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闭月》寸海江心

84、

　　荀攸这一趟以后，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

　　孙家和曹老板搭上了线，知道孙策这事儿有惊无险，加之若真要去洛阳，怎么都逃不过曹老板，倒是不急着把人接回来了。至于试探貂蝉势力对洛阳究竟什么态度的事儿，程普觉得他可以胜任，而且孙策在这件事儿上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貂蝉势力按照之前的谋划，暂时按兵不动，看着各方施展手段。方夏只需要时不时应付一下孙家来人，主要是程普即可。

　　方夏充分的发挥了她的演技。

　　程普求见，五次见上两三次，剩下时候以公务繁忙推脱，由底下谋士荀彧、陈群两人代为接待。荀彧行事儿如沐春风，陈群板正而一丝不苟，若说程普对着方夏还能探出些“口风”，面对这两位，那是真的半点深浅都试探不出来。

　　等到袁术那边有了动静，方夏才在程普若有若无的试探中露了口风，进入了第二步。这比之前她和谋士们议的时间还早了些，方夏自然不知道贾诩往宛城去了，还道袁术念着玉玺，才这么迫不及待。

　　不过在这点上，她确实是低估袁术了。他麾下虽然没有方夏记忆中的顶流谋士，也并非都是酒囊饭袋，还是有一手的，看不出深层的东西，有些还是能看出来的，倒不至于无能到抓不住这个机会。

　　自从孙策点出了往洛阳这条路，孙家以程普为首的文臣武将们私下已经多次讨论过，洛阳这个位置能够对貂蝉势力带来多少利益，是否不可替代，得出的结论都比较乐观。许昌到洛阳的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和谯郡的情况又不一样。

　　即使拿到手里，也只能派些人驻扎罢了，一片废墟，能带走的都被董卓带走了，就是些残羹冷炙，也被当初的十八路诸侯瓜分。北边有董卓，西北有袁绍，中间隔着黄河和好几个小势力，要不是孙家如今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选这条路。

　　应该是可以谈的。

　　不过，程普却料不到，方夏给了他乃至于旁听的几位谋士一个十分震撼的回答。

　　“洛阳乃大汉旧都，多代皇陵所在之地，虽毁于大火，却未断了生机。新春万物焕生，吾等既食汉禄，为汉臣，即使力微位薄，也当尽绵薄之力。”

　　这是一个非常完美，无可挑剔的“天真”回答。

　　貂蝉乃是王允义女，虽然未出仕董卓，但到底有一份香火情在，义父王允现在还在为董卓效力，是内政重臣。她若是站董卓的边就是不忠，站董卓对面，王允出面一顿劈头盖脸扣帽子那就是不孝，怎么都讨不到好。

　　方夏避而不谈董卓，事实上这个局面，本来也不是之前的她能够左右的，相比之下刘协的那些长辈更应该反省反省，她只是把自己认为该做的都做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日若天子还朝，总还能有点帮助。

　　荀彧神色更显柔和。

　　陈群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郭嘉眼中一瞬间似有光芒闪过，渐渐盈起笑意。

　　最后才是程普，听到方夏的话，他极受触动，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羞惭之色，整理衣冠，起身对方夏稽首：“貂蝉大人高义，吾等不及也。”

　　事到如今，或许大部分人对汉朝还是抱有希望的，但真说去匡扶汉室，去跟董卓刚正面的，目前为止，一个没有。十八路诸侯，个个都是有私心的，只是多少而已。他们的属下，当然也是一样。

　　这会他也不提用玉玺作为交换的事儿了，既然说出这种话来，程普知道貂蝉大人肯定不会接受的。

　　方夏也确实不会接受，玉玺这个东西本身只是一块玉罢了，更多的意义只是别人赋予给它的。古代人都信这个，但她却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就刘表和袁术这两人，都盯着玉玺呢，她真拿到手谁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发疯。

