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leya禧红莲

4、羡仙阁

　　初雪的日子，凤镜夜邀木棉出来。浣心桥头，木棉见到了自上次分别以数日未见的凤镜夜，还是高高束起的黑发，被初雪轻舔的有些湿润。风变的微寒，心却变得更加炙热。木棉还是忍不住盯着凤镜夜看，想要掩饰，可是却又忘记掩饰。“凤公子，不知今日相邀何事？”木棉上前一步，看着凤镜夜漆墨而深的瞳。

　　凤府上，凤世憬在暖榻上静静卧着，镜秋垂首立在榻前。忽然，香炉淡烟一阵乱，小家仆梧桐急急忙忙跑上来，“老爷，是二少爷的瑞和！”凤镜秋一听，立刻迎过去拿了瑞和呈给父亲。凤世憬一摆手，“好了，你下去吧，有什么二公子的消息，再立刻告诉我。”梧桐抬脚往外走。“啪！”梧桐一惊，转身回头看。凤世憬把瑞和的锦纸狠狠地摔给凤镜秋，一掌拍在榻上的四方桌上，“你怎么教导的你弟弟！难道想让他和你一样么？！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梧桐吓得退到门外，凤镜秋拾起锦纸，见上面写着“二少爷与木家二公子去了羡仙阁。”

　　羡仙阁，达官显贵消遣的去处，全阁精雕细饰，胜似半个皇宫。每个隔间都是冬暖夏凉、风声人语透不过的私密空间，这也就成了各位官家密见之处，少有闲人看见。

　　凤镜秋抬起头，见凤世憬气得不轻，只好安慰：“是孩儿的不是。父亲，您先消消气。”随即，抬手把锦纸逢上长寿烛的烛火，尽燃成青灰散去。“父亲，这，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

　　几盘棋，几首曲，凤镜夜和木棉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些边缘，换上了第三个暖炉，却也没谁因为天色转暗而去理会时间。初雪的寒冷完全忘却了这个空间。

　　第五壶淡酒尽，杯盏都已撤下，木棉笑着说：“凤公子的酒量……”凤镜夜也不理会，静静的躺倒在水纹榻上，木棉侧卧在一边，谁也没有说话。初雪的微寒完全被阻在了房外，屋内一片春意和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木棉看着凤镜夜长而浓的睫缓缓的垂落，遮住了刚刚还是一片微醉氤氲的瞳，呼吸变得平缓。屋子里清香的酒气让时间半醺，木棉慢慢把身体倾向凤镜夜，想细细地看他那张俊美的脸。前一刻的冷静抵不过下一刻的忘情，木棉不知道自己怎样俯下身，尝到了凤镜夜软而细腻的唇上淡酒残香。隔着细锦的衣裤，木棉感到凤镜夜微微的颤栗，一伸手，抚上凤镜夜腰上精绣凤纹的长带，是谁把这结打得这么精美，好像永远解不开却又似乎轻轻一拉就会散落。

　　“咣当……”

　　铜质雕花的小暖炉打翻在地上，漫出凌乱的青灰。只是一瞬，冰凉的刃抵在木棉颈上，整个人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凤纹雕的刀柄被凤镜夜稳稳地握着。“镜夜！”木棉惊得叫了出来。凤镜夜浅浅一笑，“木公子，还是，自重的好。”说着话，把佩刀撤下，“毕竟，我与哥哥不同。”木棉慢慢坐起来，“凤公子，你，会武功？……”想到刚才被凤镜夜一瞬之间完美的压制，作为武状元，实在是有些面子上过不去，但，更多的还是疑惑不解。凤镜夜自顾自的整理着衣服，顺手把躺在地上的暖炉扶了起来，拍拍手上的青灰，“木公子不用在意，我只是略知一两招拳脚罢了。”语罢，探手从袖里取出一把折扇，递给木棉，转身推门而去，“木公子，来日方长。保重。”

　　高高竖起的黑发在门口一闪，消失了。木棉低头，打开折扇，上面精工绘着“龙凤呈祥”。浅浅的天际之中，蛟龙鸾凤乘云而戏，金黄的颜色有一点点刺眼，“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木棉咬紧牙，“好，我会给你。”……

