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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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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打雷劈,不过如此。
第二天清晨陶冶醒得早。
毕竟是来做客的,高枕当然不敢让他睡一宿凉地板。陶冶睁眼,发现自己在里屋的大床上,这床宽阔,四方的。床上摊着几床被子,高枕被结实地埋在里面。
壁炉当然早就灭了。那个古董只能用来玩玩,高枕伺候不来。
陶冶呆不惯这种山里的院子,大早上冻得人脑仁疼。肚子也空荡荡的,饿劲该是早过去了。
他跟床上翻了翻,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下。靠高枕近了点,他暖和。抬头望向窗外,这种窗户是小块拼起来的,外面的景色难以辨认。
陶冶望着远处时浓时淡的晨雾。
这随时可以是一个故事的开头。两个人的一次露水情缘,以及很多次露水情缘。
陶冶有时候想,如果他们两个人的羁绊能再深刻一点就好了,不论好的还是坏的。自己是对方的杀父仇人都可以,至少有强烈的戏剧张力。陶冶觉得自己兴许会腰板直一点,在面对对方的时候。
而事实总是令人失望的平淡,他们两人之间,毫不特别的关系。不论是身体上的吸引,抑或性格上的吸引,兜兜转转,却也印证了并不是不可取代的真相。
陶冶本来在期待这个人久未相见的脆弱。甚至是抱着有些不耻的猎奇心理。
他想要抓住这个拥抱对方的机会。
呃,或者被对方拥抱的机会。
可说到底最后都变成了一炮泯恩仇。恩仇,正反电子一样,撞在一起就湮灭了,无恩无仇。
陶冶扭身,扒过高枕的脑袋,仔细在他脸上寻找,并没有泪痕。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个人也真是太扫兴了。
陶冶在他脸上轻拍了一巴掌,说醒醒,送我去上班。
到了医院还是迟了。陶冶浑身疼,昨晚上他们家床太硬了。
高枕说那我走了,陶冶说那之后,高枕打断他的话,摇了摇手机,“电话联系。”
陶冶自讨没趣,心情冰到零点。一路臭脸,小护士也不敢和他打招呼。
进了办公室报道,有人治他。
丁主任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玻璃桌面,说你怎么搞的?
陶冶没敢凑近,坐门口沙发上,回答,“我昨晚上让王胄给我捎假了。”
王胄是丁主任的儿,同时也是陶冶发小,因为这层关系,才把陶冶塞到人丁主任手下实习。
“他昨晚回都没有回来滴呀,啊你们涨本领了啊,还让他给我捎假,你怎么不去给他做徒弟呀?”
丁主任是个南方人,训起人来严肃得多,陶冶清楚对方是个刀嘴豆心的主儿,蔫蔫低头挨训,装乖。
丁主任就着陶瓷杯饮了一口茶,凉了,她扣扣杯子,陶冶麻溜过来给她续水。
“还没回答我啊,为什么迟到?”
“朋友爷爷去世了,我去帮个忙。”陶冶应付了一句半真不假的鬼话,心思没在这上。
“你哪个朋友?”
陶冶一顿,不知如何回答。
丁主任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毕竟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不留神话就出口了。
找个台阶下,丁主任接过陶冶递来的茶,“你妈知道么?”
“最近没和她碰面。”陶冶回得倒快。
“嗨,阿姨,你甭操心了,不是什么大事。王胄那小子昨晚上怎么不着家了,我给你训他去啊。”
“喊我主任,这里是医院!”
哼,你倒好得很,拿我家儿子做挡箭牌。丁主任瞟了他一眼,就此打住了。
之后又吩咐他把办公室的花花草草打理一下。
陶冶撑着腰逃过一劫。
折腾完那些植被,也临近中午了。懒得出去吃饭,跟食堂买了块面包,溜到下面花园凉亭歇着。
这阵子天冷,花园颓败,人寥寥。冬日的太阳像动物毛一样,软绵绵。
陶冶掏出手机,发现高枕并没有联系他。
失望肯定谈不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翻新闻。
面包解决掉之后,打开电话簿,给王胄去了一个。
陶冶打小和王胄玩,俩人一个尿布裹大的。陶冶说你滚吧,这什么比喻啊恶心我呢。
王胄的妈,也就是丁主任,在本市三甲医院就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半个心外的权威了。陶冶跟该医院的附属医学院里混日子,如今研究生快毕业,多半时间里跟着丁主任屁股后面实习。
王胄大学毕业就去他爸公司上班,给他爸砸了一个项目之后被他爸踢出来。可怜巴巴地来找陶冶,跟他家藏了半个月,后来还是被丁主任给捉了回去。
丁主任终究心疼他儿子,给他了点钱让创业去了。于是,王胄当真大摇大摆开了个店出来。店是倒腾车的,王胄就只想着玩,不学无术,还没证没本的,只能和几个哥们合伙,人家出技术,自己做个挂名老板。
陶冶酸他,说你野路子挡不住有个正经爹妈啊。
王胄哇啦哇啦地打哈哈,说得了得了来喝茶。
语气就跟这通打过去的电话一样。
陶冶刚打了个招呼,那边听声,觥筹交错的。陶冶眉头一皱,“这可才中午啊。”
王胄说,“我就一应酬,得了得了电话里说不清楚,过会儿来喝茶。”王胄这人瞎讲究,会什么人分什么场合,打小他就当陶冶是个乖宝宝,从不拉他去什么风月场所。
“我在医院呢。”
“拉倒吧你,你就一打杂。”
“给你妈打杂,得意么你?”
