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214314

5、5.玥

　　[东临碣石]好久没见过大海了，不知道海水还是不是蓝的？
　　[东临碣石]说起来，也很久没见过月光了。
　　[东临碣石]不过浪潮是由月亮引力引起的嘛，所以一个在的话，就表示另一个无恙了呀。
　　我对着吃光的空盘子喝葡萄汁，无端地又想起这几条留言。工作性质本就隐蔽的爸妈，不知为何被政府宣告死亡，只能与我们用极其隐晦的无关留言联系。后来不知怎么连这种隐晦也彻底消失，终于把汐逼急了坚持要去找人。但做科学研究何至于要跟外界隔绝到这种程度，是我到现在也想不透的问题。
　　“——涣玥，”对面姓路的男人在说话。见我终于抬头，他弯起眉眼微微一笑，“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低头重新咬吸管。我们坐在酒吧的餐台处，客人很少，人都集中在另一边的吧台和舞池处，五颜六色的灯光满地乱转。不用看我也知道汐不在这里，肯定是去地下的赌场了。路看了我一会，又放眼望向那边扭动的几个女人，过了片刻嘴角露出微笑。
　　“我可以自己回房间，”不想碍他的事，我出声提醒，又想到要是他需要用房间怎么办，“——或者坐在这，等你回来再回去。”
　　路略显诧异地回过头，随即明白我指什么，笑出来，“我没那意思。”
　　好吧，就当你没这意思。反正我看到了粉色心形。
　　随这句话，他的兴趣似乎转到了我身上。“涣玥，要不要玩游戏？”
　　我还没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来猜关于你的事情。猜对一个，你就给我一枚硬币。猜错了，我就给你一个。等我猜完了，你可以猜我的。你身上要没钱，我可以借你。最后赢的人拿硬币去点歌听。”他指指旁边看起来废弃了好久的点歌机。
　　音乐狂。不过听起来是我会占上风的游戏，何况我也的确想多知道些他的事情。汐叫我不要告诉他任何事……不过现在都让我跟着他来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吧。我随便地耸了耸肩。
　　“那我们开始？”路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硬币，分给我一半，将他和我的空盘子放进桌下的回收站。“我先猜。——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就算没听见他跟汐的对话、没见过睡觉时他露出后背上的伤疤，光看今天那副身手也知道了。我抛给他一枚硬币，他利落地抄住了。
　　“该我？”我盯着他的外套拉链，等着影象自动跳出。一只揉皱的枕头。“你一个人住。”
　　他把硬币还了回来。“难度似乎不够，得加点厉害的。”他带着笑意看我，“从哪里开始呢……你玩吉他，专业的那种。”
　　我猛然抬眼看他。他笑得无辜：“看你的手指就知道了。职业本能。你哥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在他面前弹过。”汐不知道的事多了。我对着他的手集中精力，决定也来个狠的。“你……枪法很差。”难怪不一上来就拔枪，非要实际搏斗一番。
　　他有点惊讶，“技能考核中分最低的。别告诉别人啊。”笑了笑，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昨天吃迷离，出现幻觉的时候，你以为我是你爸。”
　　我呆住。这么说，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容忍地让我对着大笑的，挺拔的身影，连梦境也不是，只是飘渺虚无的错觉？
　　我还以为就算是幻觉，现实里呆在那任我幻想的人，也会是汐。
　　回过神，我无言地递过硬币。路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笑了，静静地看我。不是游戏么，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为什么连幻觉也要告诉我真相，我吃药惹汐生气也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你不知道我要的就是幻觉么？
　　“涣玥，你到现在都没有难受的反应，可见根本没有药瘾。”路轻轻地说，不愿让他人听见似的，他的眼睛映着不停变幻的灯光颜色，“可你要是老想要借助药物逃避现实，那和成瘾是一样的。出来旅行干什么这么不开心，有那么难过要逃避的事情么？”
　　我冷冷道，“我哥没禁止你问我什么问题吗？”说着调整坐姿。你要玩，我就陪你玩。来不及窥探他的私事，一个念头跳上脑海。“昨天搜走我身上药品的，是你。”汐只是等我清醒时当我面把行李搜了一遍而已。
　　路换了个硬币给我，淡淡笑着，“职业病。我见不得别人这么毁自己。”
　　“不用说的那么好听，鸡皮疙瘩都下来了。”我冷哼。他只是笑，“还继续？”
　　继续就继续，你觉得自己厉害，你就接着猜。起码你对我有这个兴趣，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了解我的某人强多了。
　　“你有超自然灵感。”
　　这个，是刚才我说汐没带钱的时候看出来的吧。我沉着脸不想承认，最终还是把硬币打人似的扔过去。他好脾气地接住，想说什么又改了主意，只是温和地笑笑。
　　“你是处男。”
　　他有点挂不住地“嘘”了一声，样子很好笑。明明可以抵赖的。
　　“你喜欢给人写信。”
　　我腾地站起来。虽然知道这无异于承认他说的对，还是控制不住。他怎么知道的？我蹙眉盯着他全无恶意的微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套出来的太多了。突然有手枪和血迹的影象闪过，我脱口而出：
　　“你误杀过自己的战友。”
　　路全不提防地愣住，垂下目光。半晌沉寂。
　　我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后悔，慢慢坐下。“……是你自己要玩的。”
　　路闻言抬起头，露出宽慰的微笑，伸手揉我的头发，“——没错。算我们打成平手。你有没有想听的歌？”
　　我想听我们自己乐队的歌。走了三天，不知道邵雷他们有没有认真排练。我摇摇头，把硬币都推回给他。路收起来，望了那台点歌机一眼，又似乎打消了念头。反正旁边舞池里播的曲子就够吵了。我被灯光转得有点晕眩，看了眼表。不知道汐在底下输赢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写信？你也有第六感？”喝光葡萄汁，我忍不住问。
　　路冲我腕上的通讯器点了下头：“当警察时会的网络技术还没忘而已。”看了我一眼，他的脸上掠过一阵说不好是什么意思的柔和，“抱歉。以后不了。”
　　我张嘴就想问他能不能帮我们进政府网络查爸妈的消息，及时刹住了车。“你这根本就不是猜的，硬币拿来。”拿上他的硬币，我走过去查看布满尘土的点歌机。同一个键按了十遍、踹了三脚以后，终于显出了运转的迹象。我拍拍手上的灰，走回去坐下。那边的舞曲停止以后，我点的歌流泻出来。舞池里的人纷纷调整舞蹈样式。
　　我扫了通往地下的楼梯入口一眼，低头看着自己无意识做出拨弦动作的手指。赌场里听得到这首《HEAVEN KISS》吗？听不到吧。就算听到，汐也不会从牌桌上移开眼睛。我想回家，不再继续这样的旅程。
　　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等歌结束了站起身来，再次朝我的头上伸手，这回我躲开了。“——回旅馆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以后这样有酒吧有赌场的地方就不多了。”
　　我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转过了身，所以我没能搞清楚，他是单纯强调应该享受旅馆，还是在不露痕迹地安慰我。出门时外面的夜已经一片墨蓝，但我一直想亲眼见见的月亮，还是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