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酒当歌，人生几何》韩澹

14、第 14 章

　　十四
　　这几天一直赶路，阿九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现在即使是露宿的情况下也不会挑剔的，不论哪种情况，习惯了就能接受了。难怪爱尔兰人有句名言，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习惯的，即使上绞架这件事，习惯以后也不再害怕了。小柒觉得这句话夸张得离谱，至少她是怎么也没有办法习惯被刺杀的。这群黑衣蒙面人冲进破庙的时候，苏潜和林澈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苏潜的第一动作是护住苏桃桃，林澈第一动作是护住小柒和阿九，小柒几乎是和苏家那群人一道反应过来的，可见大家都没有睡熟，这群江湖人在凌晨时分还能保持警觉可以说是职业素养使然。事后林澈苏潜回想起小柒的快速反应都很惊讶，这使得苏潜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想会否小柒实际上是懂武功的；使得林澈看见了小柒的潜力，他想只要假以时日这假二姐就可以变成真的。小柒腿上青了好几块，都是自己掐的，虽然大家包括阿九本人好像都忘了阿九差点一命呜呼的事，可是小柒没有忘记，她不允许阿九也不允许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只有阿九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还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这些黑衣人一共有十二个，个个都是用刀的好手，潘叔带来的苏家的这十名武师如果放在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是百金难求的，可是一个黑衣人的武力值就远超过了十名百金武师，不到一弹指的功夫，这十名武师全部一命呜呼了潘叔和苏潜合力护着会武功的苏桃桃就已经很吃力了，可想而知林澈有多么孤掌难鸣。死去的武师致命刀伤无遗是在肺叶下端，一刀刺入，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林澈的剑散发出凌厉的剑气，尽力营造大一点的保护圈，可是这些黑衣人全然不惧，很快便找准了密密剑花中的一点间隙，是的，即使是宗师级别的人也有空门，何况才满十四岁的小小少年，林澈心神一颤，知道有刀劈往柒九二人，好在这一刀先劈向神志清醒手脚灵活的小柒，被险险避开了，不曾想这人顺势反手斜劈，想要取阿九的小命，阿九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只听见小柒凄厉地大叫自己的名字，说时迟那时快，阿九避之不及，热热的刀锋先就把阿九吓傻了，真是等死的反应，间不容发之际，一块碎银子迫得对方的刀改变的方向，阿九来不及往苏潜那方看，只听得苏潜急急道，“啊澈到这里来，阿九往后退。”苏潜使出绝招追魂夺命连环八式，杀了一个黑衣人，就在他真气一敛未曾来得急换气之际，林澈这里的两个黑衣人越到了林澈后方，隔开了本来想并肩作战，形成保护圈的两人，林澈心急如焚，使出天山两仪剑法，也杀掉一个黑衣人，同样是来不及换气导致后劲不足，想要反身救护阿九也不能够，小柒刚躲过明晃晃的大刀，就看见有人飞刀砍向阿九，当时拉着阿九手的小柒，一使劲儿把阿九拉过来，不想这刀长了眼睛似的跟着阿九跑，眼看要飞到阿九后心，小柒飞速转到阿九对面，死死抱住阿九，心想，“一世人两姐妹，我要先走一步了。”对了，小柒内心是崩溃的，眼泪是夺眶而出的，身体是发抖的，面色是惨白的。千钧一发之际，阿九听到了金属断裂的声音，刺耳而响亮。阿九脚一软就倒地了，抱着怀里的小柒，刚要庆幸就看见又有一人全然不管苏潜已经刺向他的长剑，就要往自己这里砍，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惊恐瞪大眼睛，心想，你自己的命不要都要弄死我们，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你让我死个明白也好呀。刀未到，阿九已经闭眼等死了，金属撞击声和桃桃惨叫声同时入耳，好一片惨烈景象。小柒不愧是小柒，听见刀锋声，抱着阿九再翻滚一下，又逃过一劫，看见两把刀再招呼过来的时候，是绝望的。此时，金亮亮一物飞来，打飞了两柄大刀，随后一银衣青年神人似的出现在半空中，接住这金亮亮的物事，小柒才看清原来是一把金扇子，全力出击的苏潜林澈加上这银衣青年，终于形成了一个保护圈，一弹指的功夫以后，苏潜和银衣青年各自击杀了两个黑衣人，其余六人见大势已去，一人大喊，“扯呼。”，片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一众人惊魂未定，苏潜和潘叔忙着查看苏桃桃的伤势，林澈和银衣青年扶起了七九二人，三个女孩子很是狼狈，柒九二人互相看看，知道彼此没有缺胳膊少腿以后，深呼一口气，一齐看向苏桃桃，一身红衣的苏桃桃，乍一看还真难辨别哪里受伤了。苏潜飞快给桃桃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满脸黑气，一言不发。