“哎你...要不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放你半天?”
“不了,不想搭理你。就跟你通个气,我之前跟你妈说我昨晚让你帮我给她捎假了。”
“哎呦喂她还能真打电话跟我这对口供不成,你多大的人了还玩这小孩子的把戏?”
“我就给你提一醒,你妈电话打定了,不信你等着。”
王胄脑筋不慢,立马懂了陶冶什么意思。他确实最近一直不着家,他妈也是忍到头了。正好陶冶送上这么一个借口,他妈不来个电话查岗才怪。
“没事了我挂了。”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不温柔吶你,和我多聊会你能长鸡眼啊...”陶冶没鸟他,啪把电话按了。
下午果真没什么事,丁主任周末要赴外地开会,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结了。
陶冶进去办公室报道,丁主任说,“下午你玩去吧。”
陶冶一琢磨,不用说,肯定是王胄那小子张得口。
不过既然主任话都放话了,自己也不好再赖下去。
最后给丁主任续上水,准备开溜。
丁主任在背后悠悠地说,“明早在你徐哥那里报道,再不去查房,仔细人家病人都不认得你是谁了。”
陶冶只觉得后背更疼了。
刚把白大褂撂下,就收到王胄的短信,一个新地址,不是之前的茶馆。
出了院门叫了的,没半个钟头就到了。
这地方曲径通幽的,坐落于一个老房区深处。陶冶费了不少劲才找到,瞧见这搭起的露天竹架子,椅子全搁在外面,零落四散,地方倒是敞亮。
陶冶老远看见王胄侧影,正跟一明显是特质的藤椅上窝着,好像还披着貂,带一墨镜,装瞎。
陶冶走过去,跟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王胄从手机上扭头,一看见人来,回手一掌推在他腰上。
“诶...我...”陶冶疼得呲牙咧嘴,赶紧扶着一张椅子落座。
“你这...昨晚够操劳啊。”王胄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陶冶没搭理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塞回兜里。
“小张,来给你陶哥沏茶。”
“别了,天天跟你妈那沏茶了,怎么着你要补偿我啊?”
“那换咖啡吧,你陶哥要喝浅烘焙的豆。”王胄朝里屋招手,陶冶也向里面看,乌压压的,特窄一小走廊进去,什么都看不清。
“昨儿,你去会高枕了?”王胄探头,墨镜滑下来一点。
“嗯。”陶冶拾起王胄搁桌子上的打火机玩。
“瓜田李下了?”
“嗯。”
“哎看见你这一幅给操不要钱的德行我就来气。”
“省省吧你,我就是这贱命。”陶冶打出火,灭了,再打出火。
“他是不是又没钱花了?”
陶冶停下动作,扭头看他,挺阴冷的,吓得王胄把墨镜推回去。“前天一个同行跟我说见他想卖车来着。”
高枕那宝贝车被他开得够粗犷的,真卖也没什么大意思。不过问题在于那车是他爷爷当年买给他的,这老爷子刚殁了,他就要卖车?
陶冶沉默。
咖啡端上来,是个小姑娘,陶冶瞥了一眼。姑娘不多话,扭头又进去了。
王胄憋不住,开口劝他,“指不定他出手了之后换辆更好的呢,那小子钱去的快来得更快,你甭担心。”
陶冶表情平静。
“他爷爷刚去世了。”端起咖啡,果香味很正。“他现在卖车,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卖房了。卖了房是不是就要跑路了。”
陶冶喝了一口咖啡,不失优雅。这室外的阳光很好,可走到他跟前就打道回府了。
陶冶扭头看向王胄,是个寻求意见的表情。
王胄脸也挂下来,“你就这么待见他啊?”语气不佳。“你是他家老妈子啊?”
“不是,王八,你不知道,这不是钱的事。他以往要没钱了都会问我要。”陶冶掏出手机,
犹豫片刻,号拨了过去,确是失了些分寸,也不顾及旁边的王胄了。
电话通了,陶冶着急,问,“你在哪啊?”
“喂?”
那边是个女人,一盆凉水泼过来,陶冶立马清醒了点。莽撞了嘿。
扭头看了眼王胄,这下子尴尬了。陶冶抽搐地牵动嘴角。
王胄耸肩,表示事不关己。
女人又喂了一声,然后手机被递给别人,陶冶听到高枕叫他的名字。然后就说,“有事么?我这忙呢。”
“就...问你今晚还回老房么?”
那边传了一声轻笑,“你这回怎么了,以前收拾你一顿你可要害羞少说一礼拜啊?”
“...我就,手套可能落你那了。”无比糟糕的借口,陶冶压根不记得昨晚自己有没有戴手套。“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落出租车上了,不是什么大事...”
“好吧,”又一声笑。“我回头找找,有机会捎给你,先挂了。”
头顶老远啪啪飞过几只鸟。
“你丫真出息。”王胄摸摸鼻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陶冶把手机撂桌上。“不好意思啊,”冲王胄挤了一个笑。“让你看我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