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214314

4、4.岔路

　　停下的空地为树木环绕，车顶一开就灌进一阵清风，将淤积了两天的闷气一扫而空。路关了音乐，跳下车确认不会打滑、轮胎没颠出问题，仰头张望灰蓝的天空。“这原来应该也是什么高速公路，没人修就成这样了。”他前后望了望四处开翘的路面，对兄弟二人道，在一片沉默里耸了耸肩，重新上车，“想透口气的随便转，半小时内回来吃饭。”
　　涣玥看着他摘下墨镜从冰箱里往外掏菜，一声不吭地起身下车，打量着左右犹豫片刻，朝林子里径直走去。路踮脚从敞开的天窗处看看他去的方向，将冻肉抛在案板上抽出菜刀，冲汐抬了下眉：“他身上没药。”
　　汐低着头，没意识到地随便看了他一眼：“大概之前在他行李里，不知道现在又塞哪去了。”顿了顿，忽然警觉地看着他：“你搜了？”
　　“昨天顺便把他身上的都拿走了，职业病。”路笑笑，手下哐哐地切肉，“不过本来也没多少，还不够成瘾的人吸一次的。也不是什么危险种类，迷离而已——产生幻觉、逃避现实。”
　　抱了手臂挑眉，汐向后靠在淋浴间的隔墙上，带着些本能戒备和无语意味地笑了一下，慢慢道：“……老兄，你不会真是干条子的吧？”
　　路看他一眼，往锅里倒上油，才笑道：“警察。现在已经退了，所以不必担心我找你茬。”
　　愣了一会便笑得喘不上气来，汐摆了摆手，笑了半晌才拍了下大腿静了静，“我说怎么一直看你不顺眼呢……”没说完又笑了一会，最后喘了口气，平静道，“行了，以后互不相欠。”
　　把肉扔进锅里又拿出胡萝卜切，路探头扫了一眼一片寂静的树林，道：“本来就不欠什么。——瘾不大也还是戒掉好，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他。”
　　汐挠了挠脖子，直起身体。目光划过路刚才探头看的地方，又盯着路的背影看了半晌。低头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他重新抱臂，抬头耸了下右肩：“你要什么条件？”
　　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锅洗过又放回火上，提着青菜用膝盖关上冰箱门，路抬头想了想：“别再摔我的车。”
　　汐愣了愣想不到地笑起来。两人就此对路不能问玥什么问题、汐什么时候不能对他和玥单独相处有异议等问题讨论良久，路也做好了三菜一汤，玥才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汐只是瞥了玥一眼，背过身去摆折叠桌，沉默地把几个碗放到桌上，也就没看见路给涣玥盛饭递过去之后，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吃过午饭后旅途继续。破损荒芜的路一直持续到下山，后半截已基本看不出原来有过平整高速路面的样子。涣玥仍旧一人呆在卧室里捣鼓他的通讯器，这回戴了外露的大耳机，专心致志。路还是放着录音机，音量比平时更小了些，跟汐不时闲聊。到了眼看要出山的地方，正说着这段路实在太破，不能全信过时的地图还是要找人打听，前方就出现了巨大石块拦成的路障和排成扇型等在那里的五六个人。
　　路在墨镜后面皱了皱眉，把手插进兜里，“——抢劫的？难怪一路这么静啊。”他摇摇头，对汐笑了笑，“跟你弟弟呆在车里别动，交给我好了。”汐动了动，以怀疑的口吻笑道：“哈，你一个人能行？”路只是继续着他的笑容，说了句“这车很结实，给枪打也不要紧。你们什么都不用动，千万别出去就好”就开门下了车。汐看他笃定，于是也就不下车，只是狐疑地看着他，带点瞧好戏的表情。
　　涣玥在车停的时候抬了下头，见路下去，起身往驾驶舱走了几步从挡风玻璃向外张望。汐朝走过来的他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已经离那些人远远停下的路身上。路和几个劫匪相互对质了几句话，而后众劫匪就带着小混混常有的那种不怀好意笑开了，路则跟招呼似的笑了两句，对面的六个人便兵分两路，一拨朝路逼近，一拨向着车子这边走过来。汐移动了一下身体，手已经放到了车门上，似乎是忽然想起路之前说过的话才重新不动声色地透过玻璃看着下面的情势。但是在汐注意力转移的时间里，两方局势已经急转直下，路迅速撂到了围攻他的三个人，又好像比掏枪速度谁快似的把枪对准了已经走到车门前又转身慌张向他拔枪的劫匪甲，继续将傻在那剩下的三人撂倒。至此，劫匪全部撂倒完毕。汐唇角的笑容已经要从微笑变成大笑了，纵使嘴里没有说出夸赞路的话，那笑容也已着实代表了他的心情。
