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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临风雨刀已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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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已是戊时过半,自然算不上什么良辰吉时。堂中欢声更胜,花娘握紧了红绸,盖头之下双泪翻滚。
“新郎新娘入堂咯!”此时再无需更多的言语,只是身处其中便可感受到这种绝妙的氛围。他们心中所盼,不过平常,不过此间。
“好一对人间绝配!”少年人也不由得叹赏。不是容貌才气之类,而是他们二人相互之间周身的契合,好一对人间绝配。殊不知,这里哪一位不是经风历雨而过,心境自然不比一般。
“一拜天地!”高声一出,酒舍即开。但看这卷入堂中的劲风,便知风雪早已成飞天铺地之势,舍间灯火声音在这深邃的天地间又如此渺小。
“二拜高堂!”
“好!好!好!”
铃丫头直到此刻,在乔老者的神色之中看到更多的却是一种在于儿女成双,满足欣慰之外的情感。她的年轻和阅历还不足以明白这样闪烁不定目光,但她的心境也由生一阵波澜,似懂未懂的不安。
“夫妻对拜!礼成!”莫柯虽是个男儿身,也止不住流露出心中的真情。他不敢发出声音打破这种奇妙的感觉,幸福真的来了,却又莫名的有些害怕。
“莫大哥,还愣着干嘛,赶紧放了新娘子回去咱们干几杯啊!”
“以后大把的时间还怕瞧不够”
秋嫂面上了然地笑着,主动从莫柯手中接过花娘,正好听得他低低地向花娘附耳交代了一句:“今日累了,你且去休息,我就回来!”
平常人听得,只怕是要羞得耳红面赤。但如今二人情意绵绵,万言千字也难表,哪里还想得到其它。
“嗯。”花娘再无白日里坐镇柜台,指调四方的从容,待这一句话完,身形便逃也似的回了后房。
随后一阵起哄结束,第一轮拼酒开始,周而复始的转着。
莫柯的酒量并不好,不过五碗就显得吃力起来,虽然嘴上笑呵呵地和一群男人谈天说地,实则脑子早已迷迷糊糊,快要懵成一片了。
少年特意寻了机会,又要到乔伯身前去时,感觉到一双眸子正灼灼的俯视自己。二楼的铃丫头躲不及时,就势俯身招手唤起少年来。
“喂,你再给我说说汴城的样子好不好?”这一静一动之间,头上的铃铛又闹腾起来,铃声片刻淹没在下面的欢喝里。
“丫头,怎能如此无礼!下来这边说话。”
“无妨,小姐天真烂漫,最是时候!”少年搭上话,更是理所当然地向乔伯而去,满是一副君子不拘小节随性自在的模样。
“就是就是,乔爷爷!好不容易来了个都城的人物,您就让我多问问嘛!”铃丫头心中有数,赶紧听了话,坐在乔伯左方,撒手央求。
“你再要问些刁钻古怪的事,今后这种事情不做也罢!”
“乔爷爷,我不过向往常一样问些风俗人情,奇闻怪谈,怎么会刁难他!”铃丫头虽得到乔伯默许,但又不能太过明白地问出心中疑虑,便绕着些无关的圈子。
诸如“汴城的雪也像这样多吗?”
“汴城极少下雪。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广阔素雅的天地。”少年久居汴城,初到这两都交汇之地时还算是欣赏这样天地一色的别景,但经了这几日的行程,若说习惯得这般风雪,倒不如是觉得它单调了。那么说此话时正好用的是第一种心境,喜欢,也算不得说谎。
“那你不妨多留几日,就是雪景最妙的时候!错过了不是可惜?”
“多谢姑娘好意,但在下身不由己,不便停留。”这话一半回给铃丫头
,另一半却是在暗示乔伯,离去之事已成定局!
“汴城繁华,就像说书的那样,嗯,什么才子佳人,满城灯火,夜夜笙歌?”
“两相较之,出入毫厘。不过自身看了,才是真体会。在下不过片面之言。”
“那也是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了。”
“不明不暗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你可记住爷爷的话了!”自幼铃丫头便对外面的世界比常人多了三分好奇,何况她现在心性渐熟,有想法之后,更有为之付诸行动的勇气。这话乔伯耳中听得倒是有四分真切。
“老伯想必是许久不过汴城,对它误会颇深了。”少年一面添酒,一面笑道。他笑世人总是过于执着于一时之见,不愿了解接受新的改变是何其无奈。
“老头子倒想看你能说出什么白的来!哼!”今日,第一次见这少年,乔伯便明了他的来意,知道远行已定。不久前,听及少年枉作主张,说出自己最不愿承认的那句话,暴怒之余又多了几分考量,是以,现在的他,还能面若无事的再续杯盏。
于是乔伯的默认,丫头的好奇,促使少年继续说了下去:“别的不说,老伯可知新帝上任,首要做的是什么?”
“除了大兴改革,铲除异己,还能干出些什么来!”一群无知幼儿,能有什么作为。
“第一事:错案平反,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可是这来往的客人一个也未曾说及此事,你……?”铃丫头言下之意,毫无相信的意思。又不好意思说得明白。
“你只需相信,不日消息便会从汴城传来,到时举国皆知就是了!”少年说时目光中带着骄傲,笃定而肃穆,他深信着这将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壮举!
