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河危机救援》纯真假面

20、聆听

　　“同班的孩子都在笑我，
　　当我和大家有所不同，
　　‘你以为你是谁啊，
　　还梦想着成为超级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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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迪哭嚎着去抓后车门，却被梅森拽住了。
　　“放开我！你这个怪物！你们杀了他！你看着队长杀了他！你们都是凶手！杀人犯！杀人的魔鬼，魔鬼！”
　　“面对现实吧，辛迪。与其让他在这样的颠簸中痛苦死去，还不如来个痛快。你那不是救他，是折磨他。乔会感激我们的。”梅森一脸不忍的神色，但还是牢牢抓住她的胳膊。
　　亚尔林收回手·枪，从另一侧车门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有些变形的可乐罐望远镜。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拭去上面粘腻的血水。

　　在不清楚一个将死之人意愿的情况下，主动杀死这个人，算不算故意杀人？
　　同样地，在不清楚一个将死之人意愿的情况下，救不了这个人却也不杀他，只是看着他受尽折磨慢慢死去，这又算不算得上另一种残忍？

　　到底怎么做才是真正对的呢？

　　“你看看他们，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疯了！”辛迪抽泣着冲艾伦喊。

　　亚尔林将望远镜挂在胸前，转头去看她，坚毅的脸上显示出属于军人的冷酷与纪律性。

　　“我再提醒你们一句，谁也不是救世主！谁也没办法像超级英雄那样以一己之力救全部人！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拼命让自己活下去，而不是纠结为什么救不了别人……如果谁再因为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拖后腿，我一样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一枪崩掉！”

　　艾伦不知道如果临死之前的乔还尚有意识，心里会怎样去想。他只感到自己心里的唯一一点柔软被这声枪响打得一点也不剩。他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以为自己会像个冲动的酒鬼一样跳下去暴揍刚才欺骗他的亚尔林一顿，可最终他也不过是动了动满是血污的手指。

　　他说的对，我们的确谁也救不了。艾伦想。

　　艾伦的脚步在海曼的头颅边停下。他脱下自己的灰色呢子外套，木然地蹲下。他湛蓝色的瞳孔里映出海曼裹着血的头颅。
　　海曼的头斜歪在地上。
　　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经变得有些浑浊，裂至颌骨的嘴巴还半张着，眼角留下两道干涸的深红色血痕。

　　他叹了口气，右手虚虚盖过海曼的眼睛，想让它安息。然而手划过几次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艾伦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将手心覆盖在海曼的双眼上久一点。然后，他感到了一阵小刷子轻扫过手心的痒意。
　　艾伦给吓了一跳，猛然收回手，半起身后退了两步。
　　“你还活着？”

　　海曼依然一动不动，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此刻变成了全黑。没有眼白与瞳仁之分，全部都是深邃的纯黑。他的嘴巴阖上，随即又开始蠕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是他的气管已经断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你想说什么？”艾伦半跪在地上，凑近了些，仔细分辨他的口型。
　　海曼先是飞快说，后来又慢慢放缓语速。艾伦很快意识到，反反复复，他一直在重复三个词。

　　MY......BEST......FRIEND......
　　我最好的朋友。

　　艾伦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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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到了，转眼一个学期就要结束。捣蛋鬼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爱哭鬼对自己表现出应有的退让和顺从。
　　他却发觉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好玩。

　　最后两天是考试的日子。
　　艾伦的手有些发痒，于是决定再去找茬一下转校生。

　　下课后孩子们饿得不行，纷纷冲到餐室，午休间隙的教室里空空荡荡。艾伦故意拖沓了一下，叫几个朋友先过去。他趴在课桌上很久，直到悄悄看到基斯收拾好往外走。
　　伸出的腿绊倒了基斯。他趔趄一下，才扶着桌椅稳住。可是带的饭盒已经掉地上，沙拉和三明治全都散了出来。
　　已经习惯被捉弄的黑发男孩连一声都不吭。他看到艾伦幸灾乐祸的笑脸，茫然了一阵。然后从口袋里翻了翻，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5刀纸币，递过去。

