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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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你可以去卧云准备了。”
周辰叙大概算是个怪人，或者说他在自己的茶馆里有着极其严重的强迫症更贴切。包厢名不是常规名字，尽是些晦涩难懂的词句，如东篱菊黄、啼梦、水厄、单道开、酪奴、幽人当午等。
有一次许瑞欢凑巧发现了个故事，看出了一点点玄机。
水厄——相传有个叫王濛的人，特别喜欢茶，不仅自己一日数次地喝茶，而且，有客人来，便一定要客同饮。当时，士大夫中还多不习惯于饮茶。因此，去王濛家时，大家总有些害怕，每次临行前，就戏称“今日有水厄”。
至此以后，许瑞欢都习惯性地记下这些奇怪的名字，然后去找其中来历，每每当她明白一个，心中便多一点窃喜。
倒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周辰叙的认真还不仅仅只在这个地方，相应的包厢装修风格都与该包厢名一一对应，所有的工作人员有特定的服饰，有时是汉服，而今天是旗袍。
唯独老板他自己从来都是穿着便服。
许瑞欢穿着一身杏色素雅旗袍，独在左肩处绣有两簇绽放的粉嫩花朵。短袖及膝，幸好店里常年开着空调也不觉得冷。
客人还未至，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屏风后面等待。
大约10分钟过后，许瑞欢听见了开门声，从脚步声判断应该是两个人。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许瑞欢突然一顿，杏眼睁大，面目呆滞，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这声音分明是纪九的，昨天晚上他还在辅导她功课，不可能会听错的。
此时，她手边的铃声响起，意味着该是她工作的时候了。
许瑞欢侧着脸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离开屏风，双手虎口/交叉，右手在上，放在小腹的位置，目不斜视，佯装淡定向“客人”介绍自己。
座位正对着屏风的程亦自许瑞欢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她，嘴角翘着一丝幅度，饶有兴致地睇着她，上扬的桃花眼中闪过惊艳。
居然在这里都能碰到她，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反而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纪九愣了几秒后才认出眼前的人，大概是看惯了她素面朝天的模样，所以挽起长发化上淡妆的这幅样子才显得陌生。
可仔细一想许瑞欢是个高三学生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纪九的脸色难得严肃起来，问道，“欢欢，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学习吗？”
许瑞欢揣着脸，瞄了眼正在看热闹的程亦，又看了看纪九，诺诺地回答，“……就今天过来帮个忙。”
眼看纪九打算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她赶紧轻咳了两声，“纪大哥，回去我再解释给你听好吗，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纪九也明白眼下这个情况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就明白了，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许瑞欢这个恨不得连睡眠时间都用来学习的姑娘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于是按捺住自己略显焦躁的情绪，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没了热闹看的程亦也不失望，关于许瑞欢这人，他倒觉得，谜团越来越重了。先前韦钰交上来的资料显示，这姑娘的生父许忠民曾经是林一鹤的人，救过他一命，但是退役以后赌瘾酒瘾发作，生活不太好，一直靠的都是林家的接济。
后来许家生了个儿子，负担太重，终于过不下去了，林家便好心把许瑞欢收养了。
看起来很简单，问题在于，这姑娘五岁以前的生活居然让韦钰一点也没查到，直觉告诉程亦，这姑娘的经历绝对不止这些。
查清许瑞欢，或许就能查清林一鹤。
奈何老狐狸能从基层坐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素的，若不是让他察觉到林家的怪异之处，他还真无从下手。
无论程亦心里想法拐了几个弯，面上却始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得到许瑞欢的眼神询问后，风轻云淡地说了句，“可以开始了。”
得到许可后，许瑞欢坐到椅子三分之一的位置，上身挺直，双腿并拢，双肩放松，深吸了一口气，力求身体和四肢自然的协调配合。
焚香静气、丝竹和鸣、叶亮酬宾、活煮山泉、孟臣休霖、乌龙入官、悬壶高冲、春风拂面、重洗仙颜、若探出浴、玉液回壶、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在场的两位男士无异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可是此刻两人的视线都胶着在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许瑞欢身上。
一举一动皆是景。
程亦望着她娴熟的动作若有所思，从未听周辰叙提过林家女儿在他这里工作，但现在看来，许瑞欢在茶馆里任职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茶艺之雅，不仅仅在于动作的赏心悦目，更重要的应该是心境。
心静，则美。
程亦生于世家，自然见过很多优秀的茶艺师，做的比许瑞欢好的一抓一大把，但他也没忘记，眼前的姑娘还只有18岁。
在这个年纪能兼备淡和静的，当真凤毛麟角。
纪九和程亦不同，出生贫寒，从未见识过茶道一事。此时，两个迥然不同的许瑞欢在他脑海里交替显现，分不清真假。
