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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月梵 ...

  •   当我以雷霆之怒火推开房门时,品玉不在房内。

      窗子大开着。小狼照例立在窗沿上,昂头对着那半轮银月。
      今夜没有星星,月辉极亮,白色的月光照亮了窗沿。
      听到房门“嘎吱”的一声尖锐声响,小狼回过头来,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我原是气势汹汹地进来,正想大声地质问它——可不知为什么,我被它看了那一眼,突然就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似的,满腔的怒火瞬间跑了一半……
      好一会,我才很没气势地抬高了语调:“你到底是谁?!”

      是了!
      你到底是谁!

      在刚才的晚宴上,洪荒夜的一曲《相思灰》让我惊愕当场!
      那是只有阿烟与我才知道的歌啊!
      怎么会,居然会由日国太子的口中唱出来!
      在他向我单膝跪下的那一刹那,我还听见了他的低语:“裳裳,我终于找到你了。”

      裳裳……
      裳裳!
      这是只有阿烟才这样喊我的称呼啊!

      天,我看着洪荒夜那与阿烟完全迥异的外表,身上的每一种感觉都在叫嚣:“他不是!他不是!”
      而我的心却在告诉我:“他是!”
      可是,如果他是阿烟,那么,日日夜夜在我身边,通人性会写字的小狼又是谁?!告诉我它可以回复人身的奇怪的小狼,又是谁?!

      在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它朦胧的眼睛再也不能更明亮。
      它立在窗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因为背着月光而显出淡淡的绿光。
      我明明知道它不会说话,却仿佛感觉它正在告诉着我什么。

      我与它对视一阵后,想起了纸墨。我设想,它也许想告诉我什么,只是因为没有纸墨,所以说不出来……
      当我转身要到别的房间去找纸墨时——才至门口却停了脚步。
      我感觉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有一种冰凉的气从我身后的某处侵袭而至。

      我带着寒意,又有点微微的恐惧,回过头去。窗沿上已经没有小狼,而窗沿下是一团团聚集着的白烟。当那些白烟慢慢散开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
      我以为只存在于我的梦中的男人,居然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他。
      他与我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身形欣长,气质清冷,像月光一样的男人。即使是如同现在这样,隔着距离,我依然能够毫不犹豫地辨识出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寒香——真是熟悉,不是吗。
      梦中的他,有一张隐在雾霭之中的脸,我从来不曾看清楚过他的长相。而今天的他,依然让我看不清楚。
      他戴着一张银色的人形面具,面具上的人脸本该是俊朗的,却因为有了一双狼的眼睛而变得可怕狰狞起来。有一双狼的眼睛,嵌在他的银色面具上,绿幽幽地发光——那是一双猎食之际的真正的狼眼,凶光尽显。
      而我不能明白。
      他用这样一个全遮掩性的面具,他自己的眼睛又该如何视物呢?

      毕竟是相处那么久了,我并不感到惊慌。
      我镇定地关上房门,然后从容地面对他。
      我重复了我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月梵。”他的声音很符合他的气质,可是他说出来的话的内容……“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以后就别再叫我那个鬼名字了!”他口气充满鄙夷:“鬼才叫阿烟!”
      ……

      “你以为我很想这样叫你吗?”到底谁才是那个冤大头啊?“你早说你不是阿烟啊,骗了我那么久!”
      “我怎么骗你了?我有说过我是他吗?一直都是你自以为是!”
      我语塞,过会才能说出话来:“可是你会写字啊,干嘛不告诉我?”
      “我不高兴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恼羞成怒:“好吧,那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是哪个鬼?!”

      他原本就没好气,听到最后一句,狼眼愤怒地朝我闪了一下,倒把我吓一跳:“说了我叫月梵了!你怎么这么蠢?!”
      月梵,月梵,鬼知道月梵是哪个鬼!我在心里嘀咕,却也不敢说出来。

      我努力地想了想,追根溯源:“你怎么会和我一起出现在安惊天的浴池里?为什么是只狼?”我再想一想,很仔细地打量他,小小心地,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人,还是鬼?”(水:惊悚片里的经典问句啊……)
      “我被人下了咒,醒来时就已经是狼了。”他看了我一眼,才接着说:“然后,就看见你了。”语气挺像那些认命的老年人……还以无奈的长音作了结尾……
      他自动忽略我的第三个问题……不过看起来他应该是人。