　　既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注洛阳，那双方就没有什么冲突了，接下来细节就很好谈了。孙家既然要在洛阳暂居，肯定也要进行部分修缮的。许昌分些人手，自然不如孙家军全军上阵。方夏还好心给程普了一些建议。

　　程普相当感动，想法竟然向着先前心里腹诽不够成熟的孙策靠拢了。

　　“貂蝉大人真是……哎，大善人啊，无怪乎能名满天下。若是她配不上这份名声，谁还配得上？”

　　接下来，袁术派了使者来到了曹老板的地盘，商议结盟之事，见到了曹老板，又经过他的引荐见到了孙策，三方相谈甚欢，都很满意。

　　袁术和曹老板达成同盟，他借道曹老板地盘，支援曹老板以及孙家乃至于公孙瓒一批物资，作为回报，他们必须对付袁绍。曹老板得了便宜，又没有后顾之忧，便能与王匡、刘岱完结去年没尽的仇恨了。付出的仅仅是和孙策发生冲突的那么点损失，自然是赚的。

　　袁术确实不大在乎孙策是否投靠他，来就收，不来就罢了。出身让他在家族中得了不少助力，麾下的人不少，他也不是求贤若渴那挂，也不打算给自己立这么个人设，质量不够数量凑，已经让他满意，但他对玉玺还是有想法的。

　　达成了第一个目的，使者接下来，私下里又向孙策问起了玉玺的事儿。孙策也知道玉玺留不住，本想赠给貂蝉大人，方夏拒了，他才不提，便瞒着曹老板与袁术达成了交易，多换了些粮草。

　　本来袁术还想赠与孙策些士卒，希望他在洛阳坚持的久一点，最好撑到袁术找到机会，去履行董卓发给他的那份封他为冀州牧的圣旨。不过被孙策拒了，他时时刻刻都想着回家，洛阳只是暂居，不打算变成久居，袁术送他的这些兵，到时候也带不走，不如多点吃的。

　　三方会面结束，方夏终于再次见到了孙策。

　　孙策是来辞行的，他带着麾下叨扰多日，准备开拔了。相比之前，他似乎又沉稳了些，由于找到了一条死中求活之路，少了点郁气，更显坚毅。在方夏的招待下用完膳，便和方夏告辞，率队向着洛阳行军。

　　又过了些时日，曹老板正式和刘岱、王匡开战了，边地巡逻更加密集，风声鹤唳，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打着孙字旗帜的队伍过来了。

　　这当然是孙策派来的。

　　现在他和曹老板是同盟，自然不会受到阻拦。

　　他带着孙家军，借道曹老板的地盘，在黄河边就地伐木造船准备渡河，同时等着袁术许诺的物资。

　　袁术急着玉玺，也没拖延，东西送到，一手交粮一手交物，孙策只留下了部分，剩下的装车运往许昌。方夏先前对孙家的支援，他都记在心里。之前是无力偿还，如今既然能过下去，自然没有还欠着的道理，先还上一部分，道之后还有厚报。

　　方夏笑了笑，对送粮食的朱治道：“一路奔波，君理辛苦。”

　　朱治如今三十六，也是一员江东虎将，本来程普觉得他和貂蝉大人套了这么多天近乎，又是义兄妹，更加熟悉，打算亲自跑一趟。朱治是主动请缨前来，让程普留在军中辅佐孙策掌控局势。不能回江东，反而北上，这儿还是得有元老稳定人心。

　　这一点没有人比程普更合适。

　　送完东西，他就准备告辞复命了。

　　方夏却道：“稍待，我正有一事，须得君理转给伯符。”

　　朱治抱拳，道：“貂蝉大人请讲。”

