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丝依

2、幻念

　　我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瞻印法师，心中充满了迷惑。
　　焦聊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声音低沉道：“是无奈吧。”
　　我点头，浅笑道：“人世间本就有许多无奈，就算是端坐在宫城宝座上的王，也有许多事做不到，更何况是他，不过是看起来飘逸罢了。”
　　焦聊道：“化解别人的无奈，就叫做打抱不平，灿灿，如果可能的话，你愿意做这样的人吗？”
　　我轻轻一笑，反问道：“我本就是个无奈的人，又如何去化解别人的无奈？”
　　焦聊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我释怀一笑，道：“玩笑啦！我李灿灿是何等呼风唤雨的人物，怎会无奈？”
　　可是——
　　真的能“呼风唤雨”吗？
　　也许——
　　不过是不能见死不救罢了……

　　瞻印法师翩然落在信徒中间，原来传说中的高僧竟是如此年轻的人物，他的衣着真的很干净，甚至有些耀眼。
　　他的脸也很漂亮，有些像女子，他的嘴角微扬，带着一抹笑容，安静而平和。
　　瞻印一步一步走向高台，步伐均匀有力，似乎不带任何迟疑。
　　他仰望高擎在上的弱女，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只这一丝怜悯，我便相信瞻印并不是神。
　　我看了一眼焦聊，发现他的嘴角竟也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
　　瞻印走上高台，八大护法起身迎接，然后跟随在他身后，以高柱为中心，大家各自席地打坐，之后便是嗡嗡嘤嘤的念经。
　　数以万计的信徒也都纷纷跟随着开始念经，嗡嗡之声震撼大地，仿佛在群山之间不停的回荡，一时间，竟仿佛是天旋地转、山崩地裂！
　　不知为何，我忽然一阵眩晕，只觉腹内翻江倒海，一股气流直冲向头顶，眼前一黑，好在没有倒下。
　　听见有人叫我，缓缓回过神来，这才看清焦聊的神情，只见他紧锁眉头，似乎比我好不了多少。
　　深吸一口气，感觉轻松了些。原来不去听那些经文，便不会那么难受。
　　我笑道：“莫非我们也被妖物附身了，为什么会怕和尚念经。”
　　焦聊淡淡一笑，似乎在思索什么。
　　漫长的经文终于结束，我的脑袋也清醒了些。
　　只见瞻印仰望天空中的女子，眼中怜悯的神情更深，他双手合十，仿佛在祈求上苍，能饶那女子不死。
　　许久，慢慢收回目光，躬身向高柱的正西方向虔诚下拜。
　　焦聊突然沉声道：“这是行刑前的祭奠仪式，等他拜完四个方向，贴有画符的干柴就会自动被三味真火点燃。”
　　我仰头看那女孩，似乎早已支持不住，那孩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可是她的唇却在微微开合，我似乎能听见她在一遍遍说着：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
　　再也看不下去，一个飞身，我稳稳的落在了高柱顶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模仿着焦聊的样子，不屑的扫视地面上小小的人们。
　　瞻印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喜，但却稍纵即逝，只听他平静道：“女施主请三思。”
　　这种不紧不慢的语调，真让人火大。
　　我大笑道：“什么三思五思，本小姐的人，我看谁敢动。”之后更是春风得意的大笑。
　　“李二小姐，那个女子是妖物，会害人的。”忽然信徒中有人喊道。
　　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喊声，似乎都在说什么“会害人”“烧死她”之类的话。
　　我看着脚下衣衫褴褛的女孩，若真是妖怪，那她也一定是最笨的一个，要不又怎会落的如此绝境。
　　可是，即便是妖怪，那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便不能轻易放弃！
　　我看着庞大的人群，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表情，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寂寞感，骤然，胸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似乎不杀的血流成河就不甘心。
　　刹那间，上万的信徒安静了，人山人海的道场仿佛变成了荒原。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一点，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就是我。

　　此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忧伤的问道：“蝶姬，是你么？”