      听他说到下咒,我想起了日之玉。
      “不是说要日之玉才能恢复人形吗?”我偏着头问他:“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月国灭亡后,安惊天从那里带回了许多秘书。我在他的藏书阁里查到了一种咒语,可以借着月神的力量暂时回复人形。”
      “月神?月神是谁?”
      “真不是普通地无知……月神的表体就是你们称呼的月亮,它是月国和巫族敬俸的神祗。”他顿了一下:“这也就是说,我只能在有月光的夜晚才能回复人身。”
      唔,很像那个,月圆之夜变身的狼人啊……
      “哦。”我只是点点头。

      我其实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他,但目前我最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对他说:“喂,我说,既然你不是阿烟,那跟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那我干嘛还帮你找日之玉?”
      他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说这句话。
      没有丝毫的停顿,他接着开口:“你可以选择帮我找日之玉,或是让我杀了你。”他恢复了最初时那种冰冷的语调,说话不带任何感情。
      背对着我,就好象,我们确实毫无关系——

      我其实,是愿意帮他找日之玉的。
      虽然说之前,是我错把他当成了阿烟,但朝夕相处那么久我对他已经很依恋……我害怕孤独,而他陪伴了我。
      甚至陪伴了我的眼泪。
      此刻的我,只是,希望他说几句温和一点的话,然后我就会说“好”了——我不愿意承认,我只是一个想要糖果的幼稚的小孩。
      可他这样说!

      有一股热流冲上我的喉咙。
      我不能忍受——“那就杀吧。”我淡淡地说了我的选择。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
      他说:“你是不是——”
      我的呼吸随着他说话的停顿乱了一拍——

      “想要钱?”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你帮我找日之玉,我给你钱。不论多少,随你要。”
      我的呼吸重新顺畅起来,喉咙却哽住了。
      他以为我很喜欢钱……
      我侧过脸,扬着左手拂过眼角,很平静:“我不要。我不会帮你找日之玉的,你听懂了吗?”真好笑,我居然变得,这样软弱。
      我知道我在激怒他。可是我无法不这么说。我的软弱需要用赌气来掩饰。
      他的狼眼对准了我的眼睛,我不加闪避地抬着头回视他。然而我依旧,气势不足,我怕他看出我眼角的湿润——我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我等着他杀了我,或是,愤怒地离开这个房间。
      可是低着头良久,我等来了他的指尖。
      他的指尖,真是冰凉。
      他的手指不偏不倚地,停在我的眼角,正是我刚才拂过的那个位置。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讲话凶恶,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冷冰冰。他像我想要的那颗糖果一样,温和了口吻:“真是笨。不要命又不要钱,以后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我被他的指尖一冻,眼角的湿意又加深了一分,我哑着嗓子顶他:“我这么愚蠢无知,怎么懂得要命和要钱?!”

      他的指尖离开了我的脸。
      我又开始恼怒,仍是低着脸,却仿佛听见他默念了一句什么。我不耐烦地猛地仰起脸,想借由指责他来发泄我心中不知名的恼怒,仰脸的瞬间眼前却是一片耀眼的红光。
      我定眼一看,才发现有一条项链在他的左手掌心里。
      那条项链的链坠是一枚火焰型的红宝石,光芒流转,血色热烈,就像一小撮跳动的火焰。火焰的两边用隐隐的银丝悬着,细得几不可见。

      他把它拿到我的面前,说:“呐,不要命又不要钱的,我也只剩这个能给你了!要不要?”他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是对我说话的声音充满笑意。
      我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笑到一半才想起我应该还在生气中,赶紧把笑容往下压,变成一个了古怪的表情,嘴角有点往旁边歪。我打着腔调:“咳,我看看再说。要是不合适的话,就不要了。”
      然后拿着项链跑到屋角的铜镜前,离月梵远远的,自己一个人兴奋地把项链往脖子上比划。

      比划了半天才发现……“喂,这项链是坏掉的!你看嘛,它没有环扣!这让我怎么戴啊!”我高举着两只手,各自捏着一边银丝端口冲着月梵喊。
      月梵走过来,笑声不止:“ 说你笨你还生气。明明就是,还嘴硬。过来。”他一把把我拉到他面前,接过项链,放到我额上,“这是额链。”
      我脸红了……那个,一般额链也是能当项链用的嘛……

      他一手把额链压在我额上,一手放在他自己的心口,狼眼闭上,声音低沉遥远:“月梵,狼神之子。以心血滴泪,付吾心所系。愿与之同甘苦,共生死。”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冰凉感笼罩住我的额头。
      他放开手,我抬手摸摸额头,那条额链已经悬在我的额上。
      我一步跨到铜镜前,看见额链的两端银丝没入我的发中。然而无论我怎样拨开长发,都找不到银丝的尽头。它仿佛每一次都可以自由地往内延长。

