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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指尖 ...

  •   12.

      许无虞进了柴房,合上门,才摊开双手,手心里沟沟道道的,血凝住了,黑黑红红结了一大块,倒看不清伤口在哪儿了,只觉得火辣辣的。幸好现在天气冷,若是夏天,怕是更难捱。他只不过磨破点皮,就觉得日子不太好过了,何况那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关大公子,现下居然还笑得出。

      许无虞此时还披着关白亭的外袍,下摆已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他随手又撕下几条,在手掌上绞紧,便去搬水。

      关白亭靠在桌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那伤方才还无甚威力,估计是屋子一暖,痛感也跟着活泛起来了,关节处抽筋拔骨似的刺痛。原先还是青白色的指尖,如今灯下也仿佛紫黑紫黑的,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只感觉凉凉的。

      他正出神,许无虞回来了,掩着门站着,姿态沉郁又局促,盯着他看,半晌才说:“水烧好了。”

      关白亭起身,身子一歪差点又坐回去,他抽了一口气道:“明天我去请人,怎么好让你做这些事情。”

      许无虞干巴巴地笑笑,道:“那关公子第一次见我,我在做什么事情?”

      关白亭想起二人第一次相遇那日,许无虞确实干着比这粗野一百倍的活计,和普通贩夫走卒亦无什么两样。便凝重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许无虞笑,“总归是头顶有片瓦,要算苦的,也算不得顶顶的那个。”

      关白亭点头,道:“也是……”他转念又想起许无虞本是好心带他去,谁料出了这样的变故,想必那“家”也是不能住人了的,他师父又已仙逝,关白亭看他素日宛如倦烟般飘忽不定,真不知此后天涯到处哪里才是他的落脚之地,不由得叹了口气。

      许无虞道:“你如今才知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关白亭知道他心生误解,以为他这一叹,是叹自己不该去,连忙道:“我这也算不得苦,非但不苦,比起流离失所,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看着许无虞,心念这般精彩人物,也落得在红尘中吃那些不如他的人的亏,若不是当年有幸一遇,岂不是一生大憾?心有所感,便道:“可怜这天底下,多少英俊沉下僚,那些个贫民流民中,不知还有多少。”

      许无虞笑笑,走过来,搀住关白亭一只胳膊,道:“我看那老妈妈年老体弱,如今怕是也照看你不能周全,还有一些梳洗杂事也需避讳,若是还有个关夫人,倒还差不多。”

      关白亭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问:“你说我娘亲?她老人家已仙逝多年,不过若是她还在人世,我也不敢让她来了。”他苦笑着摇摇头。

      许无虞道:“说你老婆。”

      “许兄又笑话我了。”关白亭道。

      许无虞半架着他绕过了屏风,闷声道:“那样出生的姑娘,大多吃苦耐劳,你若早日娶她,如今也算是有人服侍左右,何至于如今一个人闷在这小院子养伤?”

      关白亭越发不知道许无虞所云为何,只讶异道:“哪家姑娘?”

      许无虞似笑非笑,道:“我怎知道。”

      关白亭疑惑道:“许兄说这话好生奇怪,我不曾招惹哪家良家娘子,怎就有些乌七八糟流言传到许兄耳朵里了?”

      许无虞把他摁到木桶前的矮凳上:“关大公子真真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又有什么乌七八糟的?”

      关白亭听他语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夸他是假,讥他是真,他一头雾水,还没等多说几句,许无虞手一伸,眼一弯,“这衣裳,是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两人俱是泥里雪里滚过,此刻谁也没个端正模样,方才为了给刘大夫看诊正骨,又活活割了一截袖子,现下褴褴褛褛挂在身上,俱是一般狼狈相。关白亭张张嘴,余光瞥到许无虞的另一只手还藏在袖里,心里记挂他的伤,便连连推辞道:“我自己来便是!”

      许无虞也由着他,果真站起身,袖手旁观起来。关白亭今日这一遭,身上除了这大伤,其余的小伤哪处没有,也只好好半天才解开了衣结,跌跌撞撞硬咬着牙往水里踩。好在水温不算低,许无虞在里面熬了些镇静止痛的药草,伤倒没之前疼了。他一屁股坐下去,一只废手架在木桶边,心里却不停惦记许无虞那双草草裹在布里的手,不知道他伤得是怎样的严重,上过药没有。

      被惦记的那位在一旁拉了一张矮凳坐下,半撑着脸颊,道:“我还在留在此处照看着吧,再有个磕着碰着,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关白亭见他平日里虽温文有礼,可总显得清冷矜持,隔山隔海把他当个外人看,此时他鼓着脸颊,像个猫儿一样窝着,着实可爱,倒似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那副来骗他的天真无邪的样子了。

      关白亭把手抬高,许无虞见他动作,以为他要吩咐什么,刚凑过去,手便被一把抓住了。“你的手……可上过药了?”

      许无虞道:“冬日伤口好得快。”

      关白亭见他答非所问,就情知他肯定又是那副躲着别人关心的模样,便攥着他不放,道:“你流了那么多血,又不是小伤,不上药,怎么会好得快?”

      许无虞想抽手,又忌惮他的伤势,不敢用力,只觉得那指尖被紧拽着,又湿又滑,温水顺着旧布往掌心渗,不知道是痒是疼。

      蒸汽源源不断直向他扑来,许无虞一时感觉头晕目眩,舌头打结,“你……你松手。”

      关白亭捧着他的手,又没法鲁莽单手去解他缠手的布条,怕他疼着,便说:“你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就放手。”

      许无虞咬牙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记得那时你也流了不少血,你这样拖着,怕是要留疤。”

      许无虞冷笑,“留疤又有什么所谓,我难道还替人纤手新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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