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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征途 ...

  •   警察局黄浦分局内,治安处办公室里两个人都不太高兴。方孟韦和梁仲春都接到调往北平的命令。
      调令是方步亭先接到的,南京政府令他北上担任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行长。为了方便一家人,方孟韦也要跟着去北平,升职为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
      他不太开心是因为本以为调任后,自己可以不再待在警察系统,去当个文职或者进秘书处。听说东北的流亡学生在北平闹得厉害,方孟韦实在不想再提枪了。
      方步亭知道儿子的心思,他在南京活动了一通,还是没有结果,本来儿子老子在一个地方就困难了,单位职位哪还容得你自己挑呢。
      梁仲春这边也被调往北平,但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他,在国权路偷放学生的事又被人揭发,此次前往北平是降职。
      “你看看,我的调令——粮食调配委员会科长!”梁仲春将调令扔在桌上,“方副处长,同人不同命啊!”
      本来放学生是方孟韦拿着枪逼梁仲春的,他并不想梁仲春替他被这个锅。可调令已经下来,但他也没有办法。方孟韦头一次和颜悦色地跟梁仲春说话,“梁处长,我去局长办公室说过了。”
      “说什么?说偷偷放学生是你的主意?”梁仲春站起来,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别人会信你的?你一个党政军团都干过的人,能干出这事?”
      方孟韦舔了一下嘴巴,没有说话。
      梁仲春接着说,“他们只能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谁叫我抗战时期就当了叛徒。再说了,你是方家二少爷啊,谁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谁敢啊。”
      “梁处长...”方孟韦要开口说话,被梁仲春一扬拐杖打住了。
      “别!”梁仲春说:“以后我就是一个科长了,发发粮食记记账,简单也省事,我也不想再管警察局这摊子烂事了。方副处长,哦不对!”他打开门,在门廊下向方孟韦微微鞠躬,“应该说是方副局长,到了北平,希望咱别再见了。各管各的!”
      梁仲春拄着拐杖离开,现在并不是下班时间,但人人都知道他被调离了警察局,也没有拦着他。
      方孟韦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角落里梁仲春的那套警服还挂在那儿。他走过去,将警服叠好放进柜子里,关上门的同时,心里很羡慕梁仲春。
      其实,不再干警察也是件好事。
      下班后,方孟韦拿着阮竞之给他的信封,钻进了一个弄堂,在里面走了十来分钟才找到凤凰茶馆。
      茶馆的位置很偏,但人不少,一楼大堂坐满了人,多半是长衫的书生或者短褂的工人。还真没有像方孟韦那样白衬衫西装裤的人。他一进去,不少人的眼光都聚焦他在身上。
      “先生,你喝茶?”跑堂的搭着一片白抹布笑嘻嘻地赢过来。
      “黄山毛峰有吗?”方孟韦问。
      跑堂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孟韦,说了句您稍等,冲柜台里面喊了一句掌柜的,客人要黄山毛峰。
      掌柜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从柜台下面探出头来,微笑着对方孟韦说:“黄山毛峰没有了,铁观音行吗?”
      方孟韦说:“来一壶吧。”
      掌柜的引着方孟韦到了二楼,楼梯左边有个小隔间,说是隔间其实就一道屏风挡着。
      屏风后面的人就是他新的联系人。
      方孟韦深吸一口气,二楼还有艺人在卖唱,小姑娘的声音入出谷黄莺。他踏着鼓点,转过屏风。
      一个人临窗坐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金丝边眼镜,眼皮温和的耷拉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方孟韦看到崔中石的那一刻,并不觉得震惊。
      “坐。”崔中石说,方孟韦拉开凳子坐下了,他又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啊。”
      “我的联系人肯定是我身边的,能与经常我联系的人。是崔叔,顺理成章。”
      崔中石点点头,“你很聪明。”
      方孟韦低头一笑,但只是嘴角扯了扯,崔中石看在眼里。
      “但你还是在怪我,对伐?”崔中石问。
      “没。”方孟韦说,“我想你跟大哥表明身份的时候,他也没怪你吧。”
      这一句崔中石倒没有想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想到的。”方孟韦说,“崔叔是共/产/党,大哥他一个王牌飞行员不比我有发展潜质?”
      “你真的很聪明。”崔中石又重复了这句话。
      “组织的纪律,我知道的。”方孟韦说,“那么,言归正转,上级对我的问题是什么指示?”
      “你的发展工作由我来接手,上级指示和先进刊物由我来向你传达。至于什么时候入党,这要另行申请,看组织安排。”
      方孟韦说:“我晓得。”
      “还有,关于孟敖的身份,我从没有向你证实过。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保护你,也是保护你的家人。”
      家人?
