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城堡》凯瑟琳

2、第二章 演员与观众

　　“她一定是故意的！”露易丝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很清楚。明明今天表演的时候玛丽裙子还是好好的！

　　玛丽•波比勒极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姓氏，因为 “波比勒”这个姓氏的意思是“垃圾桶”。这是一向标榜高贵的玛丽决不能容忍的事，虽然她对待男人的做凤与她的姓氏出奇地相配。

　　她是继瓦蕾莉•帕法特之后，剧院里的首席女演员，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超越帕法特的成就。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从见到露易丝的第一天起她就处处与她作对，总是找一些麻烦事叫她解决，非要搞得她狼狈不堪才开心。

　　昏暗的烛光映在露易丝原本因不够营养而略显灰暗的头发上，发出黄金一般绚丽的光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盖住了原本绿宝石一般闪亮的眼睛；珍珠般细腻的皮肤上找不到任何瑕疵。但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她的双颊深陷，在眼下形成两片阴影。

　　她小心地拎起床上裁好的布料，放到膝盖上开始缝制。这本应该请裁缝做的工作却落到她的头上，只是因为珀蒂夫人觉得既然有这么个免费工人又何必去花那个冤枉钱呢！

　　好在挂破的只是裙摆部分，只需要将新做好的群围换上就可以了。加上露易丝在母亲去世后就已经习惯了缝缝补补的工作，因此并不觉得太过吃力。不然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一件复杂的演出服！

　　为了能赶得上明天的演出，露易丝不敢再去想其它不相干的事情。她在床上找到一块粉红色的碎布，打算在裙摆处加上一条荷叶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床前的书桌上，令原本阴暗潮湿的阁楼里也显得线条清晰了起来。

　　露易丝伸了伸懒腰，倾身吹熄了蜡烛。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作品，实在不敢认同玛丽对衣着的欣赏眼光。

　　她总是喜欢那种艳丽得有些过分的颜色；坠满了缎带、蝴蝶结、折皱、抽褶的多层次蛋糕式的裁剪；然后身上还要挂满一堆假宝石作成的首饰，令她看起来十足一个移动的饰品展览架。

　　虽然不用整条裙子重新制作，但要想做到玛丽满意的程度，还要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不停地缝制，才能赶上晚上的演出。

　　当楼下开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演员们开始从各自的房间里往场外临时搭建的化妆间聚集的时候，露易丝终于绣完了最后一朵玫瑰花，完成了手中的工作。

　　露易丝不敢再耽搁时间，把衣服搭在手臂上，快步跑向玛丽的房间。她知道玛丽不可能那么准时到化妆间去，这时肯定还在房间里挑选那些所谓的首饰。

　　当露易丝将戏服套在了挑剔的玛丽身上，看到她一脸的得意，露易丝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绝对是故意的！

　　帷幔外的观众席上已经已经坐满了人，演员们也都准备就绪，演出终于开始了……

　　露易丝轻捶着自己酸痛的手臂，挨着后台的墙壁，坐在破旧的道具箱上。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回去休息，因为等幕间休息时她还要帮忙换布景。

　　她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但连夜的工作令她的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现在竟感觉不到一丝睡意。只好用充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台上——脚灯内的烛光，使舞台上所有的演员在观众的眼里都显得格外动人。

　　不可否认玛丽•波比勒的确有她骄傲的本钱：火红的头发被她梳成现今最流行的发式，双眼媚态如风，总是妩媚地抛向每一个她有意勾引的男人。如今盛服浓妆的她，在明亮的烛光下就更是明艳照人。

　　现在台上正在上演的，是时下很多小剧院流行的所谓“喜剧”。剧中往往只是表现男女间的调情，从大胆的手势和粗野的亲昵开始……

　　所有这种喜剧内容一般都是由种种偶然事件、失望和胜利组成。

　　剧作家的主要任务不仅是尽量逼真，还要尽可能用怪诞的夸张手法，强调每一调情情节和每一调情方案。如果言语不足以表达，那么，姿势和表情应该更加直露，把每一句台词烘托得更加鲜明生动。

　　玛丽无疑很适合这种表演，她在台上唱的歌词十分露骨，以致演唱时不得不用扇子遮住脸。每句歌词都是语涉双关，几乎都是粗野的调笑。处处都表现出极端的堕落。歌中的中心人物通常是大臣夫人或贵族小姐，没有一个是市民家庭的妇女。

　　演出和观众历来构成一个整体。因为，舞台只是驯服地执行和解释观众的愿望，舞台只迎合已经成熟了的观众需求。

　　露易丝向前探了探身子，以便穿过舞台帷幕看到台下的观众——池座、楼座和包厢观众的行为，同舞台的步调和温度完全一致，显得异常的热烈。

　　这也难怪，观众的态度似乎历来如此，戏剧或舞蹈中的调情，对观众总是一种有效的兴奋剂。
　　在任何国家，粗俗的喜剧表演，都从来不只是给下层阶级观看，上层阶级才是观众的主体。

　　为了能让良家妇女也能到剧院来，贵人们普遍利用假面具；再有就是利用黑的包厢。所有的包厢都有软体家具，某些剧院的包厢甚至有舒适的长沙发。利用假面具和包厢，可以兼顾体统和轻狂。

　　他们从黑的包厢里望出去，什么都可以看清；而别人从舞台上或池座里看包厢，却由于包厢的栅栏和装饰物阻挡了视线，而看不清包厢里的人。或者包厢挂有帷幕，随时可以放下来，同其他观众隔绝。

　　因此那些不愿被别人看到的淑女，自然有装栅栏的包厢供她们使用。

　　露易丝当然看不清包厢内的情形，只是偶尔会有几根绚丽的羽毛在帷幕边上一闪而过，她知道那是淑女们帽子上的时髦饰物。

　　她所能看到的只是台下开阔的楼座。那里的妓女想来就来，她们同放荡的名门子弟肆意调笑；卖花、派发说明书的女子和卖橙子的姑娘，现在都有了短暂的空闲，可以躲在角落里肆意地向那些对她们感兴趣的先生猛抛媚眼……

　　露易丝知道，等到幕间休息时，所有的妓女和老老少少的登徒子就会聚集在二楼的大休息室——那里有卖各种各样的饮品，四壁装饰着镜子，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沙发。几百根蜡烛影印着各种肆无忌惮，不知廉耻的场景。

　　露易丝记得小时候曾趁母亲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偷看过一次，那是母亲第一次打了她。母亲一边打一边哭，似乎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痛，并一次次地叫她发誓，将来决不能做演员，更不能做出任何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想到母亲，露易丝的眼睛一阵刺痛，胃部也跟着绞痛了起来，这时她才想到自己为了赶工，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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