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丝依

11、藏宝图

　　四月一语警醒梦中人，同时也顺利把议事引入了正题。
　　我有些玩味的看着四月，仔细看他稍后要如何应付。
　　东门校尉纪均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奸佞的笑，道：“四月大人的提议倒有些意思，难不成已有传说中的藏宝图？”
　　四月淡淡一笑，并不着急回答。
　　映疆低头笑道：“为今之计，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对策，只是这件事毕竟只是一个传说，又有谁能保证确有其事呢？最怕白费功夫。”
　　映疆身边的右统领元诠接着道：“不错，重要的是这藏宝图要上哪里去寻呢，时间也是一个问题。”
　　四月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众首领大感疑惑，猜不透四月的玄机。
　　只见一位年轻人站起来，问道：“属下实在不懂大人的意思，请明示？”
　　四月一笑，道：“明示倒不难，只是我想先请教纪将军一个问题。”
　　纪均立刻起身，施礼道：“请教不敢当，大人但说无妨。”
　　四月微微点头，笑道：“藏宝图的事将军是知道一些的，对吗？”
　　纪均一怔，继而连连点头道：“听说过，听说过。”
　　四月语调淡然，不温不火道：“既然听说过，不妨讲出来，也让大家都能明白一些。说真的，关于藏宝图的事我知道的还真少。”
　　有些将军也小声嚷道：“不错，纪将军应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纪均有些犹豫，看看四月，又看了看我，见我不动声色，他只好说道：“好，既然四月大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那就请主帅、副帅、焦先生还有众位将军听我细细说明吧。”
　　四月忽然冷冷一笑，道：“希望将军句句属实。”
　　心头掠过一阵寒意，是因为四月那个久违了的冷笑吗？可是，为何呢？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又为何处处针对这个纪均？四月……到底想说什么？
　　纪均有些惊慌的笑道：“属下自然不敢欺瞒。”
　　原来这藏宝图在江湖上早有传闻。
　　据说这批宝藏是当年乱贼齐野王多年强取豪夺积蓄下来的，后来叛军功败垂成，奇野王为了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将一大批宝物偷偷藏在了王国的某个地方。
　　后来又把藏宝的地点绘制出了地图，这张地图共分为四份，别交由四个人保管。
　　一个是当年协助奇野王作乱的军师，江湖人称柳三公子的。
　　此人文采武功独步天下，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晓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巫蛊邪术，有着傲人的医术，指尖的点穴功夫出神入化，独具一格，更意想不到的是——直到今天，也没人能说出他用的武器是什么，因为见过它的人都被杀死了。而关于他武器的传说，流传于世的也只有四个字——到处都是。
　　第二个人是奇野王最得力的大将，可是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此人是奇野王大张旗鼓收的义子，人称小齐王爷，关于此人几乎没有任何传说，就连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也从来没有人评价过。
　　第三个人是永远不会离开奇野王身边半步的侍卫，名叫龙，可他是活在一代枭雄光环之下的人物，根本就没有任何传说。
　　第四个人是奇野王的一个小妾，传说这女子出身青楼，也不得王爷宠爱，而且行为及其不检，与侍卫私通后身怀六甲。谁也不知道，当年王爷为何把事关生死的重要东西，交给了这样一个女子。
　　后来与护城大军在王城外一场恶战后，四个人都不知去向。据说当年，侍卫龙身负重伤，但最后还是带走了奇野王的尸体。
　　然而，即便如此谨慎，藏宝图还是流落到了江湖，也正为此，二十年来江湖上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
　　至于当年的谁是谁非早已不重要了，毕竟亡者已矣已。
　　如今军正面临危机，需要借宝物一用，我想当年奇野王拜给了护城大军，一定是含恨而终吧，我若用他的宝藏替他报这一箭之仇，他也应该不会反对的吧。
　　纪均恭敬的向四月施礼，道：“四月大人明鉴，属下所言不虚吧。”
　　四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音笑道：“正是这个传说，不知大家认为是否可信。”
　　映疆道：“这传说确实在江湖上流传了许久，但从没有人找齐过这四份地图，也是真的。”
　　秦音道：“所谓无风不起浪，也许大家不知，这传说乃是柳三公子前辈亲口说的。”
　　我笑道：“这柳三公子倒是惟恐天下不乱，当年煽动作乱不成，又传出这样一条消息，扰的江湖也不得安宁。”
　　秦音笑道：“柳三公子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他有他的想法，只是没有人能明白罢了。”
　　我点点头，秦音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像我今天所作的一切，不也是没人明白吗？说白了不也是在作乱吗？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笑别人。
　　呵……
　　秦音道：“我相信这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我也认为应该试一试。”
