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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第三节 ...

  •   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她寻死的举动!
      这个念头几天来一直萦绕在谢志凡的脑海,更让他忘不了的,是叶嘉利道出事实时看他的眼神。她像是在期盼着什么,而当时震惊过度的他虽然仍能维持脸上的不动声色,已无法保证他说出的话会否泄露他内心的情绪,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也许是他的沉默与她的期盼不相符,因此她不再看他,把注意力放在窗外她早已熟悉的风景。
      “结婚后,我就真的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这是过了许久后她对他说的话,也是从那天起他们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几天里,每一天她都是早出晚归,不要说他,即使是叶宅里的其他人都几乎没有看见她。不知道这是否她刻意的躲避,谢志凡也打算独自冷静一下,好好思考他们的未来。
      她最后说的话,让他觉得他们的婚姻似乎只是让她离开叶家的借口。虽然早在那天前,他就已明白地告诉过叶家人,婚后不会再让她留在“华心”,最多也只能给一段时间她完成交接的工作。以她的聪明才智,想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她是真的话阉堑幕橐龅弊骺晒├玫墓ぞ呗穑?
      烦躁地耙耙头发,谢志凡拿过搁在桌上的酒瓶正要打开,但想到他正在等待的人,只好作罢,改而拿起茶杯一口喝尽杯中的茶。
      叶嘉利亲口承认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小时候被虐打的事已逼得当时的她不惜跳楼自杀,这样让她痛不欲生的事,又怎么是十几年的时间就可以让她不在乎?而且,她对锁门声的敏感以及后来的异状,还有在“华心”后楼梯里面对疯妇的失神,都表明了她根本对那段日子无法遗忘,无法走出童年的阴影。所以他特意请来了英国著名的心理学教授格雷•韦德,也可以说是他当年的大恩人。
      还记得在利利离开他的前三年,从开始的痛苦欲绝到最后认定她的背叛的愤恨交加,他过的是自暴自弃、纵情声色的生活,直到谢赠天找来了韦德教授。虽然他们面对面的交谈只有几次很短的时间,其它大多数的疗程都是在网上进行,可是他让谢志凡看清楚自己对叶嘉利的感觉,拾回信心,造就今天这个拥有无比成就的他。甚至,他还曾答应暗中替自己寻找利利,这次让他过来,既想把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介绍给他,更希望他有办法让她抛弃那些奇怪的想法,面对以往的阴影,做回那个积极乐观的叶嘉利。
      随着大门打开和服务员的声音,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哈哈,志凡,我们很久不见了。”
      谢志凡笑着迎上前,礼貌地握手后,便让他搭着肩膀,一起在餐桌旁的沙发上坐下。
      格雷•韦德,是纯然的英国人,墨蓝的眼珠配着金褐色的头发,还有一大把络腮胡子。纵然已步入六十多岁的老年,可强壮的身体仍与小伙子没什么两样,爽朗的性格看起来大而化之,可熟悉他的人却清楚他体察入微,比任何人都细心。而最让人惊奇的,应是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每当有人提出这个疑问时,他都会自豪地告诉所有人这是因为他的一个得意高徒和他一个已成朋友的病人都是中国人。而那位已成朋友的病人正是谢志凡。
      “教授,的确很久不见了。”让立在一旁的侍者退出外面关上门,谢志凡边倒茶边说:“麻烦你特意到香港来,我还真不好意思。”
      “怎么这么说!我们是朋友,你结婚请我来喝喜酒,还用说麻烦吗?!”
      格雷•韦德豪气十足地拍着谢志凡的肩,可后者一心放在叶嘉利的问题上,只好开口道:“教授,其实……”
      听见门外的声音,格雷•韦德突然神秘地一笑,截断谢志凡的话说:“志凡,先不要说,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还有人?”被打断得莫名其妙的谢志凡因他的话而更觉惊讶。今天本来是他要请客,没想到格雷•韦德却把一切事情都包揽下来,直说让他下回再请。但他原本只想两个人好好谈谈……
      “嗯!你父亲一直说我是你的恩人,其实这个才是你真正的恩人。”
      话音刚落,贵宾厅的大门便被推开,看见大门出现的身影,谢志凡不禁诧异地喊出来者的名字:“利利?!”
      刚走进贵宾厅的叶嘉利也同样惊讶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志凡,可当再看到格雷•韦德含笑的眼后,便立刻明白一切。
      也许,这件事从四年前就没有瞒过向来仔细的他。
      “教授。”大方地打着招呼。教授能把他们都约出来,就没有替她保密的打算,何不大方点承认?
      格雷•韦德也热络地拍着她的肩,两人熟稔的动作看在谢志凡眼中,让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叶嘉利就是格雷•韦德口中那个来自中国的得意高徒!
      谢志凡懊恼着自己的粗心,既然格雷•韦德身兼剑桥的授课教授,叶嘉利又是剑桥闻名的高材生,两人是师徒关系有何奇怪。只是……她才是他的恩人,这话又怎么讲?
