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魔中局》茗安羽樱

37、【番外】玉碎之声

　　屋外已经大亮，暗蓝色的桔梗在花铺里静静地绽放着，如盛开在夜空中的繁星一般，不璀璨夺目，也不黯然失色，它们迎着微风轻轻摇曳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便随风飘散，不愿争奇斗艳，也不愿孤独飘零，它只愿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净土上，绽放着它的美丽。
　　这是一个相当豪华的宅邸，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面积几乎和将军府相差无几，幽静的竹亭香榭，形状奇异的石头假山，地面被小竹类、羊齿类、藓苔类等植被覆盖，绿白相间着令人心灵分外空旷，这表面上是一个相当传统的日式贵族府邸，但是里面却修建着一堵一堵的围墙，无论是哪一堵围墙里面，画风都和日式风格迥乎不同，形态各异。小洋房，欧式别墅，中式四合院，应有尽有，最令人震撼的，乃是那座小型的仿巴比伦空中花园，高高的围墙后山峦叠翠，园林美色巧夺天工，环绕着园林的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溪水澄澈，清可见底，当然，这条小溪不过就是装饰，自然无法比拟真正的巴比伦空中花园那样强大的排水系统，那极具时代特色的古堡精美绝伦，一根根耸立的支柱都无比精细，更无法想象里面究竟会有多么奢华豪气。
　　清水家乃是仅次于一桥之下的大家族，历史同样源远流长，但它不同于其他的大家族通过政治上不断的明争暗斗来保全家族地位，而是一直藏身于暗处作为其他家族的“打手”来运作，在近几年天人来袭后，当国家与攘夷志士还站在同一战线时，清水家私底下里吸收了大量天人的科技技术，同时在黑市里取得了显著成绩，它本就十分古老，况且还是一个十分“厚脸皮”的家族，历代家主都拥有着三宫六院，一堵一堵的围墙均是效仿紫禁城的巅峰之作，然而不知道是清水家太过奇葩，还是它太过土豪，每一位家主的宠妾们都居住在她们最喜爱的建筑里，宛如金丝雀一般将她们圈养在其中，只需给她们华服珠宝便可以放心地囚＊禁她们一生。
　　由于清水家广结人缘，几乎每个大家族里都有他们嫁入的美貌女子，他们永远声称自己是中立正义的一方，丝毫不理会各个家族的勾心斗角，而当某个家族陨落时，嫁入的女子以及她们的子女，便会被清水家舍弃——或是回收重新利用。
　　清水家便是可耻奢靡的代名词，可是，却依然有无数的女子为了金钱名利如飞蛾扑火般地飞向它。
　　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一座红房绿瓦的建筑之前，这个建筑不同于其他的房子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就如同寻常京都百姓所居住的小型别墅一般，朴实无华，像是一株误入花海的青草一般寂静无声。
　　这位女子穿着一身昂贵的品牌服装，从头到尾都被各色一流牌子包裹，一如清水家给人的豪、土、耻的感觉，她从发饰、围巾、披肩到鞋袜都用的不同的大品牌，整个人都散发着被包养的小三一样的气息。
　　她媚眼如丝，却含着隐隐的不耐，脚下的花草被她践踏成一团泥泞，等看到一个孩童的身影时，她才勉强压抑着愤怒叫道：“珠玑，怎么这么慢？我的鞋子都要磨坏了，你看，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溅了我鞋子一堆泥巴！”
　　那个金发女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冰蓝色的大眼睛感谢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耻笑，讥讽般扫过她脚上宝贝的鞋子和花圃里一堆被碾碎的花朵。
　　“好好的路不走，非走花铺里，大姐，能长点心吗？”
　　那个女子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如同看到病菌一般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地说：“怎么是你？珠玑呢？珠玑那死丫头又跑到哪去了？！”
