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
“机关”二字一出，陆明轩更是动容。正待发问，却听见胡云已经开了口：
“和那四个字……有关系吗？”
虽不知道他口中那“四个字”所指何物，陆明轩还是听出了胡云话音中有一丝明显的紧张。
曼莎起身，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的，我会去问。先告诉你，你心里要有数。”
胡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么看……”陆明轩斟酌了一下道：“若确是与机关有关，倒真像是我二叔的作风。若说他为了什么宝藏费心费力，我并不相信，但是和机关之术搭上关系，就说得通了。”
胡云抬头，正色问道：“怎么，你二叔竟通晓机关之术？”
陆明轩点点头：“我知道他年轻时曾对机关之术很有钻研，后来犯病在家时也时常摆弄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不过在我家规矩里，机关、暗器之术都属于旁门左道，二叔自己在家摆弄也就罢了，更不会教我们，江湖上知道他通晓此道之人怕也不多。”
“竟是这样……”胡云闻言如恍然大悟一般，竟喃喃自语起来。
“不过我能不能问一下，赤胡城里的那个机关，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要说我二叔醉心此道跑来钻研，实在也不至于；而且能让锦王派出手下前来探查……这恐怕非比寻常吧？”陆明轩直言不讳。
“这个……”曼莎显得有些为难，低头看了看胡云。
胡云似乎刚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对曼莎笑了一下：“你先下去继续，看还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
等曼莎出了房门，胡云才给两人都倒上了一碗酒。递了一晚给陆明轩，自己仰头就喝干了一碗，碗朝下一扬，示意自己一滴未留。陆明轩不太明白胡云的用意，只觉得这像是两个男人之间某种出于信任的仪式，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彻底干了这碗酒。
胡云笑了：“跟你认识不过两三日，却直觉你可信。有些事我在这儿可以说与你听听，不过出了这个门，你就当全随风雪散了，不要细究。”
陆明轩郑重地点点头。
“你应该听过‘花开现佛’吧？”
胡云所说的“花开现佛”，应该知道的人还确实不多。许多年前，靖国朝廷曾有一次巨大变故。当时的太子手下亲信作乱，要帮助太子逼宫篡位，却被锦王带领人马镇压。而后太子被废，三王子改立为太子。废太子手下一干涉事官员统统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甚至连当朝军侯镇远侯一家也受到牵连，朝野震动。这件事靖国几乎人人知道，却少有人了解这次逼宫篡位的详情。就连家中与朝廷关系紧密的陆明轩，也是连蒙带猜加偷偷打听，才隐约了解些内幕，知道当时废太子一干人等，是以运送莲花大佛之名义，将死士刺客藏于佛像之中带上大殿。在“花开现佛”之时，死士一拥而出，险些成功刺杀皇帝。
如今听到一个远在边陲之地的土匪头子说起这四个字，陆明轩不禁有些心惊。
胡云却似混不在意地继续说：“这番事情朝廷之外的人鲜有知晓，但偏偏我有一位亲近的长辈却与此事有些渊源。他也曾是江湖上一位有名望的机关高手，不过隐退得早，所以知晓他的人却不太多。他叫苏小侠，算起来是我的二师父。”
陆明轩仔细回忆，确实不知道这么一位前辈高人。想是自己对机关高手一贯不太了解，也不多问，等胡云继续说下去。
“我这位二师父本来也生长于江南，早年因为一些缘故来到大西北，帮助赤胡夺下了当时的通天堡。那时的通天堡内就有一个大宝库，可据说通天堡主终其一生都没能将宝库打开。因为打开宝库的钥匙，就在我二师父手里。”胡云顿了顿才又道：“那是个机关锁匙，就叫做‘花开现佛’。”
陆明轩惊讶地接口：“这个机关锁匙……和当年的莲花大佛……是……”他本想说莫不是同一个机关，又想那莲花大佛既能装下无数死士，大小自然不能和一个机关锁匙同日而语，又摇摇头没接着说下去。
胡云也猜到他的意思：“虽然不是同个东西，却颇有渊源。我二师父当年打开通天宝库后又将机关锁匙交给了自己师弟，之后就隐退江湖。直到朝中出了那件大事，他听说了其中曲折，就猜到这莲花大佛的制造与那花开现佛的机关锁匙原理相通，恐怕就是依照这东西做的。他当时就出山去寻找师弟，想问个明白，却遍寻不到。”
“那想必你二师父的师弟，与这事确有关联。若找到他，定能问个明白。”陆明轩想了想道。
“前些年说是终于找到了，”胡云说完苦笑了下：“死于非命。”
陆明轩“啊”了一声，不知如何接口。
“从那以后，赤胡城里这个宝库与花开现佛有关联的事情，就更加不敢外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胡云又道：“如今锦王和你二叔都为了这个机关而来，应该是都知道了这关联，要来证实。也说明这个关联，恐怕还不像我们原以为的那样简单。”