      把叶嘉利拉到谢志凡身边,格雷•韦德拍着两人的肩笑道:“你们这两个快要结婚的人还真奇怪,同时要请我吃饭,却要分别请。还有你……”
      格雷•韦德敛去脸上的笑,刻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才对着叶嘉利说:
      “你似乎巴不得让我这个老头快快吃完这顿饭就回英国去,明明下个星期就结婚,也不给请贴我,甚至说一声都没有,是不是害怕我见到什么人!还是我这个病人朋友有我的心,请我来香港喝喜酒。”
      “教授,我哪有。”苦笑着说道。格雷•韦德每一句话都包含着似有若无的暗示,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
      以眼角的余光偷觑他,果然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有所明了的眼中泛着的是冰冷的光。而他明白一切后将会有的愤怒,已让她不敢想象。
      其实,谢志凡所能确定的也不多,只知道作为格雷•韦德爱徒的她即使没听过他的故事,也必定知道他,那么在“白园”种她冷漠的反应以及往后对他的有礼生疏,也就全是她刻意的欺骗。
      这样的想法使他以冰冷的眼神盯着她低垂的脸,尽管仍想不通所谓的“恩人”是什么意思,可心中有一把声音不断地制止他往下想,深怕最后的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事实。
      可是,格雷•韦德却不是这么想。
      “还说没有!该不会是志凡仍未知道当年一直替他治疗的人是你,而担心他一旦知道,只当你是恩人,而不是真爱你吧。”
      倏地握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丝毫不顾她疼痛地拼命用力以发泄他的怒气,仿佛被他紧抓在手中的只是一团任他揉搓的棉布。
      深怕点燃他更多的怒火,叶嘉利不敢挣扎,吃痛地咬着唇,不去看他的脸。可这时身边却传来他若无其事,甚至还带有笑意的声音。
      “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年教授你病了,利利才会替你给我治疗。”
      回忆起当时的事,谢志凡记得自格雷•韦德离开美国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和他联系。当时他曾打电话过去,而韦德的秘书说他住院了。也是自从那次之后,两人的联系方法才变成网络上文字间的交流,而未再因他的病而碰面。而且,当两人因一次同在罗马公干而成为朋友后,交谈间也没有涉及他的病。前后一推敲,加上身边叶嘉利的反应,所有的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且,叶家有钱,也有‘华联盟’,寻找或让一个人消失的渠道自然也比普通人多,所以利利才会自动提议帮我找人。可惜的是,我要找的人已在八年前死于一场车祸,但这也好,起码成就我和利利的一段姻缘。利利,你说对不对?”
      猛地把叶嘉利扯到胸前,脚步不稳的她一个踉跄倒入他怀中,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会当这是他们恩爱的表现。可深知内情的格雷•韦德看在眼里,只能摇了摇头。
      “利利?”松开她已被他抓得红肿的手,状似亲密地搂着她的肩,看向她的眼却让她仿佛置身冰潭。
      勉强地扬起嘴角,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才听到她头顶传来满意的笑声。
      格雷•韦德看着两人相配却各有心思的脸,叹了口气说:“再怎么说,我也老了,当年才会一病就病了一年多。而现在,更是人老就不耐寒。”
      说着,从裤袋里拿出房卡,递给利利说:“利利,帮我上房间拿我放在床上的夹克下来。”
      接过面前的房卡,不知如何地站了一会儿后,才感到肩上的手松开。
      直到叶嘉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格雷•韦德才拉着谢志凡坐下。
      “志凡,在我说出这件事前,你根本不知道,是不是?”
      他没有作声,沉默的室内回荡着奇异的气氛,格雷•韦德再叹口气,看着他因敛去笑容而冷凝的脸。
      “志凡,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而并非想让你因此而恨利利或对她报复什么。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否认一个事实不如接受一个事实。也许她的欺骗让你无限痛苦,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你一直尊敬的教授变成了你心仪的女子;和我的忘年之交,变成了和利利的心契投合,这不也是一个值得让你高兴的发现吗?你们一直在网上交流了一年多,表面上看起来是对你的治疗,可你从中了解的关于她的人生,必定也比常人多出许多,甚至可能我这个心理学教授从她身上看到的,也比你少。”
      顺着格雷•韦德的话,谢志凡摒除心中因她的欺骗所生的怨恨,静下心来回顾与她的交往,才发现的确如他所说般,对利利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甚至对她一些固执的看法,有了异样的猜想。
      “教授,你认为利利是一个怎样的人?”
