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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故人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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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子夜,悬在半空中的一轮圆月被厚厚的云层所遮拦只泄出几缕银光。夜幕下,弱小的我奔跑在铺满荆棘的平原上,獠刺划破了黝黑的肌肤,熟悉的腥红滴落在荆棘上如同盛开的妖艳花儿。惊慌失措中,沾满漆黑铁灰的裙摆刮在了一根獠刺上,我满头大汗地用小手拉扯着,但它们好像是连在一起,纹丝不动。身后,闪动着碧绿色的邪恶光芒,死亡的气息正向我逼近。一声狼嚎,我惊恐地回头,一头庞然大物从荆棘丛中窜出,张开血口大嘴,露出尖长锋利的獠牙向我扑来。
死,我要死了吗?
我在狼凶狠的眸子中看到畏惧的自己,发抖地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生死一线之间,一个黑影突然将我抱起,紧紧地护在他身后。
“…爹?”此时乌云散去,银光洒在爹的身上,他宛如天神一般护着我,“黑妞,别怕,有爹在。”
我仰望着爹的背影,双眸里满是对爹的崇拜。心里的一个声音鼓舞着我,它说,爹在这,醉生,你怕什么。是的,我怕什么!逐渐燃起的勇气促使我从爹的背后走了出来,与他并肩,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面前涌现的狼群。
爹欣赏地用他粗糙的大手掌揉着我的头,嘴角泛起笑意,“黑妞,让这群狼崽子看看咱父女两代铁匠的厉害!”他说着,徒手冲进狼群中,一拳挥出,便是一声哀鸣,那些狼宛如他平日手中的铁器,任由爹随心打磨。
我站在一旁欢呼着,兴奋着,对于这个年龄的我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爹更让我觉得自豪。忽然,一头之前被爹打趴在地的狼趁着爹不备张牙舞爪地从爹的背后向他猛扑了过去。
“爹——”我大叫着想要冲上去帮爹的忙。却被爹喝住了。他一边和狼纠缠着一边喊着让我快跑。我摇了摇头,我不能抛下爹,我得帮他。爹见我还不走,大骂了起来,说我不听他的话以后就别喊他爹。我无奈地连退了几步,最后看了眼爹,含泪跑了开。
我拼命地跑着,直到跑进一个阴深的洞隧才停下了脚步。伸手不见五指的的山洞中隐隐传来狼群低喘的鼻息声。天啊,难道我跑进了狼窝,我会被它们吃掉,一点不剩。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恐慌捂着耳朵抱膝蹲了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我颤颤松开手,听到的却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站了起来,身后正好是一块足足比我高出一倍的大岩石,很好地将我藏在后面。我贴着岩石凑近了几分,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很愤怒的声音。
“战歌,放了我妹妹。”
战歌蔑视地看着她,猛然他抬起头,对着我藏身的方向露出一个很欠揍的笑,把我吓得一惊一乍的。正当我以为他要把我从岩石后拽出来时,他却从岩石跳下,迈着优雅的步伐向青衣女子走去,“青桐,我一直以为我们合作很愉快…可是…你却背叛了我,这道伤痕…”战歌缓缓地解开腰封,脱下上衣扔在地上,露出麦芽色的健壮腹部,他手指痴迷地划过横在自己腹上的一道早已结疤的伤痕,突然,他将手指粗鲁地刺入那道伤疤中,再伸出时,指甲里夹着细碎的肉沫。他噙笑着舔舐去指尖上的血珠,嗤嗤笑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是如何背叛我们的交易。青桐,你是知道规矩的。你说,我怎么能饶了你。”战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无法辩驳的威压。
青桐极浅地笑着,“战歌,不要把你自己的过错加在别人的身上,是谁先坏了规矩,是你,是你自己先背叛了我们,既然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一份子,我又凭什么要唯你是从。”
“青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战歌笑眯着眼,“因为和你们在一起久了,我觉得我变得太仁慈了。”
青桐冷冷一笑,“你可真是天生的杀手。”
“嘿嘿。你不是要见你妹妹吗?”战歌侧过身去,只见石岩上原本聚集在一处的狼群缓缓地走开,露出中间昏迷倒地的青萝。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没什么?”战歌轻浮地笑着,丹凤的双眸却无一丝的笑意,反到透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冷峻和阴沉,“不过是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让你那纯真的妹妹保持她可笑的天真。而你,来玩个游戏吧。我这里有两颗药丸,至于是红色的这颗是毒|药,还是黑色的这颗是毒|药…抱歉,我突然不想告诉你了。”他故意拉长尾音,欣赏着对方瞬时变化表情,懒散道,“挑一颗吧。”
“看来,你并没有把握杀了我。”
“这是当然了。”战歌略作出吃惊的表情,“一个受了内伤的人怎么可能赢过‘修罗堂’排名第五的杀手呢。青桐,我可是一直牢记当初我们学的,一流的杀手永远都不会冒然挑战没有把握的事情。那可是自寻死路。”
青桐凝视着战歌手掌心的两颗药丸,她了解极了战歌的个性,心知战歌手中的两颗都该是毒|药,不过药性不同罢了。他故弄玄虚地来这么一出,不过是个人的恶趣味使然。“是不是我吃了,你就放了我妹妹。”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先来找我,说到背叛,我们谁都逃不了。”
战歌搔了搔后脑勺,“为什么呢?哦对了,因为我想。”他敲打了一下手掌心,恍然大悟。