“总之提及这四个字，准没什么好事。”胡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居然还笑了一声：“你知道当年因为这事，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吗？”
喝完这碗酒，他根本没有给陆明轩答话的机会：
“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其中一个”被胡云说得轻巧，但陆明轩却很清楚这背后包含的种种波折。朝中变故、废太子立新，几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以胡云的年纪，应该是当年之事牵扯到他的家族长辈，才最终流落西北、落草为寇。既能卷进这样的事端，说明胡云的家族多半也是京中有身份、有名望的，可他的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出中原世族子弟的习气。究竟经历了何种历练，才能如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从前生活的影子，这对于陆明轩而言，很难想象。
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陆明轩突然道：“如果真是牵扯到这件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惊动了当朝王爷。还有一事我要说与你知晓。”陆明轩正色看向胡云，“现在想来，我二叔患上疯病，从游历江湖到闭关在家，正是在你说的那件事之后。”
胡云并没有太惊讶，稍作沉吟：“我猜到了……”
猜到什么，他却没有细说。陆天笑通晓机关、出身望族，家中又与朝堂多有关联，想必曾经与那花开现佛机关的建造有很大牵连。毕竟这样的大工程，远非一人之功。可当年除了废太子派系的亲信将官，却不过只抓住了几个底层工匠。那个时候患上“疯病”的陆天笑，恐怕也不会是真疯。
他没有说明确，陆明轩却也料得到他心中所想。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出了口：“大哥，我知道这‘胡云’二字，也不是你的真名姓。你如此信我，讲这些事与我听，我本来也不应该强作追问。但若此事……若此事当真与我陆家有瓜葛，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查个清楚。”
陆明轩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江湖经验还浅，但一身世家风骨，向来进退有度。对人事既不世故、也不天真。但此刻他对着胡云，竟然不经细想就神色认真地做着大胆的承诺，而这一切实现起来的艰难，将是他远远难以预料的。
胡云，胡云，胡说八道而已，确实是信口而来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身世和背后的那些牵连，本都不该是与一个相识不过两三日的人说的。胡云觉得这当不得真，但又有一种难言的触动。这让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片刻后才伸出手拍了拍陆明轩的肩膀。
“其实我……”
话音未停，突然楼下一阵木门垮塌之声和刀剑交锋之声陡然响起。
胡云迅速从客房冲出，一个返身从二楼走廊一跃而下。
陆明轩急忙也跟着冲出屋子，只见楼下曼莎手舞长鞭，与刚刚跃下的胡云一左一右，夹攻一名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手里挟住一人，但以一对二仍旧游刃有余，身法飘逸游走两人之间。曼莎那边已经显得很吃力，胡云刚刚加入战局，没有兵器在手，也尚未抢得有利之势。
可这些已经都不在陆明轩的眼里，只因那男子的身形动作，陆明轩再熟悉也不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二叔！”
黑衣男子闻言略微一顿，他连头也不曾抬，侧身送出回旋一剑，剑光舞动如流星疾驰而过，步法更是极速一变，令人反应不及。电光火石间已将曼莎和胡云同时逼退几步，他自己则挟人迅速抽身，夺门而去。
看到他回身送出那一剑时陆明轩便从二楼走廊一跃而下。这一连串的招式分明就是他二叔陆天笑拿手的流星剑法配以轻功千里烟波，二叔平素使来最是潇洒好看。陆明轩想也不想，也使出千里烟波，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胡云的手下们大都在地下室中，此时才尽数追出来，有不少挂着彩。阿威也在其中，大喊着对胡云说：“是他！就是那个杀人劫马的高手！”
曼莎上前几步，也连忙对胡云道：“他进来杀了一个，又把那个姓王的挟走了。速度太快，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说话时胡云已走到酒肆柜台出翻出一个布包，从中抽出一柄厚背刀来。曼莎话音未落，他已走出门去，翻身了上马。
“都待着别动，我跟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