　　从女童的身后又冒出一个小脑袋出来，这张小脸和女童一般无二，只是表情更为生动活泼，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闪耀着太阳般的光彩，她甜甜地笑道：“雪姨，不要这么生气啦，待会儿珠玑再给你挑一双世界上最时髦的鞋子好不好？”
　　“噗。”女孩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当场笑喷。雪姨啊……这位反派角色的特征也忒明显了点。
　　珠玑一脸夸张地按住女孩的肩膀，有些困惑地问道：“琉璃，你怎么每次听到我叫雪姨时都要笑啊？这样很不礼貌的哦！”
　　琉璃看了这位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一样，点点头：“知道了。”
　　被小孩子们敬称为“雪姨”的月野雪厌恶地看了琉璃一眼，朝打扮得娇艳华贵的珠玑伸出手：“过来，珠玑，总是跟一身穷酸样的东西呆在一起小心你也被带坏了，我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长相甜美可爱的珠玑长发齐腰，一部分金灿灿的秀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上面缀满了各色昂贵罕见的发簪珠宝，身上穿着只有公主能穿的繁重和服，在珠光宝气公主般的珠玑衬托下，和她相貌一样的琉璃就只像个小家碧玉，没有用特制的化妆品，也没有戴贵重的宝石珍珠，金色的秀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只穿一身浅蓝色碎花底的传统和服，和这座朴素的建筑一样，和这个糜烂的清水家格格不入。
　　珠玑无奈地点了点琉璃的脑袋，教训道：“女孩子要好好注意仪态容貌啊，总是这样会被人瞧不起的，我先跟雪姨去了，琉璃要好好陪着妈妈啊！”
　　在这个冰冷空旷的囚笼里，琉璃只亲近她的卵生姐姐珠玑，哪怕珠玑和其她女人一样爱慕虚荣，她也本能地喜欢着她，这似乎就是双胞胎的某种心灵感应，能够互相包容对方的一切。可是，她却无法喜欢上那个懦弱无能的女人。
　　琉璃皱了皱眉头，朝后小小退一步，低声说：“珠玑加油。”
　　“嗯，我会的。”珠玑仰起一张明媚的笑靥，转身优雅地走了过去，但是在琉璃眼里，这种小大人矫揉造作至极的形态却颇为可笑，她不再目送珠玑，转身走回家中。
　　月野雪冷眼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捏住珠玑白生生的小手，教训道：“以后少跟这丫头来往，一脸清高样摆脸色给谁看呢！以后也就是个家族牺牲品的命，珠玑，你可是被你父亲寄予厚望的公主啊，绝对不能被她拖下水，如果你不努力，你母亲也就是被囚禁在这破房子里一生的守活寡的命，如果你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珠玑强忍下心头一阵的屈辱愤怒，乖乖地说：“是，我会的，一定不会辜负雪姨的期望。”
　　“这才是我清水家的小公主啊！”月野雪满意地带着她往墙外走去，一脸娇笑地说，“什么时候也要你父亲来我那里坐坐啊，我带了你这个小宝贝两个多月了呢，老是让你尊贵的父亲来这个破房子里像什么样，话说回来，我哥哥从中国带了不少丝绸罗段回来，我给珠玑做一身最漂亮的衣服好不好？珠玑那么漂亮，一定会让你父亲眼前一亮的。”
　　“嗯，谢谢雪姨。”珠玑微微一笑，又说了一些父亲私底下里跟自己说的一些事情，把那女子哄的团团转，直把这个才五岁大的孩子捧上了天。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珠玑便模糊地想着也许她就是她们娘三唯一的支柱了，母亲性格懦弱，空有美貌和才华却不知道如何讨大家长的欢心，妹妹琉璃天生冷淡毒舌，对金银首饰什么的直嫌烦怎么说都不听，母亲也不愿意强迫她，结果慢慢地就被父亲当作一枚棋子，再也没了任何期待，而最重要的是，在这座巨大的鸟笼里，其她女子均拥有强大可靠的背景，而她们却什么也没有，她曾装乖向母亲撒娇，但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吞吞吐吐地说她只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下被父亲娶进门来的。但是听到母亲的措辞珠玑只是暗自里冷笑，如果真真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孤儿，怎么可能见到清水家的家主，还被他迎娶进门，如果不是母亲太有手段，就肯定是有一个强大的背景做后盾，但是看如今这情况，估计母亲也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不提也罢。