　　可以试吗？如果这传说是假的，那我们就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办法了，这不只是“试一试”这样简单，而是在赌啊，压下的赌注就是我桃源谷的气数，是我谷中四千六百名兄弟的性命……
　　如若输了，我可输的起吗？！
　　“主帅，请明鉴！”秦音抱拳施礼，恳请道。
　　我低头犹豫，难以裁决。
　　议事厅一下子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盯着我，等我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前所未有的疲倦起来，第一次感觉到压在身上担子，何止千斤……
　　六月忽然道：“的确，很难决定，但是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道：“说什么没有更好的办法，四月，难道这样我们就寄希望于一个传说吗？”
　　四月面色一沉，转身走了出去。
　　可是事实本就如此，我没有说错，如果是这样虚无的希望，我宁愿不要。
　　我，不能赌，因为真的输不起。
　　“四月！”秦音突然叫住他。
　　四月脚步稍一停留，冷冷道：“我要说的就这些，剩下的你们自己决定吧。”然后就消失在议事厅明亮的有些晃眼的门口。
　　我淡淡一笑，道：“也许是本帅说的不够明白，可是秦音，这种冒险真的值得吗？”
　　秦音朗朗一笑，道：“这样的问话真不像你，说什么值不值？主帅，难道我们反了王，进到这山谷来都是经过思考的吗？”
　　我轻轻摇头。
　　他又无奈一笑，道：“我们都是亡命徒，每活一天都是奢望。如果天不能原谅我们所犯下的罪过，就算现在侥幸活了下来，也永远都要活在恐慌中，担心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所以，这对我们来说不仅是一场赌博，也是要看我们这群人是否还有资格重获新生。”
　　我淡淡一笑，说什么天？我倒更相信自己一些。
　　可是，秦音的话我明白。
　　人也许能不去想什么天，不去信什么神，但却永远无法逃避自己，他做这样的决定，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或生或死不都需要有一个籍口吗，尤其是这群连佛都放弃了的人……
　　焦聊对这件事一句话都没有，原来他早就明白的，也或者，他也在找一个理由！？
　　都一样的，不是吗？
　　可是，只要自己永远不放弃，不就好了？
　　我笑了，淡淡道：“那个宝藏，可信吗？”
　　秦音正色道：“可信！”
　　既然可信，那我们就赌这把吧，用我们的命作赌注，来搏一搏“天意”。
　　赢了，就轻松的生活下去。
　　输了，如果输了的话，这所有的罪就由我来替你们背……
　　唉！真是麻烦的一群人，不过，算了，谁让我是你们的主帅呢！？
　　呵……
　　我无奈一笑，对秦音道：“你的这个决定，一定能把研究兵法的前辈都气死了。”
　　秦音桀骜的一笑，道：“怎么会生气呢，所谓兵法不过是虚无的东西，根据各种外在表现去揣度敌人的内心，然后预想对策，这不也是在赌运气吗？赌，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只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事件，变换了不同的说法罢了，主帅又何必拘泥于无形的东西呢。”
　　我哈哈大笑，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自己所领导的竟是如此不羁的一群人，墨守陈规的王国怎能容得下他们，风平浪静的家庭怎能锁得住他们，他们注定要在风头浪尖打拼，注定要在生与死中涅磐，或是成就英雄，或是沉沦魔道，他们是注定要精彩的啊。
　　从一开始都是我太固执了，何必非要去做那么许多？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做了自己要做的就会很开心，和生命的长短无关，和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无关。
　　呵，人果然应该自私一些才好。
　　我点点头，道：“好，我们就去寻宝，赌一赌天意吧！”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焦聊，只见他低头不语，但唇畔那抹微笑就已说明一切了。
　　秦音道：“隆冬将近，此事事关重大，属下看不易迟缓，不如今天在这做出更详细的决定，不知主帅意下如何？”
　　这个秦音还真是步步紧逼，不过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有了可行的计划，不如让他说来听听，倒也省去一些麻烦呢。
　　我淡淡一笑，道：“把你的计划说出来，我们看看是否可行。”
　　秦音看了一眼焦聊，淡淡一笑，道：“寻宝是关系到我军生死存亡的大事，属下认为应该秘密进行，不是秦音信不过自家兄弟，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我点头表示同意，诸位在座的将军也没有异议。
　　秦音继续道：“要做到保密就应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既然早想到这步，又为何叫来几百人议事，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秦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组成一个寻宝小队，此小队由主帅和我亲自接见指挥，有必要时还要亲自带领，其他将军都无权调用和询问。直到任务完成后，再另行安置。”
　　我赞成道：“办法倒是好的，但现在组队怕来不及。”
　　秦音淡淡一笑，道：“来得及，我在训练士兵的时候就已经留意武功底子扎实的人，后来有了这项决定，就从中选了二十个人，单独训练他们，呵，这件事恐怕连带领他们的上司都不知道吧。好在他们也有所长进，刚好能委以重任。”
