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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路口 ...

  •   方孟韦带着谢木兰冲出小胡同,一辆车在拐角向他按喇叭。借着灯光,方孟韦看清楚车上的人是谢培东和崔中石。
      “姑爹,崔叔你们怎么在这里?”方孟韦问。
      “出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你们受伤没?!”谢培东说。
      “没有”方孟韦说。
      谢培东打开车门,“上车!”
      方孟韦把谢木兰塞进车里,关上车门,“你们先走。”
      “你不走还要干什么?!”解培东低声吼道。
      “我不能走。我走了,警察局那边会起疑心,而且我能救几个是几个。”
      “小哥,”谢木兰趴在窗户上抓住方孟韦的手,“去救马晓东....求求你了...”
      方孟韦带好帽子,“好,我这就回去。”
      “孟韦!”谢培东厉喝一声.
      崔中石开口,“谢襄理,让孟韦去吧。他是警察,还有枪,不会有事的。”
      方孟韦冲崔中石点点头,向谢培东敬了个军礼,便往回跑。明诚开车在胡同口接应金晨,好几个受伤的同学互相扶持走出来,其中伤得最重的是马晓东。被抬上车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方孟韦跑回胡同口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与明诚短短的对视了几秒,后面还有很多学生从那条小路钻出来,枪声紧随其后。
      众人看到方孟韦都惊恐地往后退,方孟韦指着明诚的车子喊道:“跟着车子跑,我去拦住后面的人。”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诚又按了按喇叭,大家才反应过来,跟着车往东边跑去。
      方孟韦钻进胡同里,十几个警察跑到他跟前,“方副处长!看到学生往哪边跑了吗?”
      方孟韦抬手指了指西边,“往江边跑了,带上你们的人,赶紧去追!”
      当天晚上,学生全部都聚集到了复旦的图书馆里面,章益校长和其他高校的教授围在图书馆门口保护学生,明楼也其中。
      集团军的一个少将拿着枪就要往里面冲,明楼站在了最前面,从大衣里面掏出一把手/枪,说:“我之前是干什么的,想必你们都有耳闻。我和身后手无寸铁的教授们不一样,日本人我都不怕。我会怕你们?要抓学生也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上海市政府和集团军司令部连夜给南京拨电话,终于在黎明到来之时,撤消了抓捕学生的命令。