　　同时，我也看见了和我站在同一高度，脚踏祥云的瞻印法师，他静静的看着我，表情很复杂。
　　我愤怒的心情也奇妙的平静下来。
　　用匕首利索的切断绳索，带着那丫头回到了地面，她的手忽然紧抓住我的手臂，似乎用尽所有力气说道：“相信我，我不是妖孽，没有害人。”
　　我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此时，焦聊早已挡在了前面，那种莫名的寂寞感，终于消失。
　　瞻印双手合十道：“原来女施主是丞相大人的千金。”
　　我不屑一笑，道：“今日所为与李老爷子无关，更与相府上下无关，所有后果，都由我李灿灿一人担当，所以，国师大人不用提他老人家。”
　　焦聊低声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出够了风头，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狡猾的笑道：“接下来全靠你了，一定要挡住他们，我先带她走了。”
　　说着一个飞身，我便带着女孩瞬间消失了，再也不管大声抗议的焦聊。
　　当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那一瞬间施展的轻功，真的超过了大夫人。= =！
　　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夹杂着那个忧伤的声音，悠悠的问道：“蝶姬，是你么？”
　　脑中闪烁的思维，仿佛出现了瞬间停顿，接着又闪过一双眼睛——
　　那是谁！？
　　疲惫不堪的眼神，是……焦聊？还是……
　　头痛！剧烈的痛！
　　我只知道离道场越远，痛苦就会减轻一些，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焦聊在叫我。
　　清醒了，发现自己竟紧抱着焦聊。我触电般的放开手，焦聊似乎也受了影响，空气变得局促起来，有种奇妙的感觉，很不自在，但却欣喜。
　　焦聊吐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有些苍白，他语气清淡道：“我是要找人的，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一个名叫苗雨惜的薄命女子，也是我决定守护一生的女子。”
　　指尖微颤，忽然的，有些无措，我只能单调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甩甩头发，似乎就能挥散心头的索然，我故作灿烂笑道：“早说嘛，本小姐也能帮你找，说不定现在早就找到了。”
　　焦聊凄然一笑，道：“她说的，王城中，赤水畔，会再见的。”
　　我的心有些痛，就在他笑的瞬间，很清楚地痛了。
　　握紧的双手，在放开的瞬间有清风掠过，想再次握住，竟还是空无一物，我真是傻，血肉的双手，如何能握住自由的风？
　　对了，焦聊只是王城的过客，就像这一丝丝婉转于发梢指端的清风，我注定是握不住的。
　　飘然转身，问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焦聊指了指里面的房间，道：“四月他们在照顾她，情况不是太好。”
　　我走进去，葛生拉住我道：“灿灿姐，她是不是要死了？”
　　只见那女孩沉沉的昏睡，胸口微弱的起伏，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我拍拍葛生的肩膀，安慰道：“她不会有事的，灿灿姐要救的人，又怎会轻易死掉？”
　　焦聊道：“生死自有定数，刚才瞻印是这样说的，因为相信定数，所以没有阻拦你，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把她带走。”
　　我浅浅一笑，道：“什么定数动数的，我只相信事在人为，我说过她不会死，她就不能死。”

　　一定不会让你死！
　　我一直是这样想着，才救了你，也是这样想着，才没有在意识消失的时候放下你。
　　所以，无论你是妖是人，都要坚持活下去，只为你自己。

　　此时已经入夜，我偷偷溜回家，大夫人的房中亮着灯，但没有人，她一定给老爷子送茶去了，趁现在，一口气把王赐给大夫人的救命人参找到。
　　还没动手，脊背就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之后，大夫人鬼魅般的出现了~~~ = =！
　　我立刻申辩道：“我只是来看看夫人，没有想偷您的千年人参……”= =！话一说完，我就闭紧眼睛等待夫人的暴风骤雨。
　　奇怪的是大夫人竟没有发怒，只听她语气平和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要偷圣物，丹房不是有各种丹药，哪一个不是救命的。”
　　丹……丹房……
　　那个随时都会爆炸的地方，哪是一般人敢去的？
　　我怔怔的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怯怯的看着大夫人，试探道：“那个……人参……”
　　终于，霹雳一般的怒吼：“还不快滚！”
　　我放心了，她的确是大夫人。= =！
　　丹房是姐姐的，我那个奇怪的、总是一幅慵懒表情的姐姐——李艳艳
　　其实她是一个除了丹药、草药、炼丹炉、药方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药师。
　　因为经常尝试丹药，所以她的手天天都冷若寒冰。
　　而且，她总喜欢做一些奇怪的药。
　　（最近听说她做了一种让人吃了会笑死的药……= =！）
　　不错，她就是传说中的黑色药师。
　　为了救人，我只能硬着头皮潜进丹房。
　　这里也同样亮着灯，没有人，前车之鉴，我可是问过的，虽然在心里说的，可能别人听不到，但我真的说了，苍天作证。= =！
　　只见各种药瓶摆满了架子，到底哪个才是我要的，万一拿了那个会笑死人的药，就会有人惨死了。
　　“架子最中间的那层，左边带有骷髅的红瓶，是保命的良药。”有人提醒道。
　　“好，谢谢……”不对！刚才的声音是……“啊！”
　　（叫声回荡，震撼了王城！= =！）
　　姐姐慵懒的看着我，狡猾的笑道：“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白天做的事，现在早已传遍了王城。”
　　我震惊道：“你们……都知道……了！？”
　　姐姐不耐烦道：“药都拿到手了，还不快走？等我改主意收回来吗？”
　　呃~~
　　我对药倒是没什么怀疑，只是这瓶子……汗！= =！

　　焦聊表情严肃的端详着药瓶，第108遍问道：“这个真的是救命良药？”
　　我同样第108次回答：“可能……大概……是吧。”
　　焦聊用眼角斜视我，确认道：“真的？”
　　我暴怒：“你有完没完，就算不相信我，难道你敢怀疑我那个黑色药师的姐姐！？”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都震惊了，只见他们张嘴结舌重复道：“黑……黑色？药师？”
　　“水……水……”吵闹中掺入了陌生的声音，很微弱，但足以听清。
　　仲南慌忙去倒水，我从焦聊手中抢回药瓶，得意的笑道：“怎样，我姐的医术很高吧！？”
　　焦聊认真道：“黑色药师的医术当然不容置疑，只是那药瓶，呃～～也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姐姐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不用考虑，一脚把眼前的白痴踢飞！
　　我轻轻扶起那丫头，喂下一点清水，她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问道：“相信我？我不是妖孽，没有害人。”
　　我微笑，安慰她道：“不只是我，我们大家都相信你，就连刚才被踢飞的某人，也同样相信你。”
　　她终于安心的笑了，道：“谢谢你，李二小姐。”
　　“没想到，连你一个小丫头都认识我！？”我有些得意道。
　　她点点头，道：“很多人都认识你，因为王城中每个人都知道素离的故事，你是她的女儿，所以……”

　　呵！真是讽刺——

　　竟是因为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