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非棋》沈浮倾

2、玉碎枉顾红尘意

　　一刹那间，无声，怅然而立，好似初遇。
　　【皇上，岫岩玉这可乃国之珍宝。】
　　【哦，可真如此？】
　　【回皇上的话，是。这岫岩玉取昆仑地灵充足的地脉之下，吸取日月山川之精华，细腻温润，因此对于命理五行喜木的人来说意义格外重大，由于其色泽绿莹，一团和气，进出有节，也可使周围的人以和为贵，能够给佩者带来好运。长此以往美玉与心息相同，更添一份自然之力。】
　　【哈哈，若这东西如璃王所说，倒可赏我那幺皇儿。宇儿，都说了这玉赏你，你若还躲着不出来，朕就把这句话给收回，可莫怪朕说话不作数。】
　　【别啊，父皇！这不就出来了么!】
　　听这么一说，李非白这才知道，原来这皇上的后殿屏风之后竟然藏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未等非白回神便拿走他手上的岫岩玉，站回到东胤的龙椅旁侧，睁着大眼，就这样笑嘻嘻的看着他。
　　一身白衣，却因为衣料的针线手工凸显华贵，修长的手一边把玩着玉，一边狭促的看着李非白，美玉配美人，非白看着那人把玉佩在腰间心想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再无其他。
　　【简直失礼，堂堂皇子，又不是山野强盗，不懂分寸！】龙椅上的皇帝，看着君宇喜欢这玉喜欢得打紧，却还是故意装作严肃来逗他。
　　【父皇不都说了赐予我了么，我怎么拿又有何妨。不过宇儿还是在这谢谢父皇赏赐。】说完施了个礼，不等皇帝再说什么一溜烟跑了。
　　【你看着成何体统！不知礼节！真是让璃王看笑话。】
　　【哈哈，九皇子生性活泼，倒是和这玉的灵动相得益彰，何来笑话一说。】
　　至此一眼，恍然隔世，仿若千年，现实回忆骤然交替。
　　当年拿着一块美玉就能笑嘻嘻的少年，如今摧毁了一座价值连城的宫殿也能笑得妖孽的男人，还是一袭白衣站在了他的眼前。
　　人身一世，草木一春，弹指间。再见却相顾无言，你我早已回不到原点。
　　笑意成蝶，斑斓之极，李非白知道，色彩斑斓之物多半是有毒的。可甘之如饴，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璃王，你这一生会寂寞么？】那人含着笑意，没头没脑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本王无牵无挂权倾天下，谈何寂寞？】非白有些不明不白，但也如实回答。
　　【那你可有怀念之人？】擎着笑，君宇又问道。
　　怀念之人，非白自认为这一世并没有值得他怀念的人。刚准备回答，盯着眼前的人笑眼迷离，捉摸不透，忽然有些怀念，怀念眼前的人可还有得当初的天真无邪？或许是怀念吧，那也只是记忆而已算不上人，非白摇摇头答道【并无。】
　　【真好，我也没有要怀念的人，我也不会寂寞。看来我们两人还真是很像呢。】说完，君宇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与非白擦身而过。
　　【你去哪儿？】非白音量一提，引得来往匆匆救火的宫人都侧目而视。
　　那人也停住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片刻道【太子殿！】继而又倾身向前，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喧哗。
　　李非白铁青着脸，看着君宇离去的方向珉唇不语。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圈，所有人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救火？！一群没用的废物！】非白盛怒道，这下所有人不敢有所怠慢，连忙提水灭火，只是.......这火终究太大，人只能阻止它的蔓延，却不能及时拯救它的毁灭。
　　就连李非白都只能看着它消失殆尽，连天意都能逆着前行的非白，却在人意的决绝之下毫无办法。
　　有人总说人意可变，天意难违。
　　可是非白真实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定胜天。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非白临驾太子殿，刚到门前走进，就看到在中沏着茶，像是料到他一定会跟来一样。
　　【拿着金罍，用着玉杯，坐拥太子殿，嘴上还说着不羡？】非白嘲讽一笑，说着便坐在了君宇的对面。
　　于是，落座，一杯茶旋着茶叶摆在面前，悠悠扬扬慢慢沉寂。
　　君宇听得出非白语气里的讥讽，却也没有动怒，只是嘴角微珉像是在笑，拿起刚泡好的茶轻轻啅了一口，没有说话。
　　非白看了眼君宇，想要探寻什么，却只见一汪深水看不见底捉摸不透，也只好拿起桌前的茶像是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茶，可不是这样喝的。】君宇又笑，手却拿起茶壶帮非白面前的空杯斟满。