　　所以，深处囚牢之中没有依靠的珠玑，只能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这一切，母亲无法依靠，琉璃无法依靠，如果不想被人欺负瞧不起，只有努力让那个男子喜欢她。
　　虽然珠玑年仅五岁，这么多大道理她也是懵懵懂懂的，但唯一知道的事，如果父亲喜欢她的话，以后的生活就会更加幸福快乐，所以，她拼尽一切来讨他的欢心，最终让整个清水家都喜欢上了她，毕竟她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可怜无辜，年纪又小，很容易地就激起了年长之人的怜爱之心。
　　等着吧，她清水珠玑，才会是站在清水家巅峰之人。
　　小小的女孩，站在层层高楼上，看着远方的朝阳，暗自许下心愿。
　　在略显阴暗的房间里，琉璃无视过麻木不仁的仆人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这个家里，无论什么都让人觉得如此冰冷空洞。
　　女孩淡淡的看向不算宽大的房间，取下墙上挂着的琵琶，无聊又空虚地弹着清脆低哑的音符。
　　她现在都快被这枯燥乏味的生活给压迫得失去了信心，如果不是很久之前曾有个骷髅女曾告诉她这是银魂的世界她都要以为这是某个架空封建社会了，既有现代化的设施和技术，又有堕落的人伦社会关系，她现在不就生活在无聊透顶的宫斗剧当中吗？！
　　只可惜，还拥有着前世记忆的她对这些争名夺利没有半点兴趣，可惜现在自由被限制，她也不能出去找找银魂世界里的男神围观一下，所以她只好成天闷在屋子里，做着和上一世同样的事情，等待着有一日可以悄悄逃脱……问题是她连这座宅子的路都认不清，只要出了这堵围墙她连怎么回来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外面的世界了，每每看到可以闪瞎眼的高端建筑，她都只能感慨没人和她一起吐槽，这清水家也特么的太土太豪了一点，喜欢这么多种风格的建筑不知道在各个地方多买点，非要把它们聚集一地搞得四不像，还爱在外面大肆宣扬引得一堆狂蜂浪蝶，只差没设置成旅游景点收售门票了。
　　从某种意义上，她还是有点羡慕那个卵生姐姐的，她这个真正的小孩可混的比她好多了，嘴巴又甜又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精神，只要她一哭马上就跟天塌了一般所有人都在拍她马屁，但是她对这点也没多大感觉，只是很羡慕她能够有人带她出去外面逛逛，她一直在想珠玑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穿来的，但是珠玑却对她的试探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小孩。
　　琉璃苦笑着摇摇头。活到了现在，不管她是出生世家还是平民家庭，她都是一样吃不开。
　　忽然，琴声嘎然而止，她冷冷地看向拿出钥匙走进来的妇人，随手把琵琶一扔，铁青着小脸不理她。
　　妇人拥有一张比雪还要洁白，花还要娇艳的容颜，肤如凝脂，冰肌玉骨。金灿灿的秀发随意挽成一个发髻，天生丽质浑然天成，无需多余的装饰，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种满屋大亮的感觉。
　　她便是这一世她的母亲，清水流苏。
　　琉璃讥讽地勾动了下唇角，但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她直接冰了一整张小脸。
　　流苏完全不计较女儿的无礼抗拒，温柔地微笑道：“琉璃酱，我们一起来吃早餐好吗？妈妈给琉璃亲手做了鸡蛋羹，琉璃尝一尝好不好？”
　　恶心……
　　琉璃对这个女人有赤裸裸的偏见，也许是现在的她负面情绪实在是太多了，连一丝一毫的人性都不愿意再相信了。所有人喜欢的都是珠玑那个真正的孩子，她天生就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这个女人真正想要宠爱的也是珠玑吧，只是她太过无能，可爱的孩子硬生生地被别的女人抢了去也不知道要反抗，只能盯着她来叹息，她可没有再当一次替代品的想法！
