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因挚

25、送别

　　搬回宿舍后，生活又恢复了从前。肖明若一直没有回来，她考试的时候也是住在外面。周围有些人说的很不好听，比如“法学院女生因感情纠纷陷害室友，后搬出学校被富豪男高调接送”这样的小道消息屡见不鲜，我不得不说十分佩服校园里四通八达的消息网和不留口德的七嘴八舌。我是一向注重这些的，但这次反而没有生气，大概是因为某件事情让我更生气，反而把这些看淡了。

　　不知从哪天起，学校广播站开始天天播放骊歌，穿着学士服、硕士服的毕业生来来回回穿梭在校园里，为青春留下美丽的光影。我吸一口炙热的暑气，回过神来，是啊，又有人要毕业了呢。大一的时候，毕业的人大都不认识，所以也不过是看看热闹，或是羡慕、或是惋惜的看一下那些师兄师姐。可是今年，牵挂就多了一些，是得抽时间跟辩论社的人道个别，还有，洛格。
　　用我们辩论队某一师兄的话来说，毕业季除了分手，就是天昏地暗的告别宴，一场接一场，无从喘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一群人正在学校外一家餐馆里吃的热火朝天。大家表面上对我亲亲热热，一如从前，只不过有些人看我的眼神，带上了丝丝缕缕的不纯洁。其实，从某一天开始，关于那件事情的消息已经被禁封，网上所有的链接都打不开了，我一度怀疑是乔余音做了手脚。不过，想必他们在背后没少议论我，但我已经觉得很感动了，毕竟昔日的情分在，没有人让我当面难堪。
　　吃完饭出来，大家打打闹闹，生怕以后再没机会这么近亲。我却在门口看见了洛格，显然他也是跟一些同学来吃散伙饭，他也看见了我，对我笑笑，走到面前来：
　　“真巧，我正打算找你呢。”
　　我也对他笑：“我也要找你的。”
　　“看来我们是为了同一件事，下周一我们院的毕业欢送会，你过来吧。”
　　“当然啊，我早就听说了，我当然要去。还有，那天中午，我去找你拍照吧，穿你的学士服。”
　　“好。”
　　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突然走了过来，不是我认识的人，她好像有些醉，拉了拉洛格的袖子，踮起脚来说：
　　“你怎么还认识这种人，不就是她吗？跟自己老师和富二代搞得风起云涌的。”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洛格也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素来文质彬彬，没想到此刻却转过头去厉声斥责：
　　“我的朋友，用得着你说三道四？”
　　那女的也是吓到了，一下子眼眶通红，转身走掉。
　　我有些过意不去，挤出一丝微笑：
　　“师兄，没事的。”
　　“这些人，没教养，到处乱嚼舌根。”
　　我继续说：“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相机你可要准备好。”
　　“嗯，一定。”他对我，倒一向是温柔有加。

　　法学院毕业欢送会那天，是一个A市少有的万里无云的日子。田径场的草坪上聚集了很多人。我到的时候，正有一群大一的师妹围在洛格旁边东扯西问。我暗暗笑他，桃花真多。
　　“师兄。”
　　洛格闻言抬起头来，稍一逡巡，定在我的脸上，他甩开旁边的人，朝我走过来。
　　“来了。”
　　“嗯。”
　　还未说上话，就听得远处摄像师一声招呼：“来，法院的，照合影了。”
　　洛格看那边一眼，又对我笑笑：
　　“念画，戴眼镜好看，还是不戴眼镜好看？”
　　我盯着他认真看了许久，发现他比之前平添了成熟和风度，原来他的五官长得这么恰到好处，我之前从未发现过。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是不是从来没夸过你长得帅？”
　　他一愣：“现在就在夸，不是吗？”
　　“哈哈，还是不戴眼镜更帅一点。”
　　他闻言取下眼镜，交到我的手中：“帮我拿着。”
　　“好。”
　　他的眼镜不重，带着他的温度，我拿在手心里，连眼镜折射出的光，都散发出智慧的味道，可想而知这副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是何等精明。可他从未将这种精明用在我身上，或者说，用在我们之间。大一的时候，我们都在学院学生中心工作，有许多在一起的机会，那时他常对我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咔嚓一声，摄影师用短短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定格了照片上面这群人的四年人生。

