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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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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怕惹上麻烦,早早便从庙会出来下了山,一路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倒也平安无事。
只是麻烦若要找上门来,或早或晚,终是躲不过的。半坡之上,居高远眺,眼见着再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是城门,两人却被忽然从林子里窜出的几人拦住了去路。
“早听人说这京里头有个出了名的南楼,里边儿的个个相公穿女衣,涂脂抹粉。床上伺候人的功夫更是比那妓女还要高明。却是不想,那南楼如今竟是将生意做到外面来了?瞧这小两口一路你牵着我,我拉着你,眉目传情的,真是羡煞旁人。”
楚羿抬眼望向说话那人——可不正是庙会里那个贼人。他如今身边跟着三四个同样一脸无赖之相的帮手,气焰倒是比之前更嚣张了几分。
小九面薄,闻言面上青红一阵,当即便挂不住了,不自觉就要将手从楚羿手里抽回,却是被后者一把攥住。
那贼人身后随即有人搭腔:“三哥,这爷们儿跟爷们儿,又没有娘们儿的那处穴眼,怎么个搞法嘛?
三哥未说话,一旁的一个麻子脸却是轻啧一声,“六子啊,都说你孤陋寡闻了吧,水路不通,还有旱道啊。”
“旱道?什么旱道?”
“就是屁、眼啊,你个猪脑子!”
“我的娘咧,那不是一鸡、巴下去,屎屁都给捅出来了?!”
于是一众哄堂大笑。
听着几人越说越是下流污秽,小九又羞又恼,一张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几欲炸裂,却因气极,反倒说不出半句话来。
见状,楚羿用指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却是对着三哥众人笑了:“我二人房中之事如何,不劳诸位费心记挂。明人不做暗事,今日之事从何而起,想必诸位与我心知肚明。我这位兄弟少不经事,先前断了三爷的财路。所谓破财消灾,我二人愿将身上钱物尽数交付,以补三爷损失,了结一桩恩怨,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被楚羿称为三爷的贼人一撇嘴,朝着楚羿又近了两步:“不愧是读书人,这说起话来倒是比唱得还好听。破财消灾?可是三爷我方才掂了掂,你那小兄弟身上的钱袋子,里头最多也就三五两银子。怎么?把我当成街头要饭的叫花子了?你便去这京里头转圈打听打听,我徐三何时差过三五两银子?”
楚羿仍笑:“那三爷意欲如何?”
“也不如何。”徐三眼珠一转,又向着楚羿身前凑了凑,面露轻浮之相:“我从前看那南楼里出来的相公,一个个穿红戴绿,走起路来扭腰摆臀,跟假娘们儿似的,看着就想吐。倒是不如你这样的……三爷我虽没读过几天书,心里头却是喜欢读书人。”说着,他故意探鼻在楚羿颈项间嗅了嗅,陶醉道:“嗯,真香,果然是读书人,这走到哪身上都带着股墨香。”
他身后几人闻言,皆是嘻嘻哈哈,□□成一团。
楚羿见着那张油脸凑近,心下生厌,眉心一皱,却察觉原本攥着少年的手,如今反被后者攥得生疼。
那徐三身后有同伙造势,更是变本加厉,随后竟伸了手朝楚羿摸去:“就是不知道这身子摸起来,是不是也顺滑如纸啊——”
“你别碰他!!”
众人万万难料,一旁一直隐忍不语的少年竟是爆吼一声忽然发难,也不知那小身板哪里生出的力气,双手用力一推,竟是将徐三直接推翻在地。
少年双目赤红,脸因愤怒而扭曲,他见徐三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便饿虎扑食地扑了上去,抡起拳头便朝他脸上砸去。
徐三手下兄弟一时发懵,竟眼睁睁看着自己三哥被一个半大孩子按在地上暴打,直到徐三破口大骂,方才反过劲来一拥而上,对着那少年便要下死手。
眼见着几人拳脚便要招呼在少年身上,楚羿面色铁青,脑中空白,当即便扑上前去,俯身将那人抱紧,死死护在怀中。
徐三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擦擦嘴角血迹,鼻眼青肿地瞪着被兄弟围在当中拳脚相加的二人,面目狰狞:“给我狠狠地打!!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在我徐三的底盘撒野。若不给你们点颜色,旁人倒以为我徐三好欺负!我徐三今日若不立威,叫两个不男不女的兔爷骑到头上,这事传了出去,往后我也不用在这京城里混了!!”