　　琉璃撇过脑袋：“不了。”
　　流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担心这孩子总不吃早餐身体会出问题，便招招手，让仆人将餐桌端了进来。
　　“琉璃，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的，多少吃一点……”
　　她话音一落，面前的金发女孩已经端起一叠叠小菜倒进了垃圾桶里。
　　琉璃冷冷地看向她：“出去，不要再插足我的生活。”
　　房门被轻轻关上，琉璃眉头紧紧皱起。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讨厌这个女人，为何还不准备把她除名，明明耐心都快用尽了。
　　每天傍晚，珠玑才会从负责教导她的女人那里回来，珠玑真的很棒，学习知识如海绵一样，什么都会，还会从那里带来各种各样的珠宝玩物送给母亲和琉璃，只是这两人在这点上到真是如出一辙，说声谢谢，摸摸珠玑的脑袋然后就把这堆东西扔在一边完全忘了，珠玑每次都被这两人气得直跺脚，但是却依然会带些漂亮的东西回来，当看到母亲比较喜欢插花写字，琉璃喜欢乐器后，她便经常会央求父亲送一些珍贵的花种和价值高昂的乐器过来，这两人倒也逐渐开始用了。
　　知道琉璃不太受重视，珠玑在家里时会形影不离地拉着她，让仆人不敢欺负她，有空会教琉璃一些简单的常识礼仪，虽然这些琉璃本来就知道了，但是她很喜欢活泼可爱的珠玑，所以这时会很安静地听着这个孩子用稚嫩的嗓音讲知识，这对性格截然不同的双胞胎竟然也相处得很是融洽。
　　唯一比较大的分歧可能就是两人的母亲了，流苏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无论是珠玑还是琉璃她都很喜欢，珠玑也处处袒护着母亲，懂得要把父亲带到家里要他和母亲多相处一会儿，所以三人的生活质量还是挺不错的，但是琉璃不喜欢流苏，更不喜欢那个三妻四妾的父亲，每次父亲来她都称病不肯见他，而且对母亲也态度不好，为此两人常常发生争执，但这也是琉璃唯一话说得比较多的时候了。
　　某一天，父亲来到这个家里，琉璃在房里涂涂写写着一些乐谱，见到她房门紧锁顿时就发了火，不顾流苏的劝阻生生地把门撞开，把这个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多少次的女儿给狠狠打了一顿。接下来养伤的几天，琉璃正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然而珠玑却还是那么笑语如珠天真可爱地撒娇胡闹着，还抱着那个男人的脖子要求带她到江户转一圈，顿时就有一种被背叛般的感觉油然而生。珠玑拥有很多，所有人都爱她喜欢她，可是她只愿意接受珠玑，她不介意珠玑受欢迎，但是……至少在这种时候，她能不能，稍微不那么亲近那个男人……
　　因为这事琉璃赌气不愿意和珠玑说话，珠玑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心胸开阔，也不在乎。她们的母亲流苏心疼两个孩子，一个有点自闭，一个过早地接触到混乱的贵族圈子，这时便开始给她们两个一人做一个和她们一模一样的玩偶，做工十分精致，粉雕玉琢的可爱得不行，珠玑抱着娃娃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扑进流苏的怀里撒娇着还要母亲给娃娃做更多漂亮的衣服，流苏宠溺地在珠玑额上亲了一口，连声答应，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落在琉璃眼中，心里有些木木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应该早就不奢望家庭了的……她应该早就放弃了的……但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疼……为什么，她会这么嫉妒珠玑……