      一夜过后,光是被捕的学生就有几十人,但幸好有马晓东的消息,大多数的学生都逃出去了。
      受伤的学生被送到第三医院医治,由警察局严密看守。
      好在有方孟韦,到了第三天谢木兰终于能进入第三医院看望马晓东。
      市政府把住院部的三层小楼全部用在医治受伤的学生,仍旧是由治安处负责警戒。警察提着警棍佩戴手/枪24小时看守,每个探访的人都要一一查看,以防这些进步学生有通共的嫌疑。
      “通共!通你个乌龟王八蛋!”谢木兰刚上到三楼就听到熟悉的骂声。
      马汉山听到自己儿子闹事中弹的消息,连夜从北平赶到了上海。
      “老子在北平为党国拼死拼活捞家产!你这边跟我说我儿子通共!”
      “马局长,您消消气,慎言啊!”看守的警察一个劲儿的说好话,马汉山骂的更起劲了。
      “好啊,说我家马晓东是共/党是吧,我也是共/党啊!你们把我一起抓起来吧!”
      “马局长,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那我该怎么说?!该说是谁要整我是吧?你说吧,是哪派!中统?还是军统?太子?还是CC?”
      那个警察彻底没法了,再说下去马汉山可能总统都要扯出来了。
      好在这是上海学联的代表来看受伤的同学,马汉山一眼就看到了明楼。
      他伸出双手,上前两步,紧紧握住明楼的手,“明次长啊,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您跟那帮兔崽子拼命,我家晓东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啊。”
      “马局长客气了。我虽当官从政,但首先是个学者是老师,保护学生,不让他们受到莫须有的伤害是我的责任。我也是尽一份长者的义务而已。”
      明楼说的铿锵有力,马汉山眼圈立马红了,挑起大拇指,“啥也不说了。明次长,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那什么,我这次来还专门给你带了...”
      明楼扬手打断马汉山的话,“听说晓东伤势不轻,去看过了吗?”
      “还没呢 !”说起这茬,马汉山怒火又起来了,“我刚到,待会还要去市政府还要去集团军司令部,我就不信讨不回这公道!”
      明楼拍拍马汉山的手,“马局长,先去看看孩子吧。”
      马汉山直点头,“行,明次长,我过几天再去拜访您。”
      明楼微微颔首,带着几个教授先离开了。谢木兰躲在墙角,马汉山进了病房,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木兰,不进去吗?”方孟韦轻声问。
      “我怕。”谢木兰缩回楼梯口,对方孟韦说:“小哥,马晓东伤情究竟怎么样啊?”
      “我听医生说他还没有醒。”方孟韦轻身说。
      谢木兰低头擦了一把眼泪,“那我去看看吧。”
      她来到马晓东的病房外,屋里没有其他人,马汉山坐在病床前,给马晓东理了理被子,坐在椅子上偷偷地抹眼泪。
      谢木兰当时便心软了,就算马汉山之后再怎么混账,在马晓东的面前他只是一个父亲罢了。
      “什么人啊!”马汉山听到动静,抬起头问。
      方孟韦带着谢木兰走进去,“马局长,木兰来看看晓东。”
      “方二少爷和谢小姐啊”马汉山站起来,“是好多年没看到两位了,都长大了。”
      谢木兰脚上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一步。因为她看到病床上的马晓东面色苍白,嘴唇紧闭,浑身插着管子,床头柜的机器有一搭没一搭的响着。哪还有半点以往生龙活虎的样子。
      “晓东...”谢木兰忍不住眼泪,她捏着方孟韦的衣袖,默默抽泣。
      马汉山长叹一口气,“你说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谢木兰不再待下去,她连病床都没有走近,便匆匆退了出来,往楼下走。
      方孟韦跟出去的时候,谢木兰愣在走廊尽头的病房外面。
      欧阳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谢木兰胸口憋着一股气,面前的欧阳宇头发散乱,衣服上还有血迹,平常带的眼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快步走过去,抢过医生的记录板往欧阳宇身上砸过去。
      “琪琪醒不过来了,马晓东也醒不过来了”谢木兰哭喊着,她一次比一次下手更重,动作巨大地自己的头发都散开了,她撕破了嗓子咒骂,“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要不是走漏消息,要不是你....”
      有警察围过来,方孟韦听出了个大概,他跑过去,抱住发疯的谢木兰,轻声安慰她,“木兰,冷静点,冷静点...”
      那块记录板已经被谢木兰敲碎了,碎片划破了欧阳宇的脸,他跪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仍由谢木兰怎么打他,都没有反应。
      “你说话,你说话!他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谢木兰在方孟韦的怀里用力挣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方孟韦极力安抚她,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木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方孟韦捂住谢木兰的眼睛,擦干她的泪水,将她横抱起来。谢木兰靠在方孟韦的肩上,无力地哭泣。
      “散了散了,都看什么!”方孟韦板着脸高声呵斥,围观的医生和警察悻悻地走开。
      方孟韦站起来,欧阳宇突然抓住他的裤脚,抬起头哑着嗓子说:“孟韦,我...”
      “欧阳..”方孟韦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不管你姓国姓共。干什么事之前,是不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
      欧阳宇没有带眼镜,深度近视的他眼珠越发浑浊,透不出一点神采。他慢慢松开方孟韦,直直望着欧阳琪的病房.房内那位花季少女在国权路血/案中,头部受到重创,还剩一口气,半死不活,再也醒不过来了。