　　“我只有这些了。”他轻声说，“爸爸只给了我这些。”
　　“等等，我……”笑容凝固在艾伦的脸上，他有些转不过弯来。
　　“该死的，我欺负你你还给我钱，你是有病吗？”
　　基斯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收回手。他低着头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安静。再也没有哭鼻子的小孩，也没有以往恶作剧成功的快感，更没有一开始气势汹汹的回吼，可是，就是好像少了什么。
　　“我没有勒索你！谁要你的钱，你真有病！”艾伦有些生气，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可笑，可是这一切太不对劲了，在这里多待一分都觉得奇怪。于是他愤愤地瞪基斯一眼，扭头跑掉了。

　　直到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前，艾伦都非常在意有点这个不太一样的基斯。他甚至想找个由头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再试探一下。可是他抹不开面子，他的朋友们肯定会觉得他发神经了，居然跟那个爱哭鬼鼻涕虫搭讪讨好。于是直到放学，他也没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艾伦捏着一个小小的鸟类心脏模型（那是他好不容易弄到的），鬼使神差地跟着基斯远远走了一段，准备过一会儿追上去吓他。然而在一个巷口，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将他逼了进去。那些面孔里有几个艾伦有些面熟的混混。那是真正的混混，喝酒招妓抽大麻，他们来真的。艾伦吃惊于他们会去找7岁的基斯的麻烦——毕竟再怎么样，他和自己一样，还是孩子。

　　艾伦悄悄跟了过去，扒着灰色石砖墙壁的一角，偷偷往里看。

　　“……我现在只需要钱。钱，懂吗？你妈已经太老了，她不值钱，也弄不来钱，可是那婊·子就是个惹事精，我很抱歉在你面前这样说她。我们不能因为这样的人破坏规矩。就算你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兔崽子，那也不成。”
　　堆满垃圾桶和废弃物的小巷里，其中一个叼着烟满头脏辫的黑人贴在基斯身边，一脸不耐烦地说着。
　　“我不知道，先生。我没有钱。”
　　基斯瘦弱的身躯袛着墙壁，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不不，这不是我想听到的，孩子。你得明白，这种屁话不能用来当挡箭牌，每个人都得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不然这世界得乱成什么样了？”
　　黑人微笑着，露出雪白牙齿，然后他粗糙脏兮兮的手缓缓爬上男孩的脸，小心揉揉，猛地扇了一巴掌。

　　艾伦的呼吸跟着这一声脆响突然一滞。
　　那一下力度不轻，基斯白皙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很快嘴角缓慢淌下一缕鲜血。他的右眼跟着出现了一块儿血点，然后迅速充血。
　　“狗杂种。”黑人嘻嘻笑着说，“学校没教你吗？这是一个肮脏又恶心的世界。”
　　他突然将烟头吐到地上，一边吹口哨，一边开始解腰带。
　　“学学你妈，不得不说那个婊·子虽然人品烂，但口·活儿还是很好的。”
　　一旁的嬉笑声跟着传来：“头儿，你得快点儿，不然我们就没法享受了。”

　　艾伦就是在这时候忽然感到自己浑身的血一下子冷了下去。他隐约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这让他的身体整个儿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没法控制这种出于本能的发抖。在被其中一个望风的混混看到之前，他及时将头缩了回来。

　　艾伦颤抖地跑回大街上，四处张望，手足无措。
　　对面人行道上有一位西装革履的行人，他飞奔过去。
　　“先生，抱歉，您能跟我来一下吗，我的朋……同学被坏人抓走了，就在那边！他们揍了他，恐怕……”艾伦一把拽住行人，不停地祈求着。

　　然而那件事的结局呢。

　　艾伦觉得，就是在那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终于当路人跟着他回到那个巷子里时，那些混混们靠着人多威胁了他。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挨了一拳后，无能为力地看了艾伦一眼，狼狈地逃走了。
　　满头脏辫的黑人连裤链都没拉上去，看着被同伙一只手就制服的艾伦，笑得厉害。
　　“小兔崽子，没想到你还有朋友？我以为你跟你妈一样，都是个孤僻到死的倒霉鬼。”黑人走过来，像老虎钳一样的手死死捏住了艾伦的下巴，“啧，这孩子还挺有义气的。”

　　朋友？

　　这个称呼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讽刺。

　　艾伦不敢看不远处的男孩。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可是他太自大了，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他也并不了解那个被他欺负的孩子。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很伤心，他见证了一些悲剧的发生，没能阻止一些悲剧的发生，他自己就是造就悲剧的一个帮凶。

　　手中的鸟类心脏模型在挣扎中掉在地上，而这个一向自诩胆大的金发男孩，在这一刻哭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