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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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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茗末这番曲曲绕绕的心事还没理清,就被一声声叩响声拉回了心绪。
“进。”下人们都知道她喜静,这个时候还这么急匆地上禀,想来不是小事了。
得到允许入内,仆从伏地行礼后即开口,“禀王妃,今日早朝,大司马参了安王一本,言指安王勾结朝臣,企图把权,私刮民膏,摇失民心。最后直陈安王爷所作所为,有悖律法,更危及大东朝安定福祉,特抵死上奏,请圣上定夺。”
想来是这消息太过骇人,传话的下人虽努力维持着一副稳重面容,言语间还是难掩激动,好在话还是条理清楚,让傅茗末听了个明白。
瞅着王妃丝毫不为所动,仆从也再找回了几分稳然,“大司马之后,户部尚书也出列呈上了淇城今年的赋税明细。据说和安王上禀的内容完全不同,李大人查明后不敢耽误,也不敢隐瞒,上书只言自己有失职责,望圣上定罪。皇上接连看了大司马和李大人的奏呈,勃然大怒,当场下旨,将安王爷收押至天牢了,并命太子彻查,安王府也被封了。”
一年前淇城洪涝大肆,田地尽数被毁,而后瘟疫横行,看到京城郊外那些出逃的难民模样,也能想象灾地是怎样的惨景。淇城之事在朝堂之上被提及后,安王首先表态,恳求减免淇城三年税收,并言明愿将自身俸禄大半上缴,以充盈国库。圣上听罢大悦,允了安王的进言,但不仅没有扣下安王的俸禄,还大加赏赐,淇城一事也全权交付安王负责。之后安王的这番仁善之举也被传了开来,人人皆知当今安王是个亲民爱民的善人。三日后安王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前往淇城慰劳百姓更是让各地的茶楼酒肆热闹了好一阵。如今李大人言辞凿凿,外加附上的明细章录,传出去又要为百姓添增无数谈资了。
傅茗末听着也只是稍稍皱了下眉,“父亲让你来,有什么吩咐?”
私论朝政本应是极其忌讳的事,眼前的主子倒好,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含糊都不行。仆人撑着胆子回话,一时声音也大了一些,“相爷没有吩咐什么,只是让小的传话。让您放心,还说,您不仅是端王妃,更是他的掌上明珠。”
一番话终于说完,候在一旁的沈訸打发了仆从出去。傅茗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今日来的不是禾悰?”
禾悰也是傅府的老人了,父亲派人传话一向是他领着人过来,今日倒换了一张有些眼生的面孔,纵然生疏,傅茗末也确信自己是见过的,只不过次数估计寥寥无几。而这次传话的内容也非比寻常,偏偏就今天换了人,刚刚仆从说出最后一句前,眼角瞥向的不正是这新人的方向,如此一来,那时忽然高了的音量是仆从无意壮胆还是有意为之,倒是需要仔细琢磨了,今日这一番折腾,恐怕意味深长了。
“禀王妃,禾管家病了。这是禾殊,是禾管家远方的表亲,因家道中落无奈前来投奔。相爷看他忠厚能干,近来一直让他贴身侍奉着。”
“恩,让府里大夫多上点心,病疾缠身可不能马虎。”
“王妃仁厚,小的在此先替禾管家拜谢王妃。”
傅茗末也未太多推脱,禾悰管教下的人礼仪规矩做的最好,今日倘若她不受这个礼,怕是还要纠缠几分。
待沈訸片刻后回来,便看见自家主子又拿着那块方帕在手,一脸专注。
许是看不下去小丫鬟踌躇又纠结的神色,傅茗末终于施施然开了口,“阿訸,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你就当听个故事吧。咱们妇道人家,来来来,看看这玉兰的柄叶,我还是觉得你的绣纹更好看。线线相交,针针相扣,叶子的轮廓才显得完整自然啊。不过我也只见过你会这样绣,难不成是独家秘诀?”
把这等朝政要事当成故事,也只有您有这个胆子啊。自动忽略了前半句,沈訸摆出一副端庄的妇道人家面色,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此句一出,倒是两个人都愣住了。
傅茗末一脸惊讶,反应过来后止不住地笑。沈訸也再绷不住脸,这一番举动实在是太过自然。想是平日打闹惯了,胆子也愈发大了。不过这下也把自己逗乐了,之前的忧虑也掩蔽了不少,是啊,仆从禀告的那些事和小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傅茗末看着沈訸一脸平和,再想到她刚刚听见的一板一眼的回答,也快速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配合出声,“恩,沈氏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沈訸:“......”