　　【哼，陆羽，茶仙也好茶圣也罢，终究不过凡夫俗子。】非白看着君宇倒满的茶，又拿起喝了一口，嘴上说着不屑，却又没有像刚才那样一口喝掉。
　　【南零水和临岸江水，一清一浊，一轻一重，浅尝而能辨的人或许也不简简单单一介凡夫俗子。也许，我】说完拿起茶杯往前示意暗指非白，接着又道【你，都只是凡夫俗子。】
　　【东君宇！】非白听着这话，把茶杯一置，也不管泼洒出来的茶水弄湿了华服，怒道【不要用我的一再纵容，你就得寸进尺！】语毕，茶杯就这样被非白碾碎在手里。
　　君宇看着，又从旁拿出新的杯放在非白面前，斟满才悠悠说着【东君宇？这东护还有姓东的人存在？东君宇又是谁？璃王，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不是叫九儿么？】
　　【你倒还知道你只是九儿了，那你为何这般大胆，放火烧毁子君殿，还堂而皇之入住这太子殿！你反了不成？！】
　　【璃王息怒，怕是璃王错怪了九儿。九儿怎能斗胆去烧了子君殿，至于这太子殿若是璃王不许九儿住，九儿离开便是。】说完起身离开。
　　【谁允许你走的？！】允浩跟着站起冷声道。
　　【刚璃王不是说九儿堂而皇之进入这太子殿么？难道这意思不是赶九儿走的意思？王，到底是王，像九儿这等凡夫俗子还真是弄不明白这意思呢。】
　　明明知道这是那人用的激将法，故意让自己生气。可非白回过神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掐上了君宇的脖子，随时都能让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君宇已经涨红的脸，非白手马上放松力道，威胁道【不要逼我，保不准哪一天我失手一定会杀了你。可惜，你还不能死，我说过要让你看着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留着你的小命。这命是我给你的，我不让你死之前，记住了！给我好好的活！】
　　听着非白的话，君宇涨红的脸还没有缓过气倒是先笑出了声，【别笑了！】非白出声制止道。可是这笑声好像完全不是出自君宇的本意一般，越发大声了。一边咳嗽一边笑着，非白竟在笑声中听到了凄凉。
　　【啪！】一个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大殿。笑声也因为这一巴掌戛然而止。
　　抬手摸了摸已经麻木的左半边脸，嘴角有撕裂的痛，抚过一看有血流了下来。随意一抹，擦在了狐裘上，准备笑，却因为牵扯嘴角的伤又刺痛了。君宇这才喃喃道【知道了。】
　　没有名字，没有笑的自由，这就是我的生活。父皇，您知道么，您的在儿再也不能想笑就笑了。父皇，你幺儿从此没有名字了。父皇，子君殿也没有了.....父皇......君宇以为自己会哭，没想到眼里除了干涩得发疼，眼前都没有一点模糊。
　　碎了的白玉杯，倾倒了的茶壶，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眼前还站着那个打了他一巴掌的男人，他站在面前，自己却跌倒在地上。
　　原来陆羽说过【喝过一辈子的茶，却终究参不透一个‘悟’字】
　　悟不出，看不透，那就以命来博！
　　非白不知道这须臾之间，君宇心里想过这么多，他看着君宇脸上逐渐清晰的手印，打了君宇一巴掌的手一阵酥麻过后也是火辣辣的疼。于是明了，那一巴掌下手是有多重。他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君宇笑岔了气，却不料用了这样一个偏激的方法。深知刚刚行事莽撞，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君宇说【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是知道了自己不是故意要打这一巴掌，还是知道了不该这样跟他说话，还是知道了要好好活着？非白一时也混沌了，怕是那一巴掌也打蒙了自己的神智。
　　【不要呆在这里，滚！滚去内殿寝屋。】开口本要细问担心那人嘴角的伤，嘴边转了个弯，说出来的话又成了这样。
　　听到远去了的脚步声，非白这才抬头虽然早知道肯定看不到那人身影，却还是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余光一抹绿色吸引了他的视线，走过去拾起，不禁满心悲凉，感叹命里定数，造化弄人。
　　不是别的，正是当年惊鸿一瞥，博得那人一笑的岫岩玉 。细看，却见那玉有一道不细看，看不太出的裂纹，非白苦笑，怕是刚刚那一巴掌把人删翻在地时摔的。
　　石玉都有了裂纹，你的心怕是破碎不堪了吧，答应我好好活着，这样我才可以弥补，好么。这样想着，非白用袖口擦了擦手心的岫岩玉，视若珍宝放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