      方孟韦挑眉,眯着眼睛看着崔叔。
      “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孟韦想了想,问:“明家是不是共/产/党?”
      “这怎么说?”
      “国权路出事的时候我看到阿诚先生了,明院长那夜也尽力保护学生...所以我想,我以前是不是误会他们了。”
      崔中石说,“明诚的妻子金晨是中西女中的老师,他可能仅仅是去救自己的爱人。至于明院长,他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学者该做的事。”
      方孟韦靠在椅背上,“崔叔对明家的家事很了解啊。”
      崔中石一愣,“好了,其他的无可奉告了。”
      不是否认,而是无可奉告。
      “我都明白了。”方孟韦说,“组织的纪律我都明白。”
      崔中石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和他当初参与战斗时一般大。平常乖顺懂事不多话,看不出来方孟韦竟然这么透彻。
      “孟韦,”崔中石轻声喊了一声,“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方孟韦抿着嘴摇摇头,“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接着说:“我们家谁是共/产/党,你比我更清楚。纪律我懂,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我只有一句:斗智斗勇的事情儿子做就好,不要牵扯到父亲;冲锋陷阵的事情男人做就好,不要牵扯到木兰。”
      这时,卖唱的小伙子在屏风外面喊,说客人要不要点一首歌,我们家丫头唱的不错的呀。
      崔中石递了几个现洋出去,问方孟韦想听什么。
      方孟韦到底生嫩,接头这种严肃的事情,他还哪有心情听歌。崔中石就从容很多,他说那就月圆花好吧,要地道的,跟周旋一样的。
      小伙子接过钱,赔笑着说:这是肯定的,我们丫头外号就是小周旋的呀。
      屏风外黄鹂般的声音又响起来。
      “崔叔...”方孟韦放下茶碗,还想要说话。崔中石笑了笑,“事情都说完了,听会儿曲子吧,到了北平你想听都听不到了。”

      火车站。
      谢培东先把行李拿到车厢,一家人七八口藤条箱子,光他一个人哪够,方孟韦也跑上跑下忙的满头大汗。
      谢木兰陪着方步亭,见他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入站口,她轻声问:“大爸,是不是在等小妈?”
      方步亭拍了拍谢木兰的手,“她一会儿就来送我。”
      “小妈不跟我们去北平吗?”
      “去。她等些日子,等我把那边的房子找好了,她再过去。”
      谢木兰望了一眼方孟韦,转过头来说:“大爸,何必呢,一起走嘛。”
      “你小哥不喜欢,你小妈也不自在。”
      “那我去跟小哥说。”谢木兰松开方步亭,方孟韦这边还在抬箱子,谢木兰快步走上去扶了一把,她说:“小哥,不歇会吗?”
      “不用。”
      谢木兰跟着方孟韦上火车,把箱子放在架子上,拉他坐在下铺的床上,掏出手绢来给他擦汗。
      方孟韦握住谢木兰的手腕,接过手绢,“又闯什么祸了?”
      谢木兰撒娇,“这是什么话,我非得闯祸了才能跟你亲近吗?”
      听到亲近两个字,方孟韦的脸有点红。他想摸摸谢木兰的头,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很脏。
      他将丝绢打开盖在谢木兰的头发上,手扶在上面,轻轻摸头,说:“女孩子净说混话。羞不羞?!恩?”
      谢木兰隔着白色丝绢大胆地看着方孟韦的脸,“小哥,你又脸红了。”
      方孟韦一顿,耳朵也烧红了,他推了一把谢木兰的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木兰捂着脸,笑嘻嘻地揭开手绢,“我是想说...”
      她还没说完,方孟韦透过车窗,眼神慢慢变冷。谢木兰回头,程小云和明镜站在站台上。
      站台上,方步亭对明镜说:“大热天,劳烦明董事长还亲自来送人。”
      “我可不是来送您,我是陪着小云来的。”明镜挽着程小云的胳膊。
      方步亭笑了,“是,是,我哪有这个面子。”
      明镜也笑了,“方行长,本来你们家的事,我不该掺和。只是,小云入学的时候就跟我最好,我把她当我妹妹来看待。她嫁给你是明媒正娶的,老是住在外面算什么回事。”
      “镜姐,说好了,今天只是来送人的。怎么又说起这些了。”程小云说。
      明镜瞪了程小云一眼,小声地说:“你呀,对着外人一个样,对着方行长另一个样。把你在外面的样子拿出来,这家门你还是不是你说进就进?”
