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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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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长衬,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系着黑色领带的陆子禾在霓虹闪烁的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口袋里骤然响起ATB《with you》铃声。陆子禾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老妈”来电。
陆子禾摁下接听键,放在耳旁,轻轻叫了声:“妈!”
耳边响起陆母一如既往的温和问候:“子禾,下班了吗?最近好不好?”
“是,刚从公司出来,还是老样子。你还好吗?”陆子禾回道。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你啊,工作不要老是那么拼,多注意身体。”陆母嘱咐道。
“嗯,我知道。”陆子禾应道。
“子禾,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我和你爸?你回来,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椒盐排骨好不好?”陆母柔声哄道。
可还不等陆子禾回话,手机那边就传来陆父的怒气腾腾的声音:“你吃饱了没事做吗?叫那个人回来干什么?让他死在外边一了百了,省得回来丢我的脸,我没生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陆母把手机拿开了些,朝一旁拿着报纸的陆父埋怨了句后,开口唤道:“子禾...”
陆子禾吸了吸鼻子,打断了陆母:“妈,最近公司很多事做,经常要加班,过几天还得到外地出差,过阵子得闲了我会回去看你的,要进地铁了,先这样,你多保重。”陆子禾说完就挂了电话。
...
次日,寅卯交替时分(凌晨五点),睡的不甚安稳的赵崇峻听到屋外婆子和小厮忙活的响动,就睁开了眼睛。
“阿良!”赵崇峻压低嗓子喊道。
正好在客厅掌灯的阿良闻声,拿了盏烛火走了进来:“公子起了?”
“帮我更衣。”赵崇峻轻轻掀开被子,下了炕。
赵崇峻穿好衣裳,用青青端进来的温水做了洗漱,来到炕旁准备叫陆子禾起床时,吓了一跳。
只见睡梦中的陆子禾皱紧了眉头,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把枕巾打湿了一大片,满脸痛苦,呓语不停。
赵崇峻忙俯身一边摇小叔叔,一边唤道:“子禾,醒醒,子禾,快醒醒。”
一旁的阿良见了也是一脸惊奇:“二爷这是怎么了?”
“许是做恶梦了”赵崇峻回了阿良一句,更加用力地晃着被褥里的陆子禾,想把他叫醒:“子禾,醒醒,醒过来就没事了,子禾。”
阿林听见房里的动静,跑了进来:“三公子,二爷怎么了?”
不等赵崇峻说话,陆子禾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赵崇峻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叫道:“你干什么?”然后感觉两鬓凉飕飕的,一摸发现全是水。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眼泪一直流个不停。”赵崇峻直起身子说道。
“没...没有啊!”陆子禾抹了把脸,愣愣回道,却是什么也想不起。
“丫丫的事”赵崇峻顿了顿说道:“你别太自责。”
听赵崇峻提起丫丫,陆子禾才想起丫丫过世了,顿时沉了脸色。
...
陆子禾简单梳洗过后,得知木婶早上醒来后清醒了很多,由青青和一个婆子陪着先回了村北。陆子禾和义父、小侄子在正屋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几人沿着村里的小路,在积了两三公分厚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长长的脚印,往村北的木叔家走去。
初冬,雪至,清河村遭昨日一劫,死去了三十来人,本该是银装素裹的美景,但在清河处处可见挂了白帘、丧布的映衬下,反而显得肃杀和沉重。
木叔家同样不例外,远远就能看见围栏篱笆上在寒风中伴着霜雪使劲飘扬的白布条,以及那操持丧事、刺耳至极的喇叭唢呐声。院里屋里进进出出好几个村民,都是时常到木叔家走动,今日特意过来帮衬的村人、邻居。
院中一角支起了的白色帐帘,帐帘下方摆了三四张方桌,桌子间放了盆炭火,这地方是丧事期间请前来祭奠和帮忙的宾客吃饭用的。
“老先生!陆子禾!”帮衬的村人、邻居见了来人,边忙手中的活计边打招呼。
“老太爷!二爷!三公子!”到木叔家帮衬的伙计忙向几人见礼。
陆子禾几人先后进了屋,屋内那张八仙四方桌被搬到了院子里,留了两张长板凳架着丫丫躺的棺材。木婶额前和右臂都绑了白布条,正趴在尚未盖棺的棺材橼哭灵。木叔和大娃的额前同样缚了白布,不过左臂绑的是黑布条,跪在地上,向前来祭奠的人磕头回礼。
之前陆子禾睡过的炕头,被褥枕头都被收拾一空,摆了木叔给他做的小案台。案台上放了三个苹果、插了许多香的小香鼎以及写着“爱女陈丫丫之灵位”的木牌。
小案台旁站了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老人是村中辈分较高的长者,是过来主持丧事的。老先生上前从老人手中接过三两支刚点的香,站着朝丫丫的灵位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走到木叔面前,说了一声“节哀!”木叔没开口,和大娃给老先生磕了个头,老先生抱拳也鞠了一躬。老先生行完礼,便退到了一旁。
随后陆子禾一瘸一拐上前从老人手中接过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转身出了屋。
赵崇峻接着上前,鞠完躬,在木叔跟前说了“木叔,逝者已矣,多保重!”还过礼,就退到了爷爷身后。
紧接着谭叔、阿良和阿林陆续上前给丫丫进香,阿林上完香,刚转身,就见陆二爷额戴白条、臂绑黑带,蹦跳着到大娃身旁,俯身跪了下去。方才陆子禾出屋,找到正帮着村里过来帮忙的叔婶的阿木,要了守孝的白布条和黑布条。
木叔不解望向大娃身旁的陆子禾,陆二爷说了句:“丫丫也是我妹妹。”
...