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坐在书桌前的她——还有现在这个低头扶着茶杯的女子。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不敢直视，微微泛红的脸颊却透露了他的内心，也幸好房内两人此刻不曾注意过他的异常。
气氛还算和睦，因为无人打扰，许瑞欢非常顺利地完成了整个过程，而后再次退至屏风之后，等待客人再次呼叫。
没有程亦的吩咐，她不能擅自离开。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手帕擦过手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她的心跳有多快。
毕竟接近2个月的时间没有再碰到这些茶具，乍一入手又是昂贵的武夷岩茶，担心和紧张在所难免，能让周老板把自己私藏的茶拿出来招待，想必是非常重要的客人，她自然是要提起一万个心来工作。
最后一切顺利，真是再好不过了。
屏风另一边渐渐走出了静谧，程亦拿起褐色的茶杯，抿了一口，几息后勾起嘴角懒洋洋地笑，“纪九，你想留在B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而林家帮你留在B大。”他的食指摩挲着质感极佳的杯口，缓缓地将其放在了桌上，抬眼看对面微微震惊的纪九。
这是他和林家私下里的约定，他帮许瑞欢，林家帮他，毕竟以他的家庭背景，在这个社会里仅仅凭借自己的实力，想要留在B大教书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程亦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事情的。
纪九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是的，所以程总，抱歉。”
人各有志，他只想待在校园里当个教书匠，偶尔去企业做个顾问接个校外工作，这样的生活很好，他很喜欢。
程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留住纪九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似的，半响后才开口，“纪九，山西小县城里出来的全国状元。”
“父母、姐姐、弟弟，当然还有老人家了。”
“姐姐初中缀学工作——”他话说到了一半，眼前男人早已不再温润，而程亦笑得更深了。
“弟弟马上要高考了吧？”
……
纪九看到程亦那张薄唇一张一合，三言两语之间被他带回到记忆里去，劳苦的家人一一出现在自己眼前，家徒四壁，不得幸的姐姐，还有什么？
——阿九，快放下，农活不需要你来做，快去屋里学习吧啊。
——哥哥，长大以后我也要像你这么厉害，我会好好照顾爸爸妈妈的，哥哥你就在大学里等着我吧。
——纪九，我这么辛苦，我不去读书不是为了让你留在这个小县城的！
哦对了，还有他们期待的目光。
“留在首府？你想用几年时间让他们走出大山？”程亦终于收了笑，坐直了腰板，给他倒了杯茶。
“年薪一百万，企划部副总经理，房和车公司提供。”低沉饱含磁性的男声继续蛊惑着失神的年轻人。
说着，程亦拿出一张卡放在海棠木桌上，移至纪九面前，“三天，如果同意，拿着直接来你的办公室。”
“——不同意的话，折断扔掉就好。”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话已至此，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静静地听完全程的许瑞欢暗自叹息，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优秀如纪九，会屈尊来给她一个高三学渣辅导功课了。
两人离开，许瑞欢从屏风后出现收拾茶具，心里隐隐有些难过，碰到纪九喝过的茶杯，她顿了一下，又接着继续工作。
当老板的果然不一样啊，招招制敌，直击对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纪九毫无反击的余地。
要不要为了五斗米折腰呢？
可程亦开出的条件哪里只值五斗米啊。
许瑞欢眼前闪过在她身边拿着笔指导她的纪九，笑得温柔耐心，做错的时候他会轻轻拍她的头，进步了会毫不吝啬鼓励她。
像一个真正的哥哥。
这一瞬间，她有些怨，怨程亦一点也不给面子，把纪九紧锁的内心大门毫不客气地踹开，然后洒酒放火，应该很痛吧，但是却是没有眼泪的痛。
而程亦呢，做完这一切，潇洒地走开了，答案是与否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送走纪九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周辰叙的店，相反在休息室里等他。
周辰叙一推开休息室的门，便看见半躺在沙发上的程亦，语气不善，“你还赖在这里干嘛？”
“许瑞欢怎么回事？”程亦把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直截了当地问。
周辰叙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抽走他手里的杂志，说道，“怎么，你看上她了？这棵草对你来说，太嫩了点吧。”
“别随便招惹人家姑娘。”略带警告地叮嘱了一句。
程亦意味深长地笑，“管这么多？你又是怎么回事。”
周辰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随意地翻开抢来的杂志，轻描淡写地回应，“她是个孤儿，蛮不容易的，可怜可怜她而已。”
闻言，程亦坐直了身体，一字一字地复述，“孤儿？”
“据我所知，她可是林家收养的女儿。”
周辰叙停下了翻着杂志的动作，直直地盯着程亦，有点难以相信，“你确定？”
程亦瞥了他一眼，“你招人不查清楚的？”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周辰叙当然会觉得惊讶，可是回想一下这两年多许瑞欢的表现，倒也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情。
程亦笑得不怀好意，他却不在意了，摆了摆手，“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对面的男人只是笑了笑，“不了，这就够了。”
孤儿？许瑞欢这女孩倒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正在工作的许瑞欢背后一冷，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底正在一点一点被揭开，同情纪九？不需要了，很快她也将是纪九。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