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 殇》砚熙

3、第2章

　　商家长辈一贯喜欢淑良温婉的女子，那就迎合他们的期望，这个青涩小妮，就该以此为蓝本来雕琢吧。
　　18岁的商毅，太明白自家长辈的伎俩，小叔新娶的婶娘应该就是那个裴子期十年后的翻版吧——和中国历史上的童养媳有何差别？
　　为了继承权，小叔是忍了，也娶了，却是幸福吗？那又何必在西海岸再眷养个女明星。
　　明显的，同样的命运肯定会如期到自己的头上，与其束手就缚，不如赶早动手——裴子期吧，好一个能让人有期望的名字，你就好好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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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毅少爷唤你去呢」仪妈传话过来。
　　拾掇下身上的小袄，子期跟着去了书房。整墙整柜的书，倒真让她开了眼界，正拿起一本细看书目，
　　「还真是个读书人呢」商毅从门外进来，冷不防要嘲上一句，这个一向孤傲的少爷，喜欢用中文的好处，就是更为犀利灼人。
　　子期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个少爷，应该就是自己在商家的天了——于是装作不懂他刻意的嘲讽，乖巧地垂首，直盯着袄上的绾扣。商家的佣人都是穿着绸布唐袄的，只是按着身份的高低、工种的不同而换着色调。少有的，子期穿的是紫色绣花的那种，与别人是不同的，而且绾扣是湖蓝色瓷质的，中间镶嵌着金色的丝，听仪妈说，是叫作“景泰蓝”的，因为商家的祖上旧时在北京为官且经商的，如今沿袭着旧时的装饰。
　　「看来，还是比较中意这身行头啊」商毅话里有话，
　　「知道怎样才能让这行头穿牢，一辈子？」勾起子期的下巴，明显的，他已经不耐烦她的熟视无睹。
　　「子期只是下人，少爷有什么吩咐的，您就说吧。」仪妈的几日调教在她身上有卓有效果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该说的话。
　　「那好，明天就开始你的课程，做让商家长辈最满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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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是子期12岁前觉得最轻松的事了。
　　商家少爷的要求，似乎对她来说不具压力。
　　于是，正音课、国文课、英文课、仪态礼仪课一一开始，子期学得坦然，受得从容。
　　接着，按循授课老师的眼光，手指纤长的子期适合琵琶，于是从勾，抹，推，摘开始，到大小撮，上下滑音，回音，颤音和沥弦，再到左右手的简单配合。子期开始了半掩琵琶半遮面的练习，夜以继日。
　　毕竟“千日琵琶”非一日功，而三个月下来，已能颇有韵味地奏起《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等多首古曲。授琴老师，拍手叫好，却让商毅皱眉，不会没有难不倒她的。
　　于是，找了围棋的七段高手来教博弈。在子期看来，棋盘上那三百六十一目的小小天地，就如在山上逮野兔时，领着伙伴用石子摆下的方阵，谁在东敲盆、谁在西吆喝、谁几个在南面地上布网，时机一到，狡兔难逃。就这样，本着那份童趣和与身俱来的坚毅，子期对着棋盘思考钻研、扎实练习、由浅入深。虽说是晚学，师傅却说是颇有天赋，与恩师对弈，冷静从容、一招一式巧妙化解。
　　商家有位的故交，堪称业务九段，与裴子期多次交手，看着她棋艺渐好，后来到半目之差落败，再后来到多次挫败，最后子期以“九路棋盘让四子”，却仍能胜，对方只能直呼老矣。从此，裴子期开始让商家人刮目相看。
　　而商毅却不肯轻易鼓掌的，琴棋可玩，那书画自是不能落下。于是，笔墨纸砚伺候。
　　从读碑临帖，正篆隶行楷，到素描、水粉、油画；冬练三九，夏习三伏，年复一年……如此日积月累，逐渐练就悬腕书画，遒劲勃发，走笔犹如游蛇，行书作画间自有灵气涌集，与众不同开创自我风格。
　　到后来，书写的蝇头小楷，字字工整，几可作碑帖临摹；笔下的行书，如行云流水，洒脱飘逸，颇得羲之遗风；画也是了得，不经意的画作，让老师拿去慈善会画廊展参，竟然被人以全场最高价买走——而，那副画叫《暖芯》，印象派的油画，专家的点评是融合中西，色彩线条互相依存，用笔俊逸洒脱，气韵生动，赋色浓艳，雍容华贵，别有趣味。
　　但是，只有子期自己明白，这幅画，是她八年来的心意凝结，是一个女子从12岁到20岁的真情独白。
　　是的，八年了，过得很快，在琴棋书画的熏陶中，不知不觉出落成一个温婉优雅的女子，一个让商家长辈称心满意的准长孙媳。
　　但是，他看得见吗？他满意吗？
　　一直以来，除了耗费心思帮请老师教她技艺外，却都是不曾见他有过半次点头叫好的。
　　只是，她听说，这八年，他是比她更忙的，与她在家精研静读所不同的，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三年完成学业，早早到商家集团的底层开始磨练，五年的资历与业绩，让众人毫无疑义地将集团副总裁的位子捧给他。此间付出的努力与心力，可是她小小弹弈习绘所能匹及的.
　　所以，她习惯了他的高压要求、他的不屑语调、他的望而无视、他的擦肩而过……
　　——他们之间又有多少距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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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岁生日那天，「订婚」二字被蓄意已久的长辈提上家宴。
　　子期尴尬，敏感场合，男主角缺席，据说出差香港，雾天延航。
　　在与不在，他都明了；不在，却是刻意。
　　宴罢，子期独自于花园小坐，婶娘跟来，怯怯的神情。
　　同样的命运，让她们带着默契。
　　「子期，你向往这样的婚姻吗？」过来人的问语，却道破她的心机。
　　「婶娘觉得这样的婚姻幸福吗？」婉转的反问，让两人颇带心寒。
　　「你比我独立，应该能有自己的选择，即使恋着他，但爱不值得等待！」如同虚设的婚姻，让人心死，却看不得来人再赴后尘，也能安然无视。
　　子期无语，心却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