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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绯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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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躺在井子巷巷口晒太阳的乞丐抓了抓身上的虱子,抬头看了看两个富家打扮的公子在他前面拉拉扯扯,最后一个稍高的蹲了下来,一口气朝他碗里放了五个大铜板,道:“这位大哥,我想打听一个人。”
乞丐打了个哈欠,“这井子巷天天死人,这位公子你打听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关白亭盯着他,说:“活人。”他停了停,又说,“叫许无虞。安然无虞的无虞。”
乞丐道:“大名不管用啊,管他是叫无肉还是叫无鱼呢,这井子巷认字的不超过十个,就算有这人,小的也给您打听不出啊。”
“姓许的呢?这里有没有住着许家?”关白亭急切地问。
乞丐道:“许家?这可没有,您别是要找的人在昨日出城的那波里吧?”
关白亭傻眼了,“什么?”
“昨天又走了一波,据说是南边那边闹饥荒流落柳城的,现在年岁好了又要回去种地了,这逃难的流民啊,您要找是根本没法找的。”
关白亭彻底哑了。傅青云一拍扇子,“诶哟关兄,我可算明白了,这不是个狐狸精,就是个江湖骗子啊。”
关白亭也不接他的话茬,仿佛被捉了魂去,摇摇晃晃自顾自又折回去了,傅青云追在背后叫了他好几声,他置若罔闻,只松松垮垮地摆摆手,失魂落魄地走远了。
许无虞在柴火行和人拉拉杂杂算着价钱,又留心着旁边做生意的泥瓦匠,算计着手头那二两五到底还剩多少,砖瓦自己出的话,工钱倒还能再压低些。帮他装柴的活计直叫:“你这价钱真不成,我们多少年没卖过这样的价钱了!”
许无虞眉眼弯弯,只道:“这次就卖我一回,好不好?”
隔壁两个货郎正在廊下放了货箱歇脚,叫了一大壶凉茶,一人说:“这关少爷可真有意思,前年不是还有泸县那边过来的给说媒吗,据说还是个举人的千金,不照样给拒了。原来是赶着这儿啊。”
另一个说:“你也不看看关老爷是什么人,人皇亲国戚都见过,至于贪你这个把地方小员嘛。要我说,这事儿没准还真能成,就是不知道是哪家闺女的福气了。”
“我看真没准,人是那么容易找的?特别还是逃荒来的,啧啧,大海捞针哟……”
这边厢许无虞已经谈好价格,伙计招了另一人来捆扎,那帮工不过是个小毛头,眼珠子咕噜直转闲不住,欢欢喜喜地扬声道:“这事儿我也知道!你说,那逃荒的得有多好看,才能被关少爷看上啊,我家姐姐还说,关少爷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呢!”
众人嗤笑:“你还没见过逃荒的吗,一个个面黄肌瘦披头散发,乞丐都不如,还能多好看?”
许无虞一琢磨,道:“关少爷出了什么事?”
柳城就芝麻点大,虽也偶有流民游侠,商旅往来,但终究是个闭塞的小城,一个针尖大的事情,一瞬间便满城皆知了。街坊间平日无事可做,除了琢磨下天子的辉煌排场,也就剩下些茶余饭后的八卦绯闻乐此不疲地来来回回着。
前些年傅青云他二姐远嫁,光是议论她二姐手腕上打的那个牡丹祥云金手镯到底值多少钱,就足足议论了半个月。
“你还不知道吗?关公子看上了南边来的流民的闺女,想娶进门呢!”
“可惜人姑娘找不着了。”小帮工兴致勃勃补充道。
“关老爷到现在都没放出话来,想是默许了吧。”旁边又有一人插嘴。
许无虞愣了一下,直到伙计过来推他,道:“捆好了,送进门加一文,送吗?”
许无虞摆手,“不用,我自己拿。”
许无虞满头大汗拖着一大捆柴往井子巷赶,心想,好啊关白亭,怪不得什么富家千金,绝色花魁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原来他口味这么重。
几十天后贵妃生诞,满城铺遍秋菊,以三朵半□□簪发风靡天下,品相良好的□□一时供不应求,傅青云上京赶考,发榜前和几位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了个遍,彻底尝到了京城富贵的滋味,到后来名落孙山,被傅员外禁足反省至来年春,就此按下不表。
刘福贵偶感风寒,临冬竟病情加重迟迟不愈,许无虞日日往药铺跑,别说修补砖瓦的奢想,就差拿家里的横梁变卖了。
再过十数日,给关白亭照顾院子的吴老婆婆早上起来清扫院落,不小心踩水滑倒,伤到了骨头,关白亭又是求医问药,又是垫了好几两银子,让老人家好生在家安心养病。
秋意渐浓,关白亭拖了一座竹编凉躺椅放在院中,鸡仔早已拿到了集市上卖人,就水井和牵牛还在。傅青云人在深闺犹不闲着,托人又送了几盆上好的锦绣秋菊,也被关白亭零零散散放在院中。
他摇着扇子,心想这般千古月色,可是大好。古人云江月何时初照人,也便是此时了。
他这院子,却是到底着着实实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