      程小云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想看他为难。”
      “你也是,也没见你对别人温柔成这样。”
      程小云的叹息几不可闻,可方步亭都看在眼里,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偏过头方孟韦在车厢链接处,双手插兜,仰着头抿着嘴站着。
      这要了他老命的小儿子啊。
      方步亭说:“小云,等我在北平安顿好了,再接你过去。”
      “好”程小云低声说,“我等你就是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瞅着程小云和方步亭,方孟韦无数次回想起方孟敖的之前话。他提了一口气,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大步走过去。笑着跟明镜打招呼,转头对程小云说:“程姨,一起去北平罢,就住方公馆。”
      谢木兰跟在后面,和方步亭一齐愣住了。
      倒是明镜先反应过来,推了一把程小云,“孩子跟你说话呢,愣什么。”
      程小云有点手足无措,她看向方步亭,“可我行李还没收拾呢。”
      “哎呀,这怕什么的呀。”明镜说:“你那公寓我去过,你钥匙给我。我去帮你收拾,给你寄过来。”
      “那...”
      “那什么那?还有什么?你还差什么,个么去北平买就好了呀。”
      方步亭牵过程小云的手,“明董事长说的对,差什么去北平再置办。”
      谢木兰笑着挪到方孟韦背后,偷偷在他背后咬耳朵,“小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怎么?”方孟韦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近人情?”
      “何止不近人情。”谢木兰阴阳怪气地说,“简直不可理喻。”
      “你...”方孟韦指着谢木兰,“少贫嘴,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啊”
      “哎哟哟。”谢木兰又躲到程小云后面,“现在家里可是有两个女人了,有人给我撑腰了。小妈,你可管管,小哥欺负我。”
      谢木兰逗得大家直笑,谢培东收拾好东西走下来,刚好看到方孟韦与程小云和解的一幕,他觉得窝心,又不愿表现的太明显。
      他走过去,佯装严肃地对谢木兰说:“又闹了?车要开了,还不给明董事长叫辆车,送人家回去。”
      “不用了。”明镜摆摆手说,“我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下了,祝你们一路平安。我们家阿诚会送我回去的。”
      方孟韦听到明诚的名字,抬起眼皮,问“阿诚先生也在这里?”
      “是啊,”明镜环顾了一圈,说:“奇怪了,人呢?刚刚还在的。说是来送一个朋友的。”

      在候车厅里,明诚和梁仲春坐在椅子上等车。
      梁仲春看到明诚大为光火,“我说,阿诚兄弟,你还记得来送送我啊。”
      “当然了,”明诚笑着说,“你都要北上了,哪能不来送的道理啊。”明诚抬手想要拍拍梁仲春的肩膀,被他躲开。
      “少来!”梁仲春说,“你他妈结婚都没请我,我都降职了,你还来送个屁啊。”
      明诚拉着梁仲春坐下,凑近安抚他,“你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再说了,我虽然在不在海关了,你的货我不也是能帮就帮吗?”
      梁仲春拄着拐杖,眼睛盯着地面,“你不提海关还好,你说我去了北平,还怎么”他瞅了瞅周围,压低声音,“还怎么走私?湖北老家的妻儿都还等着我挣身家呢。”
      “我知道,我知道”明诚说。
      “不过,”梁仲春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粮食调配委员会也是个肥差,说不定有油水可捞。”
      明诚听到这番话,眉头紧皱,“我可告诉你,北平那边闹饥荒呢,粮食跟炸/弹一样金贵,小心引火烧身。”
      梁仲春瞥了一眼明诚,“恐吓我?你哥哥我什么时候怕过?”
      “行行行,你不怕,我怕行了吧。你出了什么事,别又找我。”
      “嘿!你小子!有没有良心。”梁仲春压着嗓子说,“分行那个崔中石长得这么像你家七少爷,我都没跟别人说。”
      明诚心一紧,“什么崔中石?什么分行?”
      “滚蛋!跟我装蒜,你还嫩点。”
      候车厅里广播响起,梁仲春站起来,明诚还愣在座位上。他用拐杖刨了刨明诚。
      “你放心,我懒得管你那些个破事。”
      明诚冷哼一声,“我想你也不敢管吧。”
      “又跟我玩这套。”梁仲春与明诚之间,这种猜来猜去的你来我往,他早就习惯了,梁仲春转身走进检票口,说:“行吧,我走了。阿诚兄弟,有机会,北平再见吧。”
      明诚终于舒展眉头,笑着扬手告别,说:“北平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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