　　珠玑再早熟也是个小孩子，很多时候都还是会童言无忌没头没脑的，既然母亲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玩偶，她就拿着两个娃娃比对着，本身真没什么恶意，就是小孩子心系来了，非要把自己的那个说得棒一些，眼睛大大的，嘴唇粉嫩粉嫩的，但是母亲的手艺特别好，几乎两个娃娃真的和她们一样没有区别。
　　珠玑漂亮可爱，风光无限，琉璃美丽沉稳，恬静如斯。珠玑看上去比琉璃耀眼，是因为她总是穿着精美绝伦的华服，带着沉重的珠宝首饰，而琉璃和母亲很像，不讨厌珠宝玩物却觉得很麻烦，所以才总是被珠玑的光芒所掩盖，而且琉璃比珠玑更加瘦弱，小孩子正是要珠圆玉润的时候，现在这副瘦巴巴的样子给她扣了不少分。但是，琉璃不知怎么的天生热爱舞蹈乐器，气质不经意间便悄然流露，看在眼里十分舒服。其实在母亲心中，情绪内敛的琉璃更加惹人怜爱，如果琉璃处事稍微圆滑一点，可能会比珠玑更加受欢迎。两个孩子，都是她最最重要的宝物。
　　琉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位美丽妇人的心思，本来心里就十分低落，觉得自己无论到哪里都是多余的，被珠玑这么“心直口快”地指指点点，当即就有些愤怒了，夺过娃娃直接将它摔得粉碎。她不理会两个人呆住的模样，径直跑回房间。
　　她就是坏孩子，她就是不讨人喜欢，她就是不如珠玑……但她能怎么办？
　　除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她内心的苦闷，琉璃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的奚落。
　　自此以后，她不再缠着珠玑，天天足不出户，连太阳也不去晒了，关着房门一直弹弹琴写写乐谱，乏味了就回想着前世学了三四年的舞蹈简单的跳跳。
　　她前世就一直在学乐器，学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她却还是被现实打败了。到了这一世，她还是舍不得放弃前世她花费了十多年才拥有的东西，这也是她的唯一了……
　　每天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慢慢落下，琉璃就不禁深深地感到自己窝囊没用，什么也做不到，连逃出这个鸟笼的本事都没有。
　　然而，这两个女人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二愿意对琉璃好的人了，珠玑后来想了半天，自知失言，但又舍不得把母亲做的娃娃送给琉璃，便纠缠着父亲求了好久，让他给琉璃请了一个琴艺大师，琉璃这才被她感动了，亲姐妹的感情又稍微和好了一点。
　　于是，珠玑老样子每天去别的地方学习，休息时间便硬拉着琉璃陪着母亲聊天插花，一来二去的琉璃也可以勉强和流苏说些家常了。
　　只是，六岁生日过了之后，珠玑身上似乎出现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还是一样开朗的笑着，懂事地安慰着流苏，带着不爱出门的琉璃在院子里采花做花环。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琉璃看着珠玑小手灵活地挑动着，等做好了一个，笑嘻嘻地将花环递给她们年长的仆人，这个每次看到她一脸奚落的老妇人此时却真和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一样，不断地夸赞珠玑手艺好，珠玑被夸得天花乱坠，开心地将花环戴在了老人头上，又重新编织一个新的花环。
　　“琉璃，你知道吗？父亲他很厉害的，他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忙，他要和政客吃饭，参加宴会，但是……他做这些娱乐活动却一直没办法放松心情，家族里的各种事物都归他管，我们穿的绸缎，戴的宝石珍珠，每一样都是他管理的。”
　　琉璃无言地摘下一朵小花将它编进花环里，心底暗自肺腑着。你这后宫甄嬛传的套路姐姐我看多了，这男的真成皇帝了吧，所有东西都是他的，想这么多做什么，你的细胞都有一半是他的，难不成一堵气不想要他的东西自挂东南枝不成……珠玑姐啊，你别真成深宫里的女人了，和我一起去寻找男神闯荡世界吧，比这纸醉金迷的世界精彩繁华多了。
　　珠玑没有注意到妹妹的不屑，自顾自地低喃道：“如果他不喜欢了，那个人就会流落街头，在饥寒交迫中饿死，如果他高兴了，他可以把你想要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你，我前几天看中了拍卖会上的一条项链，当时价格已经炒得很高了，可是父亲出了两倍的价格将它拍了下来送给我。”