　　林澈最先开口，“多谢苏大哥，也多谢兄台仗义出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不待银衣青年回答，林澈毫无耐心地说，“江湖中人谁不认识“金扇宋二爷宋沄”，这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宋家林家苏家都很闲么，少了个白家就聚齐了，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到这时小柒才有心情看宋沄，心想，“妈蛋，长得跟鹿晗似的，男不男女不女，这么阴柔，也厉害得跟鬼似的，人不可貌相啊，以后再也不鄙视小白脸了，这次可多亏了他，我和阿九才可以多吃几顿饭，不过不知道能不能长长久久的吃饭。”
　　一时场面有点古怪，无人答话，阿九在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林澈在天人交战，舅舅还没有来，我绝不能轻举妄动，可是爹爹妈妈出事已经快半个多月了，难保苏宋两家已经知道了，即使苏家不知道，宋家肯定已经知道了，之前客栈那里的阎罗门的杀手一般不会不知会宋家就直接行动的，如果说第一次的阎罗门只是试探性的刺杀，那么这次的刺杀就是势在必得的架势，现在不知道是我连累了苏大哥还是苏大哥连累了我，因为看起来像是无差别的刺杀行动，杀手们想要的是我们的命。宋沄没出现以前我有九成把握是宋家下得手，可是苏沄一出现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了，毕竟刚才如果他袖手旁观，那两个大呆鸟的命早就没了。
　　宋沄朗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爹爹收到阎罗门的消息还不敢相信，真有人敢买林少爷的命，大家都知道阎罗门是杀手组织，我爹爹即使是武林盟主，在没有确实把握的情况下也不可能阻止阎罗门做生意，可是为了林宋两家世代的交情，就派我来亲自查看，我费尽周折才查到林少爷的踪迹，刚才这群人，如果我没有看错，应当是血手派的杀手，十二血手是用刀的高手，穿一身黑衣有一只红袖子
　　，可是这个门派早在二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老实说，宋家已经不是三百多年前的宋家了，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实力。“
　　苏潜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宋沄也不甘示弱道，“彼此彼此罢了。”
　　苏潜冷冷道，“苏家就真要用苦肉计也不会用桃桃冒险，毕竟我们苏家既不想做武林盟主也不要什么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
　　苏桃桃听了也忍不住驳斥，“我们家光明正大，你不要血口喷人。”
　　宋沄不慌不忙道，“苏家也不要宝藏么？我听说苏家最近得罪了朝廷，很缺钱呀！
　　宋家爱惜羽毛，犯不着以身犯险，自毁长城，毕竟我爹还是武林盟主，一向以德服人。“
　　林澈心想，好一个以德服人，要说阎罗门的刺杀行动和宋家无关，我第一个不相信，不过宋家目前声望最高，的确不大可能和血手派合作，血手派是“鬼谷宫”门下的一个教派，鬼谷宫是邪教，武林正派人人得而诛之，宋家不会这样冒险的。
　　林澈天人交战以后，决定兵行险招，死马当活马医，反正现在林家的状况是四大家族中最岌岌可危的，不出半个月他们两家定然可以把情况摸个一清二楚，与其如此，我不如“和盘托出”，给他们留一个六神无主的印象，还可以顺势做实两个假姐姐的身份，打定主意以后就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怎么和父母亲会和的，怎么在华山山麓遇险的，他们姐弟三人如何逃出生天的，事无巨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给人一种至真至诚，真情流露的错觉，末尾，林澈打着嗝委委屈屈说道，“啊澈骤逢巨变，难免草木皆兵，刚才才知道苏大哥，宋大哥并无恶意，反而出手相助，现在连累桃桃姐姐受了伤，都是啊澈不好”说着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苏宋二人听闻林靖夫妇是被杀手一剑封喉的时候大感震惊，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有人有这样的武功，苏潜立马生出疑问，“如果来人真有林澈你说的这样厉害，为何，你们姐弟三人却能毫发无伤？”
　　林澈道，“啊澈也不知道，不过可能他们想留啊澈一条命，好帮他们找到宝藏吧，而且大姐姐林默中了毒，二姐林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能使用武功，林澈一个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苏潜惊道，“阿九你中毒了？”