“新帝真要挑开一切,不顾先帝威严?”丫头似乎闻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也不自觉的紧张激动起来。新帝此番做法,只怕会刺激更多的组织蠢蠢欲动,又如何是好?
“荒谬绝伦!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却还不知道还有自打耳光的帝王!”自古王权为重,白即是黑,黑即是白,况且此番先例,即无民意在后,也无官心在前,如何能信!
“您应该知道,新帝上位,不仅有南北两王的功劳,更是东西两王合力举荐所来!”
“老朽野外之人,这些天下大事不知也罢!也罢!”说完疾饮数杯,险些呛到,起身到堂中宾客之间,只不想再多听半字。
铃丫头跟上前,又突然顿住,欺身质问,“你是专程来找乔爷爷的?”
“嗯。”丫头神色一凛,作势就要动手逼问,却见少年身形一进一退,离了自己的包围圈数步,“但姑娘多问无益,不必如此。”
“即找到了,请明日便离开!”
“自是不敢久扰。明日便走。”
“小兄弟,过来这边!”少年手腕被人一带,摔也似的踉跄几步,去了堂中,“先说了,今日连饮二十七碗的人,就是他!你们哪个不服?”
一时间醉意三分,难得糊涂的堂客们莫不是呐喊着,向少年发起攻势。莫柯自是强撑着,不免被推为第一个挑战者!
“花娘,”莫柯踉跄着,推开了房门,暖香铺面,醉意更胜。“我,天大的福分能够遇上你这样的人,此后,我来照顾你们娘倆,开开心心,平平淡淡多好!”
花娘任由莫柯抱着,直至红凤盖头下四目相对,莫柯单是靠着心中一股念头尚未倒下,花娘情不知何起,双手靠上他的脸颊,是历经风霜的。
堂中客人都上了楼歇息,红灯,茶酒所剩无几,虽是一片乱迹,却仍然是欢喜气息。
有梦呓喃喃,呼噜连连,也不乏少许酒力过人,回房继续拼酒的人。
铃丫头悄悄地守在柜台下,寻思着少年的目的,回忆这相处的细节。
“丫头!”
“乔爷爷,今日花掌柜和莫伯伯的大婚,您也高兴得睡不着,才出来走走看看?”
“丫头,回房去睡吧”
“不,爷爷您到底是有事情瞒着我们的,我要守在这里,等他走了才放心不可!您要是不忍心,就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丫头此时心中难过,低眉垂目,泫泫欲泣,又是无奈。
“丫头,爷爷又何尝忍心!”
言语之际,乔伯已移身到柜台边,顺手拿起纸笔,片刻之后,寥寥数笔,但见一只呼啸的猛虎,面目却无口鼻双目,仅有其耳,形虽残,仍威风凛凛,杀势不减!
“可记住这图了?”
“嗯。”丫头只觉得乔爷爷形神之间带有缅怀之意,双手竟颤抖着,泼墨在上,已无图可寻。纵是平日里稳重的气息也开始波动,其中隐隐点点威势!
“这些过去的事,我如何也说不出口,便让他教与你听也无差异!”说罢,少年自二楼暗处走来。并未感到尴尬。
“前辈在此,在下不敢妄论!”
“你……你到底是何用意?”
“我只是带前辈离开这个苦寒之地”
“多久回来?”
“永别。”
闻言,丫头一阵怆然,转身便跑,“来……”人字尚在喉间是,颈部吃了一记手刀,晕眩过去,少年将人交与乔伯,道了声:“小子鲁莽,前辈勿怪。”
“天色一明,便走吧!”少年应了声,也就回房歇息去了。
这边乔伯,一夜未眠,留了书信,守着丫头,确认无碍,又踱步至堂中,只听得呼啸风声,也似不成调的伤怀之曲。好过,花娘成亲,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于是,天色渐亮,二人不辞而别自是当然。花娘与莫柯正欲奉茶敬老,如何寻不见人,心中正自纳闷。遂先唤了丫头,推门时见她却成了泪人一般。
“娘!”丫头转向看着爷爷的留书,花娘只见:
此行远去,三月后,若无音讯,则速离!
“丫头,快去找你秋姨过来后房!”听到花娘疾呼时,莫柯正在堂中收拾,担心尾随而去。不少客人在昏昏睡睡间,由得这声声“秋姨”,也醒了不少。好奇地推开门户,却无什么动静,又翻身回床继续酣睡。
“怎么的这是?”
“乔伯走了,就在昨夜……你看这个……”花娘只把留书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顺势趴在了桌上,嘤嘤哭泣。
“依我看,三个月?三个月!若按车程,最远可到汴都!只是脚力所及,就不知是何处了……”
“秋嫂,你说得不错,八成是汴都!”
“汴都,汴都!他们始终不肯放过我们,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花娘,乔伯另图新计,我们要相信他!再等三月吧!莫兄弟,你且去通知乡里,丫头你再细说一遍经过。”
“秋嫂,不,我们得走,等不了三个月!”
“掌柜的,你别吓我,别害怕,我们都在,丫头保护你!”
“取宁神香来。”
“我知道你放不下,可也不能自乱阵脚,失了方寸,丫头还小,你还得看着她呢!再说了,莫兄弟一身楞气,没了你,不得干多少傻事啊!花娘,你可是个聪明人!”
“这香闻着还好吗?”
“丫头,你去照看店堂,详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