　　“这话说来不短，先坐。”方夏道。

　　这些日子，许昌是挺太平，但离了许昌，却是步步杀机，全天下都动了起来。不说北边，光南边也是。

　　曹老板防了一手袁术背后捅刀，方夏也防了一手刘表。

　　刘表胜了孙坚，并没有对剩下的残部穷追猛打，任由孙策带队北逃。但他也没消停。

　　在游戏中，这段时间刘表几乎是毫无发展的，完全是看客，任由其他诸侯斗了个死去活来。但在现实中，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就算刘表奉行“孤立政策”，不主动出击，便是和孙坚斗，也是以守为主，以守代攻，但不代表刘表不想发展壮大。

　　刘表没有往北发展，北边城池都被占了，还打的厉害，他自然不去凑这个热闹，也没必要。但不往北，他可以往南，还没人和他争。刘表趁此机会，令人挥师南下，占了武陵，直指孙坚的大本营——长沙！

　　孙坚、孙策乃至他们麾下士卒的家眷，可都在那儿，还在等他们归家。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孙坚带走了相当一部分青壮，如今长沙一带，可没有能够和刘表抗衡的力量。山林之中的百越土著，最多只算癣疥之疾。孙策到时候面对的就不是回不回家，怎么回家的问题，而是没有家了。这里真被占了，孙策手下那些士兵，怕是再无战意。

　　若刘表谋划真的成了，大汉三分之一的疆土，就要落到他手中了，虽然自古以来，除了明朝朱元璋，没有第二个自南而北王天下者，但一盘散沙的北边，和一统的南边，这么对比，刘表机会可能会相当的大。

　　如今董卓挟持的天子可是他废了少帝自己重立的，作为一个“叛贼”，他立的皇帝，算不算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就看想不想认了，刘表作为汉室宗亲，心里面可没有什么救刘协，辅佐天子的想法，不然就不会连讨董诏书都不响应了。他心里对这个位置，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

　　方夏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的。

　　这刘表比她记忆中，无论是历史上，还是游戏里都厉害多了，北边真要打出名堂，剩下一个一统北地的庞大势力，至少近几年不太可能，十年开外了。这和刘表遇到的那不值一提的阻力完全不能相比，不是一个难度的。

　　一边是困难模式，一边是简单模式，本来就不公平还能比通关速度吗？要是刘表聪明点，从中作梗，北边未必能够统一。

　　不过，显然刘表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事情也没有那么顺利，转机很快就来了。

　　刘表成不了事儿，有客观因素的，比如他优柔寡断的性子，又比如他身边有很多拖后腿的。

　　譬如，荆州的世家，蒯家还有刘表夫人所在的蔡家等等。刘表做什么，不通过这些世家，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而江东士族可不少，一旦刘表势力扩展到江东，和这些士族接触，刘表手握两州，必然会提些人和他们打擂台，他们的权势可就要遭到削弱。

　　一个荆州暂时就够了，地盘太大吃不下，还容易噎着。荆州世家辅佐刘表坐上了这个位置，也把他限制在这个位置上。

　　方夏之前奇怪，去北边游学的蔡瑁怎么没多久就急着返回了，完全不像他来时那么悠闲。如今得到了答案。当时刘表和孙坚暂时停战，就有南下攻占长沙的打算了。蔡瑁急着赶回去，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要投反对票。

　　现在想来，蔡瑁当时那句话，应该只是一句挑拨，让方夏注意力更多放在北边的曹老板身上，而不要留在刘表这边罢了，没有更多深意。倒是方夏因为知道太多，高估了他，反倒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些告诉孙策，一方面卖人情，另一方面也算是加了一把火。洛阳不是久居之地，居安思危啊。孙家现在可是没有情报来源的，他们自己要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刘表退了兵，这个消息也没用了。

　　把这些情报有保留的转述给朱治，对方显然没有程普那般城府，更像是武将，却也不是没头脑之辈，清楚一旦让刘表攻下长沙会有什么下场。他额头微微见汗，脸色略有些苍白，抱拳道：“多谢貂蝉大人告知，此情铭记在心。”

　　话罢匆匆告辞，拒了方夏挽留，带着轻装的队伍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