　　阿九“哎？”了一声，刚想说，“我没有啊”
　　林澈马上打断，“大姐可能不想让苏大哥担心，小弟知道宋大哥颇通医术，可否劳烦宋大哥帮家姊看一看。”
　　宋沄本来想故作磊落去相信林澈，可是想起爹爹的话，还是决定替阿九诊脉以证虚实，口中说道，“我是久病成医，虽然医术不精，但如果可以帮到林大小姐，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席话说得非常漂亮。
　　阿九还云里雾里的时候就被扣住手腕了，他看着宋沄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自己先吓了个半死，心想，“不会没被刀劈死，要被毒死吧，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呀，是啊澈？不对呀，他刚才命都不要也要保住我和阿九，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大约是误会，误会。”
　　还没有想通就听宋沄那把阴柔的嗓音缓缓说，“恕在下无能为力，这种热毒宋沄只在毒典上看过，目前并没有看到解救的办法，不过宋沄才疏学浅，也许白家会有办法。”
　　小柒看着阿九难看的脸色，又急又心疼，不客气地拍掉宋沄的手，嚷道，“胡说八道，阿九你不要听他的，我们明天去找个大夫看看。”
　　阿九突然有点喘不上气，心口一痛，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晕过去了。苏潜赶忙运功给阿九疗伤，真气未行通阿九的经脉，便觉得阿九烫的厉害，真气根本不起作用。抱着阿九问宋沄，“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毒没有解药么？”
　　宋沄道，“据我所知，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潜伏期只会食欲大增，初期症状是浑身发热，以后会浑身肌肉酸痛，属于火热病邪郁结成毒。不过还是那句话，也许白家会有办法，宋沄真的才疏学浅。”
　　小柒急到极处反而冷静下来，问，“会死人么？”
　　宋沄道，“不会，越往后越会生不如死，不过我对这种热毒没有研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期限，二小姐若是心急，还是去问问你舅舅玉面郎中吧，他也许会有办法。”
　　小柒满脸通红，怒问，“你一下让我去问舅舅一下让我去找白家，你到底懂不懂，到底知不知道？”
　　宋沄无奈道，“其实最好去找活阎王阎正，可是没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只有两个徒弟，一位是白家的少主白昀，一位是你舅舅的师傅神农黄无常，可是神农已经仙逝了，白昀也行踪飘渺，只有黄无常的徒弟，你们的舅舅比较容易找到，所以我才会。。。”
　　小柒从苏潜手里抢回阿九咬牙切齿道，“够了，你们都走吧，我们林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因为她猛然意识到，能给阿九下毒的也许并不只是林澈，可是那么笃定阿九一定中毒了的林澈，一定是凶手，最后只能求什么该死的根本不认识的舅舅这个结论使小柒清醒过来，一切都是骗局，她一定要站在林澈这边，阿九不能死。所以她要帮助林澈骗人，不仅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还要帮助他骗人，实在太讽刺了。
　　林澈知道毒发的契机就是要受到刺激，这种毒的潜伏期只有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只要受刺激就会吐血，这个杀手锏他不想这么快用的，可是他不得不用。他不仅要使宋苏两家互相猜忌还要示弱于人，然后尽快利用两个“姐姐”取得实际利益，舅舅说得对，她们的身份太有用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林澈也扑倒在阿九身上关切的嚷嚷，“姐姐，你怎么样了，醒醒，快醒醒。”然后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状似无意地说，“爹爹妈妈已经走了，“易天经”也被抢走了，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苏潜听到易天经被抢走了很是吃惊，但他同时也关心阿九的身体，所以不愿多问，宋沄失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易天经不是一直在你们林家逸天阁么？这。。这。。。”
　　小柒配合道，“我弟弟会拿这种事骗你么？”
　　宋沄被小柒透亮的眼睛一瞪，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中也唏嘘起林家的遭遇，说了堆没用的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