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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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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舒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父皇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幽深如潭,似一口疯狂绞动的漩涡,险些将自己吸了进去,她虽紧张的忘了呼吸,小小的身子却安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毫不畏惧的看着她的父皇,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父亲,一句话也不知道说。
当时她分明感觉睿帝眼中藏着回忆,略带怜惜,却有含着一抹痛苦之意,令她不敢开口,不敢唤她一声“父皇”。
一时间,四座俱静,唯房曦和先清醒过来,目光瞟了一眼谢清舒,又瞟了一眼羞恼无比的谢清琳,心中虽担忧,表面却不动声色朝着谢清舒微一拱礼,“老臣眼花,竟未瞧见嫡公主在此,还望公主见谅。”
他不拜已成年的八公主却拜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在座诸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立场,纷纷起身叩拜,“微臣参见公主”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整齐的呼唤声拉回了睿帝飘远的思绪,曾经与皇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涌上心头,想起白玟心临终前唯一的嘱托就是善待舒儿,而他竟然食言了,终究是心生愧疚,大步走了过去。
不得不跟随众人起身的安妃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仇恨的目光掠过房相,落在静静站在对面的秦左相身上,他也正好抬头看来,二人目光相投,彼此会意,立刻移开,以免惹人生疑。
谢清琳则紧咬下唇,被方才那整齐的呼喊着实吓的不轻,心中急如乱麻。连忙偏头去见安妃,却见她并没有看自己,却优雅无比的端起了桌上的美酒,轻抿一口又放下。
这是什么意思?她思忖了一下,毕竟是母女连心,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连忙装的醉酒一般晃了两晃,步履蹒跚朝着母亲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醉话连篇,“头好晕啊,我在哪里?咦,怎么这么多人呢?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喝酒呀,喝……,”说完故意醉笑声声,朝着一众宾客傻笑兮兮,醉态十足。
身后,感觉到房宁安无比尖锐的目光,谢清琳的心尖儿一阵阵颤抖,那是恐惧,也是……怨恨!谢清舒、房宁安,有生之年,我谢清琳必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心中暗道。
已经走到谢清舒身边的睿帝根本无视八女清琳,仿佛她只是个外人,根本不值他一瞧。停在小丫头面前十步远,睿帝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瞧着小小的玉人似精雕玉砌的娃娃,眉目间却似藏着万水千山,令人看不真切。
依稀仿佛,眼前重现白玟心温柔的笑颜,似伸手欲拉他,当他想要伸手回应时,她虚幻的身影却似泡沫一般缓缓消失于天际,徒留深深埋藏在心中三年的伤疤,又被无情的揭开,痛的呼吸都急促几分。
就在这时,耳边清晰传来温柔软糯的声音,“清舒拜见父皇。”
思绪又被拉回,他呆呆望着眼前的小人恭恭敬敬伏倒,双手并拢呈一字形按在地面,以额轻触手背,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脑袋和长的不长却乌黑油亮的头发,顿时心中五味陈杂,好半晌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轻抚她的后脑勺道,“孤的舒儿已经这么大了啊,来,让朕好好看看。”
说完,睿帝抱着谢清舒快步走回案前,轻轻将她放在左腿上坐好,果真是仔细又认真的打量着她。
小清舒眨了眨眼睛,朝他露出个甜美的笑容,随着笑容漾开,两个浅浅的梨窝出现,果然与白玟心一模一样啊,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小人重合,睿帝脸上不自觉浮起个温柔的笑容,一如每次回到后宫见到白玟心时的情景一样,令他倍感欢欣。
