:“公子认识那位小姐?”
“……”男子沉思了片刻,冷然道:“他们的客房在哪里?”
“哦,二楼东头的两间。”
“隔壁还有房间吗?”
“哦,有!”
“带我上去。”
“你买得?”雪凝惊奇的把玩着手里的梳子。“铃木的?”
“嗯,喜欢吗?”蓝凤翎笑着问。
“喜欢。”雪凝甜甜一笑,又低头看看梳子,纳罕道:“都说虢封铃木梳与众不同,我怎么没见它有什么不同的?”
臭小子,这哪里是喜欢,明明是挑三拣四嘛。蓝凤翎扭扭他的鼻子,笑道:“这梳子还没有完工,自然不显精致。虢封铃木梳之所以有名不仅因其样式,还在于其功效:清热、利湿、解毒、止痒去屑。总之啊,用它梳头对你有好处。”
“真的?”雪凝急忙跑到镜台前坐下。
蓝凤翎笑着跟过去,“我给你梳头吧。”
雪凝一听,顿时脸红起来,乖巧的点点头。伸手一拨,玉钗滑落,香鬟堕髻散开。
蓝凤翎不由得心口一窒,好一副美人梳头图,所谓“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说得就是此刻了。
“你还愣着干嘛?”雪凝出声催促,半含羞涩,半含期待。
蓝凤翎急忙回神,小心的拿起梳子,一屡一屡的梳理。“雪儿的头发甚是柔细,握在手里倒是丝般顺滑。”
雪儿听着,开心的露出笑靥。注视着面前的铜镜,眼里盯的不是自己,而是镜中为自己梳发的女子。爹爹说,女子谈爱不容易,他可是婚后好久才听到母亲的爱语。可她今天就对自己说了,这怎能不让人开心呢。还有那梳子,其实早听说铃木难求,自己也是率性而说,可她还是买来了。虽然是把没有完工的,可这分心意世间难求啊。雪凝越想越喜,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突然想到什么,脸红如血,轻声问:“你可知道女子给男子梳头代表什么?”
“哦?”蓝凤翎停手看向镜中的雪凝,没想到黄韵的铜镜和散落的黑发更显得他轻灵出尘,不觉间看得痴了。
雪凝见她痴迷的眼神,急忙低头,掠起一缕碎发,轻声道:“爹爹说男子给妻主梳头是天经地义的,而妻主给……梳头,就是莫大的恩宠,是对男子‘白头偕老’的许诺!”说完青丝绕指,小心问:“你可是真心愿与我……”
蓝凤翎一震,心潮涌动,轻握他的柔荑,郑重道:“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真心真意,天地可鉴!”
“翎……”雪凝一阵感动,环腰抱住蓝凤翎。
蓝凤翎也环住他,仔细体味着内心涌动的幸福……
“公子,您怎么……”小二提着茶水,纳闷的看着驻足在走廊的男子。“哎,公子,您不是要住店吗?怎么这就走?哎,公子!”
“小二,怎么回事?”蓝凤翎从窗户探出头来,身边的雪凝早羞得背过身去。
“啊,小姐毋怪,刚才有位公子想要住店,小的将他安顿好刚送来茶水,却见他站在您窗外。小的还没仔细询问,他竟这么走了。哎,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公子……”蓝凤翎心里一惊,不知为何,心里竟浮现那男子的身影。
大大们,向四川汶川遇难同胞致哀!
我们一定能够重建家园。
四川加油!中国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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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虢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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