　　洛格个子高，学士服穿在他身上，熨帖合适。可当我兴高采烈的套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有些悲催的发现，我整个人像是掉进了一张被单里，本就不大的脸衬得更小。横七竖八的拍了几张之后，洛格提醒，该到欢送会会场了。
　　欢送会在小礼堂举行，我们从田径场拐出去，经过一小片停车场，好巧不巧的，碰见了乔余音。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洛格认识的，竟然走过来跟他说话。洛格也很礼貌的跟他握手。
　　“乔老师。”
　　“申请的事情，还顺利吗？”
　　“谢谢老师关心，一切顺利，已经拿到入学通知了。”
　　申请？入学？他要去哪儿？不是保研吗？我云里雾里的。
　　“恭喜你。你很优秀，条件很好，祝福你能学有所成。”
　　“一定不负所望。”
　　我抬起头问洛格：“你要去哪儿？”
　　洛格神色有些不自然：“我申请了去美国留学。”
　　“留学？你不是保研了吗？”
　　“呃，对，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
　　我转过头去问乔余音：
　　“你给他面试的？”
　　他好像才看见我一样，眼神移过来：“也不算面试，只是面试组请我去大体看一下。”
　　“你搞什么鬼？”
　　乔余音温度骤然降了很多，露出一股似有非有的笑：“梁小姐在怀疑什么？第一我没有做任何为难洛格的事，第二他如愿以偿可以去留学，第三，你怎么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
　　“我，我…师兄，你是自愿的吗？”
　　洛格没忍住笑出来：“你胡思乱想什么？国外的学术水平比国内高多了。何况我申的学校是乔老师的母校，他帮了我很多。”
　　我们三个人之间，弥漫出一片诡异的氛围，两个高大男人强大的气场，让我喘不过气来，乔余音更是死死盯着我，让我如坠冰窟。
　　“那，你们先聊，念画，我先去小礼堂等你。”洛格说完就走了。
　　乔余音上前一步，压低身子：“怎么？舍不得他出国？”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让开！”
　　“梁小姐真是会开玩笑，地方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挡你的路了？”
　　“你，你过分！”
　　我抬腿走开，却听到他在后面问我一句：
　　“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我的气？”
　　“哈，”我两臂抱起，转过身去对上他：
　　“生气？没有生气啊，你帮洛格申到美国的学校，我为什么生气？”
　　他皱起眉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那对不起了，我记性差，不记得了。”
　　他有些无奈的看我一眼：“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不近人情？”我的声音由亢奋慢慢地落下去：“乔余音，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伸手摸一把眼泪，朝着小礼堂走去。
　　没想到洛格没走，而是在不能听到我们讲话的足够远的拐角处等我。看见我这个样子，他叹息一声：
　　“哭过了？”
　　“嗯。”
　　“我都知道。”
　　“你知道多少？”
　　“足够了解真相的那么多。”
　　“哦。”
　　“乔余音也知道我，我们彼此知晓，因为你。”
　　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也知道我喜欢过你。”
　　“呵呵，得了吧，他才不喜欢我呢。”
　　“这一点，我是旁人，没法直接告诉你，但你要知道，乔老师他，人非常好。”
　　“是不是他逼你出国？”
　　洛格轻笑一声：“不是，是我自己想出去。”
　　“关山万里的，离家那么远有什么好？”以前我也很向往到国外念书，可一想到小小因为那件事被送出去，我心里就不痛快。
　　“可以静心，可以更好的学习，可以，释怀一些想要释怀的东西。”
　　“嗯，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我支持你的决定。”
　　“念画，你也是。”
　　“嗯？是什么？”
　　“听师兄的话，别管外界的误解，也别管舆论的压力，做你想做的，去爱你爱的人。”他眼中满是关切与坦荡。
　　我鼻子一酸：“嗯，我听你的。”
　　小礼堂就在前面的不远处了，门前两棵杨树正枝繁叶茂，送别的歌声徐徐传到外面。
　　“美国那边有项目需要人手，我马上就要走了，等不到暑假结束。念画，恐怕几年之内我们都不能再经常见面了，欢送会之前，我们拥抱一下，好不好？”
　　“嗯？”
　　他右手揽过我的肩膀，左手环上我的腰，点到即止，给我了一个礼节式的，却又意义非凡的拥抱。我的耳边，是回响不绝的骊歌。

　　天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他们，毕业了。
　　天再一次万里无云的时候，一架飞机从东向西划破天际，洛格他，在地球的另一端，长久的，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