　　是是，你漂亮你聪明你懂事，但抱歉这篇文的女主不是你是她，她对这种铜臭过了头的东西还真没多少渴望，这已经超出她YY的范围了！
　　一滴泪水忽然落在了花环之上，琉璃敏感地抬起头，发现珠玑擦满了脂粉的小脸上不住地落下泪水。
　　第一次看到珠玑这样沉默的哭着，琉璃心里顿时揪紧，急忙放下花环拉住珠玑的小手，问道：“珠玑，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
　　“……不是那个男人，是父亲……算了，一切都晚了。”珠玑哽咽着擦了擦湿漉漉的小脸，脸上头一次如此精彩斑斓，她紧紧地抓住琉璃的手，颤抖的问，“琉璃，你喜欢妈妈吗？”
　　琉璃皱起眉头，一想起那个女人逆来顺受的样子都一阵心烦，勉强说道：“不喜欢。”
　　“是吗……”珠玑这一次竟然没有反驳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喜欢，我觉得她好笨，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又博学又懂事，可还是留不住爸爸，我都把爸爸带回来那么多次了，她还是抓不住机会……所以……不是珠玑的错，对吧……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自己没做好……珠玑，一开始只是想要爸爸多爱她一点的……真的只是这样……”
　　“珠玑，你在说什么呢？”琉璃困惑地看着她。在这个混乱的圈子里，珠玑做的真的很好，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对“夫妻”，但是最近那个男人倒是来得很频繁，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如果那个男人再也不来的话她倒是会很开心。
　　珠玑摇了摇头，强忍住悲伤，将沾满她最后的泪水的花环戴在了琉璃头上。
　　“看，我的琉璃多漂亮……一定，一定可以活下去的……琉璃，答应姐姐，要好好活下去……姐姐，长大后一定会来接你的。”
　　琉璃心里一紧，总觉得出了什么事，但是她再问珠玑也不说了，后来她就被老人带走关在了房里。琉璃越想越不对劲，心说她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吧，她一没乱看二没乱跑，没有牵扯到什么机密事情吧……这不是要把她秘密处死的节奏吧……
　　琉璃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夕阳渐渐消失，天空格外烈艳的颜色也被夜色所取代，她悄悄跪在书桌上，看着窗外娇艳高傲的桔梗花，花瓣在夜雾里摇晃着，冷不丁的，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暗蓝色的花瓣轻轻的、轻轻的凋零了。
　　总觉得有些不安。
　　琉璃抱着脑袋，思索着万一清水家真莫名其妙地对她下手怎么办。
　　晚上七点，忽然从不远方传来一阵阵男人的怒吼声，还不止一人，隐隐参杂着女子柔弱的哭声。
　　这个……声音……
　　琉璃脑袋里似乎有惊雷轰的一声炸开，一瞬间似乎整个胸腔都刺满了利刃般剧痛无比。
　　……父亲很厉害的……他不喜欢的人……会死……他喜欢的人……会平步青云……妈妈……珠玑也不喜欢她……琉璃……好好活下去……姐姐会来接你的……
　　脑袋里电光般闪过珠玑支离破碎的哭声。清水家的诡橘，男人的残忍，女人的争名夺利……所有的画面，悄然破碎。
　　几乎是本能的，琉璃瞬间暴起，举起椅子用力砸开窗户，一下又一下，屋外传来仆人的怒喝，但她不管不顾，拼命地砸着窗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玻璃的碎片朝四周飞溅，划破了女孩雪白娇嫩的肌肤，琉璃眼睛恶魔般深邃残酷，她一把扔开解体的椅子跳出窗外，朝嘈杂的声源挣扎着跑去。
　　明明跑过去连20秒也没有，琉璃脑中却如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
　　流苏为她精心烹饪菜肴的画面，流苏给她挽发髻的双手，打雷时流苏温暖坚韧的怀抱，给她缝制衣服的柔情，帮她上药时心疼的眼泪，静静地听她上课时的身影，晚睡时她无奈的叮嘱……