　　涣玥在一边睁大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也放松了身体。瞥了汐一眼，他伸手重新戴上耳机，回了卧室。路在那些人爬起来之后又颇具领袖风范地说了两句话，众劫匪就灰头土脸地回去搬刚才大概费尽千辛万苦挡好的石头了，待到挪动许久终于现出一个可以出入车子的豁口，路便挥手让汐开车过去，自己则在车停后走过来，上车前还回望一眼，爬上来关门坐端正了又扶了扶墨镜。
　　“你挺狠啊。”汐抬了眉笑道，挂档，瞥了他一眼更是大笑起来。
　　“没办法，一开始就给钱免不了让他们得寸进尺，打完了再给钱又太驳人家面子了。”路看了看后视镜里渐远的几个身影，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就算是一年以前，情况也还没坏成这样。”
　　汐听了耸了下肩，像是想到自己似的歪了歪嘴角，“没钱吃饭总要有人干这个。”笑了一下看他一眼，打转向山路的出口，“你要真觉得什么愧疚就祝愿他们下一个劫的人不是你这样的吧，否则也真可怜了。”
　　路哈哈一笑：“言之有理。”话虽如此，他仍是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向后靠到车座上，摘下墨镜用衬衫擦了擦，“现在的正义……又回到远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样子了，也难怪我这一行干不下去。”
　　汐诧异地瞄了他一眼，直开出山，才打破了沉默，“……什么？”
　　路微微一怔，摆着手笑了起来，“没什么。”转头看看稍微有所好转的路面情况，“只是想起以前，没这么多人吃不饱饭。”
　　汐仿佛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般撇了下嘴，看着前方路边逐渐开始增多的人家和小店，“说明我们还算幸运的，至少还有东西让人劫。”
　　路笑笑，起身去冰箱里拿柠檬水，途中停下看了看全心沉浸在通讯器中的涣玥，“游戏么？”涣玥抬眼摇了下头，路也就不再问，提了饮料回来，展开地图看看。“晚上能到这个……利非镇，比较繁华的地方，酒吧赌场什么的。也不用再睡车上了。”
　　“赌场？”汐看了他两眼，又“哦”了一声，望着前面超过去的一辆车沉默了一会道，“那你去旅馆睡？”
　　“难得会碰上这种地方，能睡旅馆的时候还是睡旅馆的好啊。”路灌了口水，“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保证你对睡在车里一定已经很烦了。”
　　汐哈哈笑了两声，“我倒无所谓睡在哪，要是没有玩的地方我倒是会疯了的。”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了一下关着的门，“你要去最好带上玥一起去，我晚上回来自己会找地方睡。”
　　说是繁华，其实也不过一间破旧的酒吧、一间招牌只亮着一半的旅馆、一家狭小的百货超市而已，停车场里也四处尘土。路倒是一副完全不担心他的车的安全的样子，找了个小旅行袋装进两件换洗衣服，疑问地朝汐挑眉。
　　汐侧过头去对涣玥说，“你跟他去旅馆住，我待会回来看着车。”然后似乎并不掩饰这是借口一般看了眼旁边的酒吧。涣玥看着他从路那边接过车钥匙走人，没说什么地起身。
　　路笑道：“衣服跟我的装一起吧。”成习惯了似的又揉揉涣玥的头发，等他装好东西把袋子抡到背上，跳下车。汐已经不见了人影。酒吧外表破旧，却已经有迷靡的乐声和五彩的旋转灯光一并传出。
　　路把门关好，检查了下车底，直起身朝涣玥招手，“先订房间，再去吃晚饭。饿了没？”
　　涣玥摇摇头，瞧着酒吧的方向蹙了下眉，突然说：“我哥好象没带钱。”
　　路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为其不寻常的清冽音质愣了下神，随即就见汐从酒吧门里冒了出来。他本想开句玩笑说不愧是兄弟了解的这么透彻，却见涣玥不知为何眼神一暗，闷闷不乐地垂下头去，像是本来希望自己猜想不准似的。
　　“怎么？”汐上车拿了钱包揣到兜里，回头看着这俩奇怪的表情挑眉笑道，似乎一接触酒吧心情就变愉快了，“怎么还不走？这镇子人可不少。”
　　路笑道：“别把钱全输给他们就好。”等他再次消失在酒吧时亮时暗的门里，冲涣玥摆了摆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