      我又回身问他:“这怎么拿下来啊?”
      “你不必白费力气。”月梵的声音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悦,真是奇怪,“它会在你的额上一生一世。”
      “啊?”我倒没有不高兴,纯粹是吃惊“为什么?”
      “它叫滴泪。”他伸手轻轻摸我额上的滴泪,“它是我在成年当日的月辉盛时,以心头之血凝出。我把它给了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将同生共死。”
      “同,同同,同生共死?”我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为什么不先跟我说?”

      我为什么,一下子跟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变成这种关系?(水:咦,你的意思是——? 泪:当然!梦中见过的次数统统都不算! 水:……)
      欲哭无泪……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他轻飘飘地抛来这句话,掩不住得意,“所以,从今以后你都得跟着我,免得哪一天害我死得不明不白。”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至此,日之玉之争宣告结束。
      照他的话说:“于情,我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密切了,我的事当然就是你的事。于理,万一哪天我因为没有日之玉而死掉,你也会和我作伴……”
      他深情地凝视着我:“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激烈地摇头……我当然不愿意!

      我咬牙切齿。立刻又开始新的争论。
      我气势汹汹地命令他:“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你快点变回去!我再也不会让你占我便宜了!”现在知道那不是梦,我真是觉得我吃亏吃大了!
      “我愿意抱你这么笨的女人,是你烧高香了!”
      “要么变成狼睡床,要么自己睡地上!二选一!”我怒火中烧,“我早觉得你对我有不轨之心了!”
      “我不轨?你这女人说什么鬼话?我——”他说到一半忽然噤了声,迅速在白烟聚散间变成小狼。

      我希奇地看着,蹲下身,用两只指头抓着它脖子后面把它拎起来与我平视:“喂,你怎么突然觉悟了?”
      它扭着脑袋,愤怒地叫“嗷嗷!”
      “不错嘛,以前只会呜呜叫,现在长进了嘛,变成嗷嗷了!”我看见它无可奈何的小样,心情大好,“来,好好讨好姐姐,姐姐就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

      正逗它,听到敲门声“泪裳!是不是你在里面?怎么把门给关了?”
      是品玉的声音。.我连忙把小狼放下,它瞪我一眼,一纵身跳到了我的床上。
      我赶紧去开门:“哦,品玉你去哪里了?”
      品玉闪身进来,动作竟然十分敏捷,与她平日里活泼的举止有明显区别。

      她关了门才回过身来。“泪裳,你”她看了一眼我额上的滴泪,仍是刚才的淡淡的神情, “见到太子了是吗?”
      “太子?”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洪荒夜。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对。”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对安国人有了相当的了解。他们有很强的国家自豪感,对别国的高官一般只是随意地称呼为“某国某官”,如日国太子。甚至有时直接称他的名字,虽然没有厌恶,但也谈不上什么尊敬之情。
      然而刚才品玉的说话口吻是慎重的。

      “太子让我转告你,做好当公主的心理准备。他很快会把你接到日国的。”品玉声音压得很低,身体贴近我,表情极严肃。
      “你”我哽了一下,眨眨眼,“你是……”
      她是不是日国的密探——
      已经不用问了,她的眼神回答了我。我迅速回想一下她这几天的言行,确实是有点征兆的。

      我迟疑了一会,问她:“太子他,只说了这些话吗?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太子还让我转告你,请你相信你自己做出的判断,不要为他的外表所疑惑。”这句话我听着是很明白,心下更是肯定了阿烟的身份。但是我想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应该是十分莫名奇妙的,品玉却只是语调平平地复述而已。
      她的眼睛一再地向四周戒备地打量,已不复以往表现出的那种天真单纯的模样:“他还说,等见了面,他会把所有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应对靖王就可以了。”说到最末一句,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那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他见面呢?”我的疑问太多了,迫切地希望见到洪荒夜。
      “恐怕最近都不行。太子时刻被靖王的人监视着,很难脱身。”品玉面无表情。
      “哦。”我失望地应了一声。

      一日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久久未能入眠。
      小狼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上床时它居然已经呼呼大睡。我恨恨地想揪一下它的尾巴,临到尾巴了却又把手缩回来。
      摸了摸我额上的滴泪,恨恨地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月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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