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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等闲变却故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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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已经无暇去顾及那支毛笔了。他紧紧地盯着青菱,目光如同一头苍狼的利爪,要将眼前这位宫女从里到外都撕开,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拦和隐瞒。
青菱恍然未觉,她仍在兴致勃勃地背着那首木兰词令,而且顺利地背完了“比翼连枝当日愿”。她背着手站在旁边,有些得意地等待宜妃评判。宜妃按着纸张,略有些结巴地说道:“这、这……”
“这首词,是你做的?”康熙盯着青菱,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青菱的笑容僵住了,她甚至有一点颤抖和小心翼翼:
“……是我做的呀。”
康熙牢牢地盯着她,目光凌厉如刀,像是要将她一刀刀地剜去皮肉,再搅成肉末儿。青菱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不明所以,她望望宜妃又望望康熙,小心翼翼地问道:“它犯了忌讳吗?”
天可怜见的,她总算是想起来,古代文人墨客们作诗也是有讲究的。
宜妃还沉浸在刚才那种震惊的情绪里,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康熙捏着桌子的角,手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将桌角狠狠地掰下一块来。青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唤了一声万岁爷。
良久之后,在旁边静默许久的雅薇轻声道:“这是纳兰容若的词。”
一句“这是纳兰容若的词”如同晴天霹雳,劈得青菱入坠云里雾里。
她脱口而出:“不是纳兰性德吗?”
纳兰……性德……
雅薇目瞪口呆地望着青菱,实在是不相信,竟有人无知到了这个地步。她朝左边望望,宜妃依然维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神情,还隐隐有些得色;右边的康熙已经狠狠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连半句话都没有留下。
雅薇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容若是纳兰性德的字。”
眨眼间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得青菱眼冒金星。她呆愣愣地看着雅薇,实在是不相信自己背错了诗。纳兰性德、纳兰容若,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纳兰性德不是晚清的时候……噢,好像她当初为了应付考试,胡乱背了两首就上场了,但但、但是……
纳兰容若怎么会是纳兰性德呢?
青菱仍在目瞪口呆中,方才她那首大作已经传遍了半个后宫。既然那一首木兰词令不是她做的,那么前边儿两首,自然也很可能不是她的诗作。惠妃走上前来,扬起手,啪地一声,脆脆地扇了青菱一个耳光。
青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惠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惠妃身边的大宫女上前斥责道:“纳兰公子仙逝已久,你贸然剽窃公子诗作为己用,难道便不觉得羞愧么?公子病中真情吐露,方成就一首木兰词令,可不是用来给你剽窃的。”
青菱脱口而出:“纳兰他死了?”
转眼间又是啪地一声,惠妃再次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气得全身都在颤抖。青菱左右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活像是被两群蜂子蛰过一般。
惠妃与纳兰容若渊源颇深,当日听到这一首木兰花令之后,当日便泪如雨下,将它细细地誊抄了十遍,就算是倒着背,也能将它流利地默诵出来。现在青菱竟……竟敢将它据为己有?
那两下清亮的耳光,将宜妃从那种震惊的状态里拉了出来。她扬扬手中那张空白的纸,嗤嗤笑道:“纳兰容若的词?你还想将它据为己有?叶赫那拉青菱,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之人。“
旁边的惠妃身子微微颤抖,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宜妃瞥了一眼惠妃,将那张纸嗤啦一声撕成两片,又嗤啦一声撕成四片,再嗤啦一声撕成八片,在风中松开手,让雪白的纸片如同雪花般飘落,笑吟吟地说道:“此番再也不用我亲自动手了,自会有人教导你宫中的规矩。回宫。”
惠妃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宜妃带着贴身的大宫女,施施然上了暖轿,回翊坤宫里去了。青菱愣愣地站在当场,回想着方才宜妃说过的话,赫然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阴寒。
——她怎么就背错了呢?
——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纳兰性德怎么会死了呢?
青菱脑子里翻来覆去地不知想些什么,连眼前的雪景都有些朦胧了。雅薇不欲多留,松松地朝惠妃福一福身,便离去了。乾清门前的阿哥们已经跟着康熙离开,弘晖被十四福晋牵在手里,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额娘,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弘晖指着目瞪口呆的青菱姑娘说道。
雅薇将弘晖抱了起来,与十四福晋分别上了暖轿,朝永和宫而去。雅薇将轿帘密密实实地遮好,又将弘晖稳稳地抱在膝头上,轻声道:“这些大人间的事情,你还是莫要探究的好。等你长大一些,额娘再慢慢地同你说……”
“额娘,那今晚阿玛会回来么?”弘晖眼巴巴地望着她。
雅薇愣了片刻,低声道:“……我猜,应当是会回来的罢。”
小小的暖轿载着母子两个人,往永和宫慢慢地走去。外间呼呼的风声里,隐隐夹杂着一些斥责和辩解的声音。雅薇朝后头望了一眼,依然有些后怕。
刚才康熙爷看青菱的眼神,可比四阿哥还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