　　这个秦音也太不简单了吧，连这些事都安排好了，难道他早算准我会同意吗？
　　秦音道：“议事结束后，这二十名将士会被叫去主帅营帐，另行商议，我今天要说的事情就这么多。”
　　我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我的副帅，难为你能做到这步，而且安排也很合理，我想你叫诸位来的用意也很明显了，今天的议事就到这里，各位请回营房，有事要立刻回报，都退下吧。”
　　诸位将军一起起身施礼：“属下告退！”然后安静的退了出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偌大的议事厅就只剩下我和秦音还有焦聊三人了。
　　秦音施礼道：“主帅莫怪，并非属下有意欺瞒，只因焦聊实在不想看见你这样辛苦，才没有说的。”
　　我感激地看着焦聊，他却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我又看秦音，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
　　秦音诡秘的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风放在我旁边，道：“属下告退。”
　　我看看披风，不解其意。又不禁忽然想到昨日一幕，顿时感觉气血上涌——可恶的秦音，竟也学着奚落我。要发怒了，才发现秦音早已不知去向。
　　我一下子站起来，只听得“嘶”的一声，臀部的衣服竟被撕裂一个大口子，仔细一看，才知道这大红朱漆椅子上的油漆还没干，怪不得刚坐下时秦音会有那种表情，看看我这一身狼狈，才明白了秦音放披风的用意。
　　我拿起披风，不禁笑了。
　　焦聊冷冷道：“他想的真是周到，对不对！？”
　　我不解的看着他。
　　焦聊冷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浅浅一笑，道：“背我回去。”
　　焦聊一怔，但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我披好披风，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背我回去，好不好？”
　　焦聊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低头浅笑。

　　焦聊的背很暖和，也很厚实，伏在上面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好像在许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背着我不停的走，就像走了一生那么久，那个时候的感觉，似乎还要多些什么，然而到底多了什么，我又无法记起了。
　　焦聊也在不停的走，真希望这段路一生都走不完，可是，如果真的一生都走不完，他一定会累吧，呵，我又在乱想什么呢？
　　记得谁曾说过，女人的思维总是快的让人追不上。
　　又是这些记忆，恍恍惚惚的时隐时现，却又总是看不清楚，想看清楚的时候，便会袭来沉重的睡意。
　　在意识有些模糊不清的时候，他好像说了什么，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听清，明明知道是很重要的话，明明知道一定要回答，可是终于还是睡去了。
　　我睡得很沉，好像从来都没有睡得这样沉过。
　　我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依赖他，却又偏偏喜欢在他面前摆出一幅坚强的样子，我比谁都想要他的怀抱，要他的安慰，却又非要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我怕他不管我，却又逼着他不要管我，其实，偶尔这样撒撒娇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可我，又有些不甘心。
　　我果然不习惯向男人撒娇，但身为一个女人，这样还真有些悲哀呢，我见过小戎向四月撒娇，那种小女人温柔可人的姿态，真的美不胜收，我也想那样，焦聊一定会很宠我的。
　　但是，一想到校场上那三千名铁骨铮铮的男儿，一想到我一身男装坚毅又憔悴的样子，战鼓如雷，厮杀的喊声震撼山河，我哪有什么撒娇的资本呢，最后不过变成自惭形愧、东施效颦的笑话罢了。
　　我拼命想让自己清醒，却变得沉睡、浅睡不停交替，我潜意识拔下头顶的荆簪，用力刺痛了身体，意识才总算渐渐恢复过来。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我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是关于藏宝图的事。我试着起身，却发觉身体各个关节都泛着难忍的酸痛。
　　好在小戎及时进来，见我要起身，忙上前扶住我道：“要起来怎么不叫我，什么事都一个人逞强，看现在终于累倒了吧。”
　　我呵呵一笑，不解道：“我不过有些疲倦，哪就能累倒了？”
　　小戎生气道：“还嘴硬，是你在议事厅昏倒了，焦大哥背你回来的，难道你不记得了？”
　　我更加迷惑了，道：“我在议事厅没有晕倒啊，不信问秦音。”
　　小戎无奈道：“不信你去问将士们，他们眼睁睁看着你晕倒的。”
　　难道，一切都是在做梦吗？可小戎说的，我怎么没有一点意识呢。
　　我披上外衣，由小戎搀扶着来到外面，只见焦聊、秦音、四月他们还有二十名左右的将士都在。
　　看见我，将士们连忙施礼，秦音道：“主帅身体不适，为何不再多休息一会。”
　　我淡淡一笑，让他们起身，问道：“我怎么会晕倒，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秦音道：“不记得了吗？就在议事结束后，你要起身的时候晕倒的，后来是焦聊背你回来的。”
　　我淡淡一笑，也对，如此温馨的场景，也只能在梦中才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