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尘沙》晴川

3、第 3 章

　　3，怀节
　　耶律屋质一边自己去召集各路人马，一边派自己的弟弟去找耶律璟，很快诸王来归，而他心目中的皇帝人选，耶律明却让他失望了。
　　不，耶律明一点也喜欢这个主意，千万不要把文明社会的假禅让礼节拿到契丹社会来，想当初耶律明表示不争时，大家立刻把他排除在继承人之外，你不主张，你就没权力。现在，耶律屋质派自己弟弟明明白白地去请他当皇帝，他的态度依旧是不，那当然是真的不，因为他即不是想当然的人选，也没有安排别人来提名他拥护他，甚至他自己根本就不到场，如果大家见过别的皇帝禅让就知道了，接受禅让而百般推辞的家伙，早就列好了大队人马在外面，如果你相信他说的我无才无能，何当此大任，竟然让了一次不再让，你看看宫中侍卫的刀应该就会清醒过来，非痛哭流涕地求他老人家登基称帝不可，就象想当年的曹丕说的：“老子今天才知道尧舜禹的禅让是怎么回事。”
　　而耶律明是把自己的军队带离是非之地，耶律屋质叹口气，这小子真是大馅饼掉脑袋上了，硬是不吃。不吃还不行呢！他一边安抚诸王，一边亲自去请耶律明。

　　如果耶律明不是百般推脱，懒懒洋洋，他虽然救不到他堂兄，却可以救到他堂嫂。
　　耶律屋质在外忙碌奔波时，耶律贤一直在柴草堆里躲着，外面喊杀声渐小，可是，他即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周围再没出现他熟悉的人，即使出现他认识的人，他也不敢露面，被死亡与血液惊吓到的耶律贤，已经一动不能动。
　　天明时分，从耶律阮帐中逃走的侍卫，已经有去向萧皇后报信的。萧皇后，小名撒葛只，是述律平的弟弟阿古只的女儿，她刚刚生了小公主，大女儿小女儿在身边，两个儿子都跟着耶律阮，她愣了半晌：“吼啊不和贤呢？”
　　侍卫道：“大皇子——已经遇害，小皇子不知下落。”
　　撒葛只站起来，没有表情，她的本能反应是不相信，不，这种大变故怎么会发生？
　　虽然生在后族，眼里常见到流血与杀戮，但撒葛只的亲族向受述律后的保护，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杀戳会发生在她身边，夺走她几乎所有亲人。
　　良久，撒葛只道：“来人，备步辇。”
　　左右一再劝阻，但撒葛只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话，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丈夫儿子死了，另一个儿子不知下落，无论如何，她不能逃走，不能什么也不做，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去找她的儿子至于后果，死亡在她的家族经常发生，虽然她没想过死亡会这么快降临，但做为一个契丹人，是不会为家人与自己的死亡落泪的。
　　只有惨痛，无论流泪与否，都一样无法承受。

　　撒葛只坐在两人抬的步辇上，九月的阳光火辣辣地晒在身上，秋凉了的风又冰冷地吹在身上，耶律阮与儿子们的音容象剪成一段段的画面出现在她面前，零散地，真切地，让她除了咬牙忍痛，无法思考。
　　良久，步辇停下，侍从嚅嚅地：“皇后……”
　　前面已经是兵营了，撒葛只轻声：“带我去见察割。”旧时一起玩的朋友，察割论辈份是她表兄。
　　察割听到侍卫通报，走出营帐，看看坐在步辇上，还黄肿着脸的撒葛只，他一时语塞，眼望地，再抬起来，忍不住怒问：“你来干什么！”
　　撒葛只问：“我儿子在哪？”
　　耶律贤就在不远处的柴草里，他隐隐在风中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他半梦半醒中已听过多次，并不会认为这一次是真的，而且，即使是真的，他也不敢出声，他已经明白，这场杀戮的胜利者不是他父亲。他唯一的愿望，不过是永永远远躲在柴草堆里，没有任何人发现。
　　察割沉默一会儿：“吼啊不死了。”
　　撒葛只到此时，终于声音颤抖了：“贤呢？”
　　察割道：“我很快会找到他。”
　　撒葛只终于流泪了，贤还活着，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也笑了。
　　察割只是沉默。
　　撒葛只擦去泪水，微笑：“请让我为皇上，太后收敛完再死。”
　　察割沉默一会儿，挥挥手，转身而去。

　　撒葛只为耶律阮整理衣饰，轻轻抚去他脸上血迹，合上他的眼睛，手掌轻轻抚过他的面容，让他惊愕狰狞的表情微微平复。
　　她看看耶律阮身边的甄氏，良久，终于替她拉好衣服。四十岁依旧风韵闲雅，南方宫中的女子自有一股草原女子所没有气质，耶律阮心爱的人是谁，她一向也知道，但阮对她也很好，他在她身边时，仍是一个好丈夫，他是皇帝，她是皇后。
　　撒葛只轻声道：“我没有负你。”他当她是妻子，给她皇后的荣耀，不管爱不爱她，没有亏待她。现在，她来尽一个妻子的本份，为丈夫殉节。
　　不管是否意难平，我没有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