青桐听他这么一说,冷哼了一声,“你果然是一个疯子。”她明白再说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谁知道,战歌之前有没有对她妹妹做了什么,再耽搁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青桐拾捻起战歌手中的黑色药丸毫不犹豫的咽下,“这是…忘忧香。”瞳孔因为恐惧瞬间撑大。
忘忧香是一种不常见的毒|药,无色无味,只要一个指甲子那么多,就会让人产生幻觉,与其他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药不同,忘忧香产生的幻觉来源于服药者内心的恐惧,它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无限放大,最后让人神经错乱而死。青桐曾用过这种药杀过人,她很是清楚这种毒|药的功效,似乎有些被她遗忘的零散线索浮现在她此刻涣散的脑海中。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在她眼前,模模糊糊开始出现一些幻象。
幻象中,她看到战歌要杀她妹妹,她见状,紧急之下挥下手中银色的九节鞭子,紧紧地缠着战歌的手腕,大喊着。短暂的眼神交锋后,战歌讪然松手。她趁机上去,背起青萝,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乏力感席卷了青桐,体内的真气开始迅速地向外散去,她难以置信地侧过头,“…为什么。”她连嘴唇似乎都愤怒得颤抖起来。
“姐姐,是你先要杀我的。”青萝的声音很温婉,但表情却是另样的残忍。残忍得让青桐惊醒过来。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溢出,她低下头,盯着穿透胸口的手掌,回头看着真正站在她身后的战歌,苦笑,“我收回原先的话,你并非只是一个疯子,至少你爱钱。”
我捂着嘴,瞪大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倒影在石壁上的人在另一人手中生命消逝,我害怕得寸步难移。是梦,这一定又是另外一场噩梦,我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从梦中醒来,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我还是深陷在这种恐惧之中。突然的,我感到颈部一股热气,仓惶回过头去,战歌不知何时噙笑着灿若繁星的眼睛,他伸手捧起我的脸,高挺的鼻尖贴上我的,“黑丫头,我回来了。”他嘴唇翕动着,我已听不见他说些什么,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身后那匹白色的狼,它金色的眸子闪动着冷冽的光芒,我吓得用力推开了战歌,未想整个人在下一秒跌进了深渊中。
“…呼呼…呼呼…”我惊慌未定地急喘着环视着四周,我出来吗,我从那个可怕的梦中出来了吗?我发颤地用双臂紧紧得环住自己的双臂,整个人蜷缩起来。我不敢再闭眼,我怕自己再一次陷入那种可怕的梦境中。它比前几次更加真实了。
“呦,黑丫头,舍得起床了。”战歌撩起车帘,跨了进来,他似乎没留意我此时瑟瑟发抖的摸样,自顾自地坐在我身边。
“…杀…杀了他…”我埋着头闷闷低语。
战歌没听清楚,凑近道:“你说什么。”
我稍微抬头,露出苍白的脸,“冉厥,快杀了他。我不要再和你呆在一起了。你知道不知道,我该死地都做了好几个关于你杀人的噩梦,你要把我逼疯了。”我情绪失控地一把揪住战歌的衣襟,吼叫着。
战歌歪着头,狭长的眸子流泻着异彩,他肃然地看着我,不发一言,我见他这般,心中更恼,刚要开口说什么,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藏在他身后的长形滚筒物件滚了出来。
战歌垂眸低声轻笑不止,“黑丫头,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我的女人吗?”他欺身将我压在他的身下,低头向我脖弯处凑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手中提着一壶黄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或许你不知道,我在酒香外,还闻到一股让我着迷痴狂的血腥味,从你的这双巧手上。它深深吸引着我,让我无法自拔,弥足深陷。”在我错愕的注视中,他含着我的耳垂,沿着我的颈线下移,“你让我枯燥乏味的人生有了些许的期待,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
“就因为这样?”我抓着战歌垂落在我脸上的发,嘲讽道:“真是遗憾,我对你一点也不期待。”
“你…会的。”他一反常态的只是用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颌,指腹贴在我的唇上,沿着唇线摩擦着。“好了,黑丫头,我们还是先算一算之前的那个赌了。”他把我拉了起来,自己很知趣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赌?”我怎能忘了呢,那把剑,那个叫申屠峰的男人,以及我和他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我当初一定是脑袋坏了,才会和他打起那样的赌来。只是为什么申屠峰会有那把剑。难道是别人送给他的,可是不该啊,她怎么可能把剑送给申屠峰。
“这也发现了吧。”战歌捡起滚到角落的滚筒物件,取下包裹在外面的黑布,露出里面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她的身体里面有两个人。嘿嘿,真是有趣,当年我杀死了姐姐,没想到妹妹竟然能让她回来。”
瞳孔在一瞬间收缩了些许,我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长物,两片嘴唇迅速退去血色,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为什么你不把青萝也一起杀了。”
战歌瞅了我一眼,“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对方只是要我杀了青桐,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做那赔本的买卖。再说,当初若没留下她,我又从哪寻这后面的乐趣。”
我咬着唇片,将下半张脸埋在交错的胳膊里面,“那现在呢?”