屋外的木兰已芳香绽露,帕上的玉兰也开得正好。傅茗末慢慢踱至窗边,便能看见一片碧蓝的广袤天地。沈訸一副彻底无言的模样,傅茗末也不再打趣她。
先前她说的那番话,其实还有一半没有说出口。她虽不身于朝堂,但大抵的形势还是知道的。大司马和户部尚书都是太子一党,今日之事确实和她没有关系,但父亲偏偏派了那人,传了那样的话,日后怕是太平不了了。
天气渐渐转凉,只是之前太燥热,有人已经忍不住了,这一番搬上明面的戏开演,也不知何时能收场。
她戏言当成故事,恐怕以后真的会像故事,有的是跌宕起伏。
帝都的盛夏刚过,又迎来了一轮新的翻涌。茶肆酒楼里,无论何时都能听见百姓的纷纷议论,安王之事涉及甚广,世人传来传去又增添了许多版本。向来以独特新颖的汀音阁这回更是拔得了头筹,在这尖风浪口排出上演了一幕《平乐记》。戏中虽多有改动,但大抵也能看出正是影射着安王之事。戏文中将平民王爷施善这一段大重笔墨,未曾明言称赞这位平民王爷的恩德,却是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细致地演绎了出来。饰演平民王爷的小生是汀音阁的新人,此番也是他第一次登台,正巧面容英气逼人,予人刚直正义之感,再加上戏文中故事人物颇有深意,《平乐记》热映不断,倒是让这位新人一跃成为京城内的茶话新秀。
朝堂之事世人谈论起来总得束手束脚,多加避讳,但对于戏文评书这类故事谈资则多了数倍自由。《平乐记》上演至平民王爷只身一人勇闯匪窝为民除害时,倒是没有走往常套路,平民王爷这人物不是往战无不胜的神人形象塑造,而是刻画为一位有血有肉的仗义勇士。一着不慎,平民王爷竟被贼寇擒拿,眼看就要命不保夕,也没有露出半分求饶神态,故事正演至高潮却突然落幕,看客众人皆被吊足了好奇心,目睹着那样有着挺拔刚直风姿的人物沦为人囚,如今连后事也不知何时能知晓,一时给了众人太多想象余地,更是让一众女郎愁碎了心魂。
《平乐记》如此火爆,连傅茗末这样几乎足不出户的人都基本听完了上映的所有剧情,甚至还有看客们自己编加的桥段。那日朝议殿内,天子震怒罪罚安王时,安王也是一副凛然之态,仅仅一句“臣无罪”后便任由侍卫带领,入了天牢,甚至未为自己多辩解半句。傅茗末听到最新剧情时不禁想到了当日安王这一番举动,究竟是证据确凿而无话可说还是故意为之显深明大义,倒是值得推敲。
整整一个月,安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全权接管此事后,在朝堂之上也是动作不断,数日前竟又查出齐王、煜王私下与安王来往密切,一直暗地笼络重臣,实为安王党羽。太子为顾及兄弟情份,直到早朝过后才单独求见陛下上呈实情。陛下当时未曾多言,可等到太子带着圣旨离开过后,陛下整整一日内未踏出殿门,太医院的御医们反倒是跑了好几遭。
朝堂之内人心惶惶,如今太子正得势,这战火还不知将波及至哪。坊间不论这些,可近日热映的《平乐记》也足以令众人津津乐道。
傅茗末从仆人口中听到这些传闻消息时,也未言语。沈訸服侍她洗漱时,倒是幽幽地说了一句:“风刮得太大,连人都要站不住了。”
说这话时沈訸正立在床边,伸手轻轻放下丝锦的月白纱幕,离茗末有些远,转过身也只看见她一副出神的模样。傅茗末随即安寝,躺到床上就闭上了双眼,沈訸见此也退了下去,与往常一样,留着一室清冷。
翌日清晨,傅茗末是被下人们吵醒的。头脑还有些昏沉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新消息。
故事终于迎来了峰回路转,倒是不负众望,大大填充了百姓茶话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