这几人得了徐三示意,下手便越发的狠戾。
楚羿顿觉这拳脚便如疾风骤雨般加诸于身,一下接着一下,皆是最痛之处,仿佛这场暴行永无尽头。他死咬住牙关,硬是不肯呼痛,单凭头上之人如何变本加厉,欲使其求饶,亦只是默默蜷其身子,将怀中之人护得更紧了。
“松手!你快松手!”
他听见怀中之人心急如焚地唤他,一遍又一遍地求他放手。可这种做不到的事又叫他如何回应呢?于是索性充耳不闻,直到那人歇斯底里地大叫:“楚羿!我叫你松手!!你听见没有?!楚羿!!”
听他情急之下唤出自己名字,楚羿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些想笑的心思。
只是他如今笑不出来,便只能听着那人挣不开自己,于是扯开了嗓门呼救。
什么“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杀人啦,救命啊”。他听着听着,便觉得意识开始涣散起来。
昏厥之前,他尚苦笑着想,这些时日总也逃不过皮肉之苦,当真是流年不利。早知今日,当初倒读得什么圣贤书,附庸得什么风雅,不如去学些拳脚功夫实在,也好过这般狼狈。
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待楚羿再次醒来,入眼的便是一室烛火昏黄。他抬眼看看周遭,知道自己已是回到了李尧的别院。
楚羿一转头,便瞧见了那忧心忡忡守在床侧的少年。
“你醒了!”小九欣喜地凑上前来,忙不迭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楚羿闻言虚亏一笑,如实道:“哪里都不舒服。”
小九忙解释:“方才大夫已来看过了。只说你身上虽然伤处甚多,却所幸多是皮肉之伤,未曾伤及筋骨,如今只是怕有内伤未察,便要我们待你醒来后问问你脏腑内可有不适之处?”
楚羿摇摇头,旋即又朝小九望去。只是这回他看得仔细,借着烛光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简直连发丝也未肯放过,直到确定眼前之人未有分毫闪失,方才彻底心安。
他缓缓抬手,指尖抚过那人似有些红肿的眼眶,心下生怜,便柔声道:“哭什么。”
被人识破,少年面露尴尬之色,捉了对方那作乱的手,却又迟迟不肯放开,只是埋怨:“我要你放手你为何不听?”
楚羿目光灼灼,不答反问:“你又为何要动手打那徐三?”
小九不言,目光闪烁,半晌,却是垂下头悔道:“今日之事错皆在我,害得你受累。”
楚羿却摇头:“不,错在我。”
见小九不解地抬眼望他,方才一叹,言道:“是我自以为是,轻估了这些地痞无赖,以为三言两语,使些银子便可将其打法了事。若事可重来,我定不会再通这群无赖虚与委蛇,假意客套。”
“……你当如何?”
楚羿面色一沉,挑眉望向少年:“自是拉上你撒腿便跑啊!”
小九一怔,见他一脸的郑重其事,终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楚羿也跟着笑,无奈道:“不然如何?又打不过,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小九闻言,却是思忖一阵,忧道:“只怕是跑不掉,就凭你我这腿脚……”
楚羿眉心紧锁,点头附议:“有理,这脚底功夫毕竟是人家吃饭的营生。像你我这般整日里手捧书本只顾之乎者也的,怕是跑不了几步就要叫人逮回去一通暴打。”
小九拉下脸来,学着那无赖横眉:“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楚羿即刻垮下一张脸:“如今已是惨不忍睹,若是罪加一等,我岂不是要搭进一条命去?所谓未雨绸缪,不若从明早开始,你我便发奋图强,每日沿着这城墙根跑上十圈如何?”
小九睨他,少顷幽幽道:“怕是病得不轻。”
于是两人又笑作一团。
笑着笑着,四目相望,却又蓦地不说话了。只觉得房中烛焰跃动,忽明忽暗,照得人心也恍惚迷乱了。
“方才……是你将我背回来的?”
忽然有些不敢直视那人朗澈星眸,小九心虚错开眼去,含糊应了一声。
“可惜。”床榻之上,那人轻叹,“我若醒着便好了。”
少年充耳不闻,只是将头埋得低了。
见状,楚羿唇角一扬,便伸了手指去勾他下巴,欲使之抬头。
小九一声不吭地撇头躲了,熟料那指头没完没了,偏又纠缠上来,小九只得再躲。
如此几次三番,竟成了挠痒。少年终是绷不住了,咧开嘴嬉笑着将那作乱的手指重新压回床上。
闹过一阵,不知何时,两人又喃喃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直到两人都捱不住倦意袭来,方才一个床上,一个床侧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