“现在?我找到了另一种乐趣,看戏的乐趣。”他说着将油纸伞收了起来,手臂枕在脑后,作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悠闲姿态。“嗯,有空我得把这东西给他们送去,只是给申屠峰好呢,还是给青萝好呢?喂,黑丫头,你说给谁?”他睁开一眼,看着我道。
我不知自己该怎么说。从道义上来讲,我该是同情他们两人的遭遇,但从情感上来说,他们与我不过是有过买卖交易的,我再是惋惜也帮不了他们什么。“那个赌不算你赢了。”我冒出这么一句话,“你忘了吗,你说过,赌完了,就可以知道冉厥的下落,但事实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没有赢。”我一气呵成地指着他说完。
战歌楞了楞,“喂喂,黑丫头,这是犯规啊,我刚才问的可不是这个。不过算了,无所谓了。我已经决定把它送给…”
倏然,马车剧烈颠簸起来,我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外力震离了原来的位子,撞到硬邦邦的车厢壁上,而战歌却稳如泰山地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他五指插|进自己的发丝,感受到了我身上散发着的怨念,竟笑了出来。只是一个念头,我单手抓住窗柩,借此保持身体的平稳,撩开车帘向外一探。
徒壁悬崖边,无人驾驭的马车疯狂地向前疾冲,快速更换的马蹄不时踩在悬崖边,踢落下带着泥土的小石子,落进万丈悬崖。
“黑丫头,要是不小心摔下来,这回可不是瘸了腿这么简单。”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一个急转弯,脚下一滑,我整个人栽进战歌怀中。战歌借势一手搂住我,狡诈笑着,“瞧,还是我这安全吧…你啊,总是这样,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就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我身边。”
他狭长的眸子沉了沉,凝视着我,眉宇间的戏谑渐渐散去,他将视线投向我目不转睛的方向。
随着马车疾驰浮动的窗帘,露出一线景色。黑色的骏马上一身少侠装束,嘴角两撇漂亮胡子的隽美“男子”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往车内探来。
我惶惑地盯着,继而有些失控叫了出声,“唐小糖!”
“呦!”唐小糖愉悦得应和道,她右手拽着马缰绳,左手臂稍抬起,一声细碎短促的金属扣件声响,只见一支袖箭从她的袖中射出,穿过一线空隙,袭向战歌。随之她一掌直接震碎车厢,片刻间,与战歌交手数十掌。
“战歌,你变弱了。”唐小糖做出一个俏皮的笑脸,在半空中旋转了一个圈,突然抓住我的后衣襟,“人,本少侠就带走了。” 她眼神一变,凶恶地对着战歌的肩膀全力拍下一掌。
战歌收招抵抗,右手接住掌力,“染指我的女人,唐小糖,你,自寻死路。”
“战歌,若是在你没中毒前说这句话,本少侠还会畏惧你三分,可惜,你自己都命不久矣,还有心思想着这儿女情长。”
她说什么?战歌快死了了。不会的,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质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然后我的视线撞上战歌微微抽搐的左臂,我怎么忘了,他中毒了,被暗器打中了。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强撑着的。这个疯子!
“战歌,想要人,就来找本少侠,哈哈。” 唐小糖朗声笑着,趁机掳过我夹在马背上策马而去。
我上半身紧紧地贴在马背上,费力地扭过头打量着背后神情肃穆的唐小糖,她比之前瘦了,也黑了,虽然五官更精致了,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不似从前。我该是热泪盈眶吗,毕竟我见到了我在这世间所剩的唯一亲人,我的表姐唐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