　　初雪夜里，繁华尽落，冥雪殿彻夜长明。谁错猜了谁的心思，谁给了谁苛求的幸福。

　　初雪的第二日，太阳已经变得浅淡，柔软的光浸湿龙纹榻上凌乱的锦被，珑璎露着半肩，手从锦被下钻出来抚着流淌的浅金色，似有似无的笑掩在淡淡的倦容后面。……

　　“哦？去了那么久，只聊了这些么？”珑璎对凤镜夜关于木棉的回禀颇有不满。冥雪殿上掌着长生灯，火焰袅袅赤黄色，摇曳出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杂乱。“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去找木棉了，作为帝师，你随我去舞阳宫赏雪。”头一次，珑璎用了如此冷淡的声音，好像是被殿外冷风寒雪滤过，硬生生的敲着凤镜夜的心。柔缎的文袖狠狠一甩，珑璎走下龙椅，进了殿旁的一个侧室。凤镜夜只是站在殿下，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多久，侧室里传出微微的喘息声，进而慢慢变成了难以压制的呻吟，透着些痛苦。凤镜夜抬起头，看长生灯的灯油已经燃尽了一半，素来白净的脸显得有点惨然，“舞阳宫里，究竟会怎样？”又想起今日羡仙阁里木棉那么切近的温度，想不出为什么皇上一定要重用木棉，为什么。

　　瓷器清脆的破碎声突然从侧室里传出来，“咕咚”一声，好像谁慌乱的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一片沉寂。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一个清秀的小近侍从里面走出来，薄薄的素白衣裤下，看得见浅浅的伤痕，颈上、腰间。“凤大人，皇上说，天晚了，您可以回了。”凤镜夜看一眼面前衣衫有些散乱的近侍，未言一句，转身走出了正殿。

　　“难道，是我错看了你？”早已深暗的初雪夜，凤镜夜高高束起的长发一下子沉进了静寂的天地间。

　　“皇上，凤大人走了。”珑璎慢慢从侧室走出来，柔缎的袍子整整齐齐温婉地贴着身体。珑璎摆摆手，小近侍退下了。长生灯的光里，只有珑璎的影子。“看来，你还是在意。”珑璎想起凤镜夜一进殿，就发现他腰上束着的精绣凤纹长带被解开过了。那是今日早些时候，凤镜夜密见珑璎时珑璎亲自为他打的万世结，被随随便便打成了普通的复结，还有听得凤镜夜那么简简单单的回禀，珑璎怎么能压得住气。

　　“皇上，夜晚了，还是休息吧。”另一个近侍看珑璎的眼里淡淡的笑，开口劝道。“嗯，知道了，今夜，就让冥雪殿长明着吧。”……

　　前日休息不足，珑璎显得有些疲倦，可是，不长时间，就要起行去舞阳宫了。珑璎慢慢垂下眼，轻轻笑出了声。

　　舞阳宫，蛟鸾江边的行宫，历代帝王赏雪的好去处。最美的雪景是翠雪时开阔的江面上乱舞的雪团，一个个像翠雪色团锦，好像凭空腾起的充满天地的遥远春色，盛放在冰凉的风里。江对岸绵延万里不见尽头的沙漠全被翠雪覆着，像尘世以外的幻影。

　　初雪第二日的浅淡阳光普照君领城。“老爷，宫里传出的瑞和。”木府的正堂上，木潇接过家仆递过的瑞和。木棉站在父亲身边。“棉儿，你真是好命啊。哈哈哈……”木潇把锦纸递给木棉，“皇上近日去舞阳宫赏雪。帝师随行。”木潇抚着儿子的手，“你看，你刚刚说想要坐回自己的位置，机会就来了。”

　　“……栀晟六年，栀晟帝林帛禅位重臣珑璃，林氏皇族弃半林为木称臣……”

　　“镜夜，你要的，很快就会给你。”木棉眼里满是期许。

　　几番试探，几番猜测，春天再来的时候，想要得到的，变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