午饭过后,赵崇峻让阿良把陆子禾从屋里叫了出来。
两人出了院子,站在篱笆外头,陆子禾问道:“你找我?”
“我打算回郡里了。”赵崇峻。
“这么快?已经过了午时,天色也不是很好,你不住一晚再走?”陆子禾吃惊道。
“不了,让车夫赶一点,晚间还是能到县城的。已经耽搁不少时日,得回去好好准备功课了。”赵崇峻应道。
“你好点没有?”陆子禾指着赵崇峻胸前问道。
“药效不错,回头再抹上一晚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赵崇峻回道。
“和义父说了吗?”陆子禾问。
“已经和爷爷打过招呼了”赵崇峻。
两人顿时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陆、赵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路上...”陆子禾。
“我走后...”赵崇峻。
“你先说”“你先说”陆、赵再次不约而同脱口说道,随即相视而笑。
“还是你先说吧!”陆子禾笑道。
赵崇峻点点头,说道:“我走后,替我好好照顾爷爷。”
“放心吧,我会的。”陆子禾应道。
“就是不放心我才这么说,你别老是气他。”赵崇峻。
“我才没有。”陆子禾回道。
“还有”赵崇峻顿了顿说道:“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别让自己背负太多。另外好好备考,把腿养好了,明年考完乡试,过来郡里,我带你好好逛逛。”
“OK!...就是好的。你路上多加小心,到家了写个信过来。”陆子禾。
赵崇峻点了点头,和陆子禾一同回到院子里,来到赵老先生跟前。
“义父,天冷,您早些回去歇息。木叔一家于我有恩,丫丫走了,我想留在这里给她守灵,尽一份心力。您放心,有阿木和阿林在这儿陪着,凡事有个照应,待这儿事了我会好好准备来年的考试的。”陆子禾一改往日的散漫,正正经经地说道。
赵老爷子见陆崽子想开了,重情重义,也没忘正事,松了口气。见小崽子会关心人了,老人心里很是受用,却面上矜持,应了“嗯!”
陆子禾看向一旁的谭叔,道:“谭叔,这雪虽小,却不知会下到何时,您和义父都上了年纪,别染上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哎!”谭叔应了声,随后对老先生说道:“老爷,咱还是先回去吧!”
谭叔陪着老先生走出了院门,赵崇峻看着陆子禾说了声:“保重”,见陆子禾点头了,带着阿良也离开了。
陆子禾转身看见一旁穿得不是很厚实的青青在雪下穿梭忙活,便唤了一声“青青!”。
“二爷,什么事?”青青放下手中的活计,莲步婷婷走了过来。
“你先回去吧,谭叔上了年纪,忙起来难保不那么周全,你做事细心,回去多个人,也好帮衬些,这儿有这些叔伯在就可以了。”陆子禾说道。
青青朝陆子禾福了福身子,应了“是”,和院里的叔婶告罪一声,也离开了木叔家。
陆子禾站在雪地里望了会老先生等人的背影,扭头回了屋。
...
第四日,不比前三天的天气,鹅毛般的大雪在呼呼的寒风中洋洋洒洒。巳时,村北木叔家,送葬的队伍出了篱笆院子,往村北的山岗走去。
小半刻钟后,众人便到了临近赶牛山的一小山坳上,这里就是村里的长辈为丫丫选得最终归宿。
风雪中,主事的叔公站在停放的棺材跟前,木叔扶着脸被霜冻打得红扑扑的木婶,身旁跟了陆子禾和大娃,站在主事叔公的左手边,其他送葬的亲朋则站在右边。
“黄天,白日。陈丫丫,生性乖张,行为孝顺,和睦邻里。然,遇恶匪,不幸身故。”主事叔公扬着奇怪的音调一顿一撮、悠悠扬扬地唱起了丫丫的生平。
“送丧人有,父,陈木;母,李氏;堂伯,陈田;堂伯母,刘氏;堂兄弟姐妹...”老叔公把前来送丧人的名字都唱了一遍“小兄,陆子禾、张大娃。诸位有心了!”小兄是对和逝者血缘关系,却关系亲密的同辈人的称呼,老叔公唱完名字给在场的人左右鞠了一躬。
“玉皇王母感念其心,天官老爷开恩,收其侍奉左右,享年,四岁~”主事叔公拖着声音喊道。
木婶听到这里,掩面抽泣。
“今,特奉天令,将陈丫丫葬在泥蛇坳,以逢天官,陈丫丫安息~,下~棺~”主事的叔公这才将这丧词唱完。
下棺,填土,立冥牌。
送葬的人循礼,依着上完香叩拜过后,就搓着手,下山了。木叔扶着木婶,看了丫丫那孤零零的坟头许久,才和大娃迈步,下了山。
木叔走后,陆子禾单膝跪在丫丫坟前,摸着写了“爱女陈丫丫之墓父陈木立”细长的木冥牌,面无表情地幽幽开口:“丫丫,坏人已经被绳之以法,得了应有的报应,你可以安息了。你放心,子禾哥哥会替你照顾好你爹娘。”
候在身后阿木阿林兄弟见了风雪中,陆子禾那孤单清冷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兄弟俩对视一眼,阿林上前,俯身拍了拍陆子禾的肩膀,说道:“二爷,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陆子禾没有回应,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丫丫的冥牌,才踉跄着想要起身,阿林忙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下山吧!”陆子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