睿帝一落座,满堂宾客在秦左相的带领下齐齐落座,房右相则暗中行了个礼从高台上退回自己桌案后,狠狠瞪了房宁安一眼。
红衣少年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却还是乖顺的走回他身后,目光再次抬起看向对面借酒装醉轻伏在安妃怀中的谢清琳,心中暗哼。
众多人群之中,还有一个绿衣少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个人当然就是秦千水,虽然他并不知道谢清舒就是那个传说中一出生就祥瑞腾腾的嫡公主,却在她受辱的时候没有出手相救,心中的悔恨无以言喻,再加上房宁安一直都是他的对手,他做的事自己却没胆量做,这让他的心里十分的不平衡起来。
中都中的豪贵一提到秦千水,必定就会提到房宁安,毕竟当今左右相权势滔天,深得帝皇倚重,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二人的明争暗斗,结党营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随着近两年睿帝突破时不知为何失败,修为受损不说身体也受了极重的暗伤,愈发无心朝政,朝堂政务十之八九都落到了左右相手中,皇亲贵胄也好,文武百官也罢,自然都权衡了利弊,各自选了阵营,竞争便越发白热化。
长辈的斗争岂有不牵连到子孙身上的,更何况秦千水和房宁安都是左右相的幼子,资质卓越不说,又都身份无比尊贵,文韬武略都是中都乃至中夏皇朝中的佼佼者,自然会被众人拿出来对比。
秦千水温文尔雅,堪比兰之君子。
房宁安热情如火,堪比芍药之王。
正因为世人都爱将他们俩对比,导致后来二人心中也总是无意识的会和对方比,一来二去就变成了恶性竞争,凡是对方喜爱的,都必想办法抢来,以平心头之愤,连带谢清舒也受了二人的无妄之灾,在今后长达六年的生活中,都被二人争相邀宠,实则只是心理上的不平衡,想压对方一头罢了。
言归正传,小小的谢清舒自从那一日之后,就被睿帝重视了,还给予她出入“清心殿”的私权。
清心殿乃中夏皇城中帝皇处理政务的宫殿,内宫之人非诏不得入内,谢清舒的待遇可想而知。
而对于谢清琳,睿帝只需要暗中调查便知当日事情原委,虽然有近两三年最得宠的安妃为其圆谎为酒后失德,仍然免不得一顿训斥,罚禁闭三个月了事。
正因为如此,谢清琳对谢清舒的恨才那般深刻,以至后来一直苦苦相逼,不肯放过。
而且从那之后,秦千水和房宁安对谢清舒便格外不同,二人但凡入宫一定会去冰灵宫见她,秦千水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石头,因为她喜欢收集,殿中摆放了不少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温度的石头,的确十分好看。
房宁安则喜欢给她带些新鲜古怪的玩意儿,比如半兽人头戴的帽子,是用百种飞禽的羽毛所纺织,五颜六色,十分喜庆。比如无忧城内最好吃的点心千层灵糕,最好喝的美酒醉灵雪,能吹出最好听音乐的葫芦丝,还有捏的栩栩如生的小面人。
在谢清舒心中,自己的兄弟姐妹冷漠如外人,这两个外人却待她亲如手足,哪怕两年后,他们二人都被父亲派去边关重镇担任少年将军,却还不忘派人送东西给她,秦千水送的依旧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房宁安送的依旧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往事如烟,如今却已物是人非,这几年秦千水送给她的各种石头足有上千颗,此时应该都在冰灵宫内,被她无比宝贝的藏在了床底下的木箱子里,可眼前的人却还是那个记忆中温文尔雅的少年吗?若真的是他,为何却要带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意欲何为?
谢清舒呆呆望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往日种种,竟是心痛如滴血。
“舒儿,你交出碧玺吧,我和父亲保证将你奉若上宾,你依旧是嫡公主,高高在上,只不过随我们搬去元京居住而已,有我在,必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可好?”秦千水温声劝着,看她的目光还是极柔和的,只是在谢清舒心中,却早已变了滋味而已。
人,还是谢清舒认识的那个人,只是眼下冰灵宫毁了,中夏皇城易主了,她的父皇永远沉睡了,而这一切都和这位与妖族勾结,私放妖族入关的儿时伙伴有关,此刻他还带着这么多的人围困自己,逼她交出不知所谓的碧玺,谢清舒实在弄不明白,眼前的秦千水究竟还是不是她认识的秦哥哥,是不是那个初次带她进入望仙台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