      有许多问题他仍琢磨不透,希望能借助这位世界权威的心理学家替他分析。
      “唉!我只能说,利利是一个我也看不透的人。”
      格雷•韦德站起来,背着手在他面前踱着步,考虑了片刻才说:“心理学是一门或正或邪的学说,有人因它而对人生的看法豁然开朗,也有人因它而钻进死胡同,再也走不出来。相似的,学心理学的人能轻易地看出他人的情绪变化,猜透他人心里的所想,也更擅长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利利虽然只是选修般地学心理学,可是以她的头脑,已能把这一门学科参得很透。所以,即使是我,也很难摸得清她的心理。”
      谢志凡想起叶嘉利面对他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还有如何紧张仍能挂在脸上礼貌式的笑容,不得不赞同格雷•韦德的看法。
      “可是志凡,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再踱步,韦德站定在他面前,确定他在专心地听自己的话后,才说道:
      “人都一样,在他越在乎的人面前,越容易泄漏他的情绪,也越容易被这人的心情所影响。正如你方才能让利利感到害怕,并让她完全地表现出来,这对其他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你却做到了。可见在利利心里,你绝对是一个分量不轻的人,是一个她在乎的人。结婚后,你们日夜相处,你能了解她的机会绝对比我多,这个问题应该留待你自己解答。”
      咀嚼着格雷•韦德所说的话,谢志凡正想问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却被他挥手先道:
      “好了,我故意使开利利,是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希望你帮忙。”
      听着他严肃的口气,谢志凡也先放下心中的疑问,专注地看向他。
      “关于利利的病,我希望你也能帮忙劝着她。”
      “利利的病?”
      原本已凝重的气氛加上涉及到她,更让谢志凡一字不敢漏地留意他的话。
      沉重地点头,格雷•韦德走回沙发上坐下,脸上写满担忧。
      “利利有心脏病,你也应该知道。她还在剑桥的时候,身体就已不怎样,但病情控制得还算可以。直到去年,我回剑桥时遇见利利在英国的主治医生,也是国际心脏病的权威劳斯院士,才知道去年利利在英国时因为病发住过一次院。那一次的检查发现她的病情恶化得很厉害,心脏功能衰竭的情况也很严重。劳斯院士劝她住下来动手术,可是利利没有答应。我们都希望你和她的家人能帮忙说服她,毕竟这样的手术越早做成功率越高。”
      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谢志凡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才开口:“她的病已到非动手术不可的程度吗?”
      格雷•韦德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答道:“如果不动手术,即使病情不再恶化,也顶多只能再活三四年。何况,现在她每一次病发,都可能晕过去就不能再醒过来,怎么能不动手术!”
      他的话让谢志凡心里一惊,总算明白叶嘉利那句“我们连三年五年都没有”指的是什么。
      “如果现在动手术,成功率有多高?”
      格雷•韦德注意到他交握的手紧张地绞动着,不由得也烦躁地站起来来回走动。
      “换心手术的成功率一般是一半一半。可你是知道的,利利止血功能比常人差,加上近几年她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尽管她在所有人面前仍能硬撑着,可基本上每一两个月就住一次院,而且她每天都必须吃很多药才能维持身体基本无事。只怕……”
      “只怕什么?”
      着急地追问,谢志凡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只是瘦弱点的她竟然有如此多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病可以有多严重,可是八年前是她亲口对他说,她的病仍未严重到要动手术的。即使当时的他认为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她也说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会建议她如此做。为什么只是相隔了八年,一切都已不一样?
      “只怕手术的成功率连百分之二十都没有。”
      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嘉利已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在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格雷•韦德故意让她离开,是想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也是有事要单独和谢志凡谈。所以在上房间拿衣服后,她已故意在酒店内绕了几圈才回来,没想到他们仍只是刚入正题。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也不是担心手术会失败才拒绝动手术。这么做,只是她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有多重要。只要她可以做完她应做的事,她的性命还有多长,她又何必介意?
      “百分之二十都没有?”惊讶过后,连番的心痛袭向谢志凡。求证般地看向格雷•韦德,当看见他别过的脸后,明白到叶嘉利所说的是事实。
      不要说百分之二十,即使是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只要仍有失败的可能,他都不舍的让她去冒这个险啊!但是如果不动手术就只有三年的性命,而且随时都有危险……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供他选择吗?
      “百分之二十,就已經是最高的估计了。撇开手术后的感染、排斥等问题,单是那十多个小时的手术,我都几乎没有可能可以熬下来。”
      心痛过后,谢志凡心中只剩下的,是陷入浓雾般无边的茫然。他和她已经相识了十八年,可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年,而且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回忆。在他以为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携手相伴时,老天却再次残忍地告诉他,他们最多也只剩下三年的时间。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地苛待他们?!
      把手上的夹克搭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叶嘉利故意不去看谢志凡漾满心痛的眼。走到格雷•韦德面前,以不曾有过的冰冷声调说:
      “教授,虽然我的身体是不好,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的病,但我想我仍未到神智不清的时候。是否动手术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他人替我决定。还有,今天晚上我还有事情,晚餐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有礼地告别后,叶嘉利转身便走出贵宾厅。
      “利利!”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谢志凡紧张地开口挽留,可她的脚步却未曾因此而稍有迟疑。拿过桌上的车匙正想追出去,无奈却被格雷•韦德拦住。
      “志凡,由她去吧!让她自己冷静一下也好。”
      “可是……”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把谢志凡拉到餐桌旁坐下,吩咐外面的侍者上菜后,才再次开口。
      “接下来,我尽量简单地告诉你她的病要注意的地方。从今以后,陪伴她的人是你。你也清楚,她向来不是会善待自己的人,她的性命等于有一半是在你手上了,所以你一定要仔细听清楚。
      听见他这样说,仍在担心利利的谢志凡也只好收拾好心情,一字不漏地记下所有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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