　　原来……她曾为她做过这么多……
　　不要出事！不要出事！求你了！不能出……
　　映入眼帘的鲜红，再次卷走了女孩生命中的一切。
　　男人粗鲁野蛮的拖扯，残忍无情的钢管，女人凌乱不堪的秀发，扭曲痛苦的容颜，散落一地的珍珠宝钗，大量飞溅的鲜血。
　　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真情的存在，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住手……住手啊！”
　　颤抖的躯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去，忽然一阵大力抱住了她的腰肢，但是琉璃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是一片浑浊可怖的鲜红色，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色彩。
　　她以为她不在乎这个女人的，她以为她巴不得离开这个女人的。
　　可是，清水流苏是她的妈妈啊，不是收养的也不是代管的，是她这辈子的亲生母亲啊！她很善良，不是冷漠无情的局外人，她会尽她所能地帮助眼前受苦的人们；她很柔弱，无法站出来阻止父亲对她的暴力，却在之后哭泣了三天三夜还微笑着安慰她；她很坚强，饶是被囚＊禁于深宫锁院之中，她也想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她的孩子。
　　她不是坏人啊，她真的做好了母亲。可是，她的女儿呢？她两个最最可爱的宝贝呢？
　　珠玑拼劲全力抱住妹妹的腰肢，崩溃般哭喊着：“琉璃，不要去，不要去……不可以啊！！”
　　卵生姐姐的声音闯入琉璃脑海，她恍惚了一下，被珠玑硬生生拉回了残暴的现实。
　　她怔忪地看着那个女人，在混乱中，那个女人似乎看到了她们，忽然停下了挣扎，泪眼凄迷，嘶声喊道：“闭上眼睛！走…走，啊啊啊——”
　　珠玑用力地蒙住妹妹的双眸，泪水泉水般蜂涌而出。
　　“……好……”
　　几声沉闷的棍棒声后，再也没了声音，万籁俱寂，一向喜爱安静的她，在此时惊惧到了极点，手脚冰凉，大脑里一片空白。
　　珠玑手指颤了颤，痛苦地闭上双眼，轻轻在妹妹耳旁小声道：“我……发誓……绝对会……讨回……这份……血债。”
　　女孩呆呆的什么话也说不出，珠玑将她的头按在颈窝里，看向那个藏身在黑暗之中的男子，颤抖的说：“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声音无悲无喜，“做出选择吧，是清水家公主，还是吉原的花魁。”
　　一瞬间珠玑的眼眸变得无比绝望，颤抖再也无法停止，她无力地推开琉璃，一步一步，仿佛遇到洪水猛兽般朝后退去。
　　“对不起……琉璃……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别无选择。
　　夜已经很深了。
　　琉璃呆呆地看着母亲，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冰雕般僵硬，原本柔美的面庞覆盖了厚重的血污，她将她的脑袋放在膝上，像是哄着睡着的孩童般小声吟唱着她以往给她唱着的童谣。
　　但是唱了好久好久，从第一天晚上崩溃般的哭唱，到第二天晚上麻木绝望的朗诵般的嘶哑声音。但是这位善良柔弱的妇人，再也没有打开眼睛。
　　我给你唱歌了哦，是你最喜欢的《桔梗》哦，你说这是你童年的歌谣，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唱着，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我唱了哦，快夸夸我，我唱得很好听对不对？
　　琉璃失了魂魄般看着膝上的女子。她原本应该在软绵绵的床上和丈夫鸾凤颠倒的，她应该还唱着她童年的歌谣，煮着好喝的清茶的，但是，此时却浑身冰冷，躺在她的膝上，听着她唱着她童年的歌谣，鲜血染红了整块大地。
　　喂，快醒醒，再不醒的话，就再也看不到你的女儿了，你的女儿就要被卖到吉原了，要被当作给夜王的见面礼了，快醒醒啊！
　　仓库的门被忽然拉开，两个大汉将琉璃强行拉了出去，在离开流苏的那一瞬，整个世界都苍白了，她哭喊着，说母亲还在，她还不能离开她，母亲只是生病了。