      几天之后,上海港口,一艘巨轮即将起航前往英国。
      阮竞之在中共地下党的努力下终于得以重获自由,前往英国求学。
      “来上海时,我就是坐船来的。”阮竞之看着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方孟韦点点头,“那时我们在南京汇合,一起坐船来上海的。”
      “我说我一直生在在内陆,从来没有坐过轮船,你便提议我们走水路,在船上还遇到了很多一起来上海读书的同学。”
      海上风大,方孟韦迎风站着,眼睛又慢慢红了,他提一口气,笑得勉强,“走吧,去国外也好。一个人累点苦点,但好过留在这里。”
      阮竞之不说话,抬起头来时也是泪光盈盈,“孟韦,我知道最近的事给你打击很大。记得你在昆明时还踌躇满志,刚刚分到警察局是还跃跃欲试,觉得那是个为国为民的职位。而现在,警察局却变成了刺向人民的钢刀...”
      快到六月的天气很热,方孟韦穿了那件三青团的制服,他一低头就看到胸口的徽章,便会想起在昆明时的日子,想起那时的理想和憧憬。
      阮竞之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孟韦,我要走了。这里面是你新的联系人的接头方式...要不要去你自己选择。”
      方孟韦接过信封,普普通通的黄色信封,他却觉得有千斤重。他仰起头眯着眼睛望了望日头,轮船鸣笛了。
      “我要走了。”阮竞之说,“孟韦,你考虑清楚吧,别强迫自己做选择。”
      对话太沉重,但方孟韦不想离别太过悲伤。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起码我还有选择。”
      他指了指港口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都没有选择,我比他们幸运。”
      阮竞之红着眼睛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她伸出手,方孟韦也伸出手,两只手紧紧相握。
      “一路平安,照顾好自己。”方孟韦说。
      “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阮竞之说。

      方孟韦开车回到方公馆,走进大厅就问道一阵香味。
      他调整好表情,尽量轻快地走进去,笑着问:“恩,好香啊。中午吃什么?”
      谢木兰端着一个碗走出来,把药膳小心翼翼地倒进保温盒里,嘟囔着说:“哪是给你的,我送给马晓东的,我咨询过医生了,这个他可以喝。”
      方孟韦听到马晓东的名字,停住了脚步,整理了半天的心绪又被击溃。他站在厨房门口很久,蔡妈王妈很识趣地到后院忙活去了。
      谢木兰又从厨房钻出来,手里多了一束花,红艳艳的康乃馨,刺的方孟韦的眼睛疼。
      “小哥,好看吗?”
      “好看”他说。
      “小李不知道在不在。小哥,你要去上班吗?要不你送我去医院?”
      方孟韦紧闭着眼睛,下垂的双手不自然的抖着,他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谢木兰。
      “木兰,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谢木兰抬手往后探到方孟韦的头,调皮地抚摸,她问:“什么事啊?”
      方孟韦停顿了一会儿,说:“马晓东已经不在了。”
      谢木兰转过身看着方孟韦,哈地一声笑得很怪异,“小哥,你别开玩笑。”
      方孟韦把头埋得很低,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说:“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走的,那时我正在医院警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谢木兰摇着头往后退,“医生都说了,他有好转的迹象,也能吃东西了。”
      “是真的!”方孟韦说。
      “我不信,我不信。”谢木兰慌乱地跑到大厅门口,“我要去医院!”
      方孟韦追出去,拉住谢木兰,“木兰,医院已经没有人了,你要去,要去公墓看他了。”
      “啊——”谢木兰哀呼一声,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哭都哭不出来。

      爱德华公墓位于松江,背靠青山,松木成林。
      方孟韦扶着谢木兰下车,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马晓东的墓,还未走近,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哭声。
      透过重重的墓碑,方孟韦看到是马汉山。
      一个父亲跪在儿子的墓碑前,失声痛哭,白发人送黑发人。谢木兰看到马汉山的背影,头发又白了几分,不敢走上前去,躲在树干后面等马汉山走了,她才和方孟韦走到马晓东的墓碑前,手中的鲜花已经送康乃馨变成了白菊花。
      墓碑上的照片马晓松还穿着黑色的校服。他微微侧身,目光向上,嘴角微勾,说不出的趾高气扬。
      谢木兰将白菊花放在墓碑前,回想起马晓东的种种,她轻声问方孟韦,“小哥,你说,马晓东是共/产/党啊?”
      方孟韦深吸一口气,看到墓碑上的刻字,才满二十岁的学生啊,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谢木兰吸了吸鼻子,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高山青松像是有感应似得,群鸟起飞,从层层叠叠的绿色中冲出来,飞往各个不同的方向,在谢木兰和方孟韦的头上织出了一大张网。
      谢木兰仰头望着多到无边无尽的飞鸟,悠悠地问道:“小哥,你知道那时马晓东跟我说什么吗?”
      方孟韦问:“说什么?”
      远处满目的青山如翠如盖,正如那斗志昂扬的少年郎。
      “他跟我说:木兰,勇敢点,往前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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