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永宁六年正月十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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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曾经做过更亲密无间的事情，做过无数次。
临安的过往情事就像一场帷幄间香艳的梦，总是在上京的夜里让元晟不断地回想起来，时隔太久，他险些以为那会是一场梦，一场关于杏花夜雨，一场关于秋水江南的梦。
直到这一个亲吻，就像乳燕歪歪斜斜地飞过一池水，因为稚嫩只能点起一圈微末的涟漪，那么轻，却又炙热得吓人。
赵端被他抵着，身子与墙壁贴在一起，唇一触即分，惹得元晟笑他：“为什么不继续？”他双臂拥着赵端，眼神却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最后轻轻地笑道：“你怕什么，没人。”
冰冷地墙壁让赵端清醒了些许，脑内所有的炙热开始稍稍化解，十五的夜里只有一轮月，皎洁流华，让人忽然就想起来临安的时候，对着月亮与寒风的故事。
“好冷啊，给我讲一个太阳的故事暖和一下吧。”
赵端手上正在读淮南子，于是就念道：“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鸟尽死，坠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
“意思是说，尧当政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太阳的光芒让庄稼草木无所生存，因此百姓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尧于是就命令后羿射下了其中的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
“这就是后羿射日。”
元晟拿过他手中的书，又翻了几页，发现是看不懂的字，于是就还给他：“…他应该留两个，太冷了。”房间里虽然烧着炭，但南方的冬天还是湿冷入骨：“后来呢？”
元晟看故事，非常讲究开头结尾，然而多数故事只不过是笑谈，没有人愿意去追究上古时期的种种，赵端道：“后面么：他射下了太阳，西王母赐给了他长生不老的灵药。灵药被姮娥，就是后来常说的嫦娥偷走。嫦娥成仙，奔向月亮。”
元晟迟疑些许：“没了？”
“有人说姮娥是被后羿的弟子蓬蒙所逼迫，吃下了……”
“不，我是说，嫦娥奔月以后，没有了么？”
赵端想了想：“没有了罢。”
厚重的云层难得没有遮住月亮，那一轮皎洁就高高悬在夜空，元晟问他：“你说后羿被尧任命，能够射下太阳，为什么却无法追回奔向月亮的妻子？”
赵端哽住，无言以对，他只好拿古书上的字眼来糊弄：“可能是…姮娥托身于月，化为蟾蜍…唔，可能变成蟾蜍了，后羿认不得了罢。”
元晟显然不喜欢这个解释：“蟾蜍不就是□□么，丑是丑了点，可是如果是你，你变成□□了我也不会不要你。”
险些要化为□□的赵端恨不得把书扔到他头上：“那你以为呢？”
“你看这样想，姮娥就是嫦羲，是羲和的妹妹，羲和生了十个金乌，而这十个金乌恰好被后羿射去九个，嫦羲为了帮姐姐报仇，便与后羿成婚，喝下了他的药，使他不得长生。”
赵端头一回听到如此说法，将民间稀里糊涂的传说糅杂到一起，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典故可循，一边是淮南子，一边是山海经，都很有道理：“唔……”
元晟道：“这样子的故事，就变成了一个复仇。”他轻轻地笑了，凝练的月光之下，他的笑有些凄寒，复仇二字像什么刀柄一样融进血肉里，教他浑身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戾气。
赵端忽然有些怕他忽然的戾气，就像临安的雨里救起来时，少年拼尽力气，咬牙拿着一把匕首，险些割破了他的手，像孤狼，也像鹰隼：“所以？”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复仇。
赵端温温柔柔的眸子像是化合了所有戾气，春风化雨一样，或许只有临安的山水才可以消磨如铁的意志。
“所以，”元晟别开话题，“就算你变成□□，我也不嫌弃你。”
“你在想什么？”
元晟的声音自上方传下来。
赵端很容易去想别的，想的很多都是临安的过往，草长莺飞或者拂堤杨柳，看到一草一木就想起临安的一花一叶，看到月亮，哪怕是对着寒风，也会想到曾经，他并不去回避元晟的问题：“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佑宁三年，九叔叔死了，赵靖即位。冬天很冷，你对我说，讲个太阳的故事暖和一下吧。”
“哦…”元晟道，他压低了声音暧昧，“那你现在要不要暖和一下？还是回去再暖和一下？”
“你别开话题的功夫犹胜当年。”
元晟微哂，赵端拍了拍元晟环在他腰上的手，后者松开，二人并肩走在小巷。
忽然赵端问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蔡瑜不来找我，我不去汴梁，你什么时候离开？”
元晟的脚步顿住，赵端仿如未觉一般向前走了三四步，月华如练，一同倾泻在他的身上，喧哗吵闹被隔绝在一堵墙外，隐隐约约有叫卖声传来。
就像是临安，情愫未明前，元晟永远落后赵端几步。
他很想说，没有如果。
“或许两三年，或许四五年。”他模糊道。
他是该翱翔凌驾于山水之间的鹰隼，总不会被温柔潋滟的临安拴住脚步，他或许会停留，但赵端成不了他的锁链。
赵端以前总以为，那在临安的四五年时光里，鹰隼被桎梏了趾爪，他总以为是自己限制住了元晟。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联系上的，我是说，在临安的时候，你怎么和旧部联系上的？”
他脚下的步子没有停歇，走到一条小巷的拐弯处，元晟保持缄默，这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听不到答案了。
七歪八拐的幽巷纵深，一睹墙隔绝后的人声越来越嘈杂，直到万家灯火映入眼帘里，叫卖声吆喝声扑面而来，和元晟的声音一起撞得他昏头昏脑：
“是蔡瑜，他来找我。”
蔡瑜早就死了，死在陈省的汤药里，死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他死后，粉饰太平的宋国无人可挽大厦将倾，所有的弊病毫无掩饰的赤裸裸地被摊出来。
君埋泉下，蔡瑜这个权相，不知道带走了多少秘密。从在天子塌前拥立九子为帝，到废了赵靖，都是天大的秘密，不可得知。
可是他又帮扶元晟，又帮扶赵端，不知道在图谋什么。
“从佑宁二年的春天，赵礼，也就是你的九叔叔失足落水，病重不起的时候，他第一次来找我。他想利用我，我很高兴我那时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但是他帮我牵好线，送我回去，还没来得及向我索取回报，就死了。”
“不过，或许实现了吧。他送我回去，或许是想看我和元昌两个人内斗罢。斗完了，就没有精力去北伐了。”
“可是，元昌身上流着一半汉家的血，他的母亲来自宋国，元昌即位，会比你即位更有利。”赵端指出，“他那个时候找你，就是知道九叔叔一定会死。”
一个个看似顺理成章又漏洞百出的故事，惹得他头疼。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永宁六年正月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