　　可是他们却说清水流苏已经死了，要将她卖去吉原。
　　精神全盘崩溃的琉璃，完全无法抵抗两名成年男子的拉扯，在她被拉出仓库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个毁灭了她一切的男人。
　　琉璃挣扎着向父亲伸出了手，精致的脸庞全然扭曲，却只见到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的他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再见了……没用的废物。”
　　耳中传来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将琉璃的力气抽空，身体软绵绵地垂在地上，失神地望着闪耀着繁星的天空。
　　母亲，您不是说父亲是爱着我们的吗？
　　母亲，您不是说过，您会一直保护我们的吗？
　　母亲，您曾经有没有想到，我们，竟会走到这一步……
　　黑暗狭窄的马车里，女孩被捆住手脚，沾染着干涸血液的金发早已失去原来的光彩，瞳孔涣散，死气沉沉。
　　她要死了吗……这么快，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只是为了这种事吗……再一次的辜负，再一次的破灭……那么，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缓慢前进的马车忽然急刹，车厢里惊天动地的摇晃着，女孩瞬间从半空中落下从窗中摔出了车厢。
　　一个清凉如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琉璃接触到外界的阳光，微微眯起眼，艰难的仰起头看过去，顿时看迷了双眼。
　　长长的浅栗色头发，素色的和服，春风般沁人心脾的微笑。
　　殊不知，这一眼，便耗尽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运气，这也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
　　那人扶起倒在马车前的小孩，抱歉地说了些什么，他不经意间转头望去，不禁一愣。车夫骂骂咧咧地急忙下车，想将作为物品一般的金发女孩重新扔回车上，在他即将碰触到女孩的那一刻，一把长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子眉头紧锁，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这是怎么一回事？”
　　琉璃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美丽的男子，轻声道。
　　“救我……”
　　男子微微眯起双眼，那个车夫又开始嚎叫起来，说些什么得罪了清水家不得好死麻烦大了之类的话。
　　他目光幽深幽深，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忽然微微一笑：“是这样啊……你是珠玑还是琉璃？”
　　琉璃一愣，那个瘦小精干的车夫顿时飞溅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周围传来铺天盖地惊恐的尖叫。
　　当视线再次被鲜血所染红，琉璃头一歪，昏厥过去。
　　男子目光闪了闪，将虚弱到极点的女孩一手抱起，轻声叹息道，这也是某种孽缘吧……
　　很久以前，一封封昏黄的信纸曾打开在他眼前。
　　……我嫁到清水家了呢，感谢松阳君曾给予我的照顾……
　　……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呢，都是很可爱的女儿，松阳君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呢……
　　……大女儿珠玑很活泼，但是总感觉背负了太多，让我有些不安呢，小女儿琉璃一直不跟我说话，真是让人担心……
　　……我有点后悔了呢，如果可以的话，至少是琉璃，可以拜托松阳君帮忙照顾吗……
　　……谢谢你……
　　他经历了无数岁月，拯救了数不清的人类，这一回，再次被命运缠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