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河西堂》息余

3、闻语雪山听

　　意宁园。观禅楼。
　　观禅楼里没有同芳楼里奢华的坐具、精美的茗具、琳琅古董满当的橱架，有的都是普通的东西、稀少的金银饰物、繁多的禅意字画。不同于钰锦园的瑰丽高华，精凿细琢，意宁园简朴素雅，纯粹自然，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斋堂。蒲琛炜和关炅走观堂厅，摆着的神龛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神龛上摆观音，净瓶中竟是一株君影草。
　　“小姐，夫人本不愿见客，但听说是蒲神医托人前来便改了主意，要我们在这里侯着。”
　　“嗯，蒲公子，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娘她很快便会出来相迎。”蒲作揖而坐，春熙沉思停顿良久，低头细声对琳儿说，“那琳儿你可曾见到棠儿？她……怎么样了？”
　　“回小姐，琳儿没有见到棠儿小姐……”琳儿有些愧色，而后惶惑不安地嗫嚅道：“不过，我倒是见到了万俟昱姐姐，在夫人的身旁，还有，一位在屏风一头弹琴的人，不知道是谁……”
　　“弹琴的人？棠儿么？”
　　琳儿正要开口回答春熙的问题，蒲琛炜不疾不徐地边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出茶来，端起上绘花纹的白玉瓷杯，用杯盖轻阖好一会儿，边漫不经心地说：“看来蒲某来得不是时候啊。”
　　“蒲公子何出此言？”话音刚落，门前遂现出着华服佩华饰的靳大夫人，她望了会春熙，迈过门槛，走向主座，万俟昱紧跟其后，与春熙琳儿对视而笑。
　　“晚生蒲琛炜见过靳大夫人，”他起身作了个揖礼，“刚才实在事例，望靳大夫人莫要见怪。”
　　“蒲公子客气了，是我怠慢了你这个贵客，还望见谅，”靳大夫人望见在蒲身旁站着的关炅，确切地来说，是望见了关炅手抱着的方形礼盒似的东西，“听说蒲公子是依令尊之嘱而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蒲琛炜瞧了眼春熙，而后接过关炅递来的方盒，“这是家父为靳棠姑娘采来的雪山听，日取一匙，放至阴处风干上五柱香的时间，浇温水而咽，对靳棠姑娘可谓大有裨益。”他双手捧着方盒，躬身献上。
　　“多谢蒲公子，令尊之恩难相报啊。”靳大夫人接过方盒，激动与欣喜溢于言表。
　　“靳大夫人见外了，您与家父可是至交，家父曾对我说，至交之间，唯一义字，况且这些年来您也帮了我们家不少忙，我们又无以为报……”
　　“看你说的，”她用袖角拭了拭喜极而泣的泪水，“改天我定要登门拜谢……”
　　“恭候……”
　　春熙在一旁局促不安，两手相握而冷汗涔涔，碰上万俟昱的目光时，她抿嘴微笑，将视线别移时，恰好与靳大夫人对视，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胸闷气短，只敢屏住呼吸。
　　“不知你们可否知道，这净瓶中的一株不是柳枝而是君影草，”待蒲琛炜重新入座之后，靳大夫人望向神龛上的君影草说，“君影草是一种挺霸道狠毒的花种，它使近其身的丁香萎蔫，即使两败俱伤也不容水仙近旁，而丁香和水仙又是棠儿与我最喜欢的花种。”
　　“哦？那为何要把此花放至此瓶？”
　　“这种花，惹人厌嫌倒是不假，但它有一种功效，”她瞥了一眼春熙，徐徐说道，“那就是它可以时刻让我们警惕，提醒我们某些敌人永远不会突然慈悲起来，她们的蛇蝎之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这……倒是一种提醒自己提防敌人的好法子……”蒲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不知我可否见靳棠姑娘一面？”
　　“当然可以，蒲公子这边请……”
　　“小姐，你怎么了……”琳儿看春熙泪水涟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琳儿，我们回去吧。”春熙用帕巾擦拭眼泪，转身欲走。
　　“春熙，”万俟昱叫住她，拿出怀里的一个藻井结，“这几天先放下其他未完成的女工，你就把这个结好好琢磨一下，实在不能做出来，我再教你，如何？”
　　“万俟姐姐，你怎么突然叫小姐做出这个藻井结？还有，你怎么会在大夫人身旁当起了婢女？”
　　“琳儿，我还有些事，改日再谈。”她把结交给春熙后便敛裾而去。
　　“怕是命数，罢了罢了，追问也无意义，我们走吧。”
　　老君山。蒲府。济灵堂。
　　正堂里有一方书着“晦往明来”四字的匾额，一张檀色圆桌上摆着精巧茶具，后堂是室，明亮整洁，一张映画着银扇扑萤图的屏风遮蔽了床具。一银发间于黑发的老者坐着低头玩弄翡翠间朱点纹的手扳指环，听着身旁管家的对府上大小事务进行的日常汇报，冗长繁琐的汇报让他昏昏欲睡，他不禁打起哈欠来。
　　“老爷，您这是没有睡好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瘦削黝黑、面貌写着“忠厚老实”的管家关切地问道。
　　“诶呀那太好了，那我就先去休息啦哈哈。”蒲岐川展眉而酣笑，起身欲进内房。
　　“老爷，那等您休息好了我再仔细地将府上的一些事务汇报给您听。”
　　“不必了吧，这些小事吴管家你处理就好，不用向我汇报什么，哦还有啊，你呢，好好留意一下蒲琛炜那小子，别让他到处溜，就这样吧，你退下吧。”
　　“是，老爷。”
　　看着吴管家离去，他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内房，床旁的一炉息神香散发出快要燃尽时淡淡的香味。他打开抽屉，拿出息神香，打算放入铜炉里，看了看桌台上，觉得少了什么东西，直到他走到床旁铜炉前他才猛然想起，原先放在桌上的雪山听不见了！那用方形陶盆栽种的雪山听不见了！那一不规则方板形植物根块，长须聚拢，叶状首鱼鳞尾的雪山听不见了！蒲岐川急得将盆里的土掏了个遍，但只见雪山听的根丝。他嚎啕：“蒲琛炜你这个臭小子！”
　　“老爷，怎么了？”吴管家在走廊处听到蒲岐川的嚎啕声连忙赶来。
　　“蒲琛炜这臭小子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雪山听挖走了！”
　　“少爷他挖走了雪山听？那可是老爷你费尽力气得来的啊。”
　　“这臭小子肯定把雪山听送给棠儿了，唉……要是那雪山听真的能帮到棠儿，我早就拿出来了治疗棠儿了。”
　　“可老爷之前不是说雪山听能治好靳棠姑娘的伤疤吗？”
　　“雪山听能抚平棠儿的伤痕的前提是找到药引，而雪山听的药引……比雪山听还要难找啊……”
　　“那药引是什么？”
　　“唉……雪山听乃性阴之物，在悬崖深渊中生长四十年才进入成熟期，成熟之后的雪山听之所以可以采摘下来种在寻常百姓家是因为雪山听已经吸纳存储了足够的万阴之气，若要将雪山听用作治病之药，就必须找到性阳的药引将雪山听过足的阴气吸收，这样雪山听才能发挥它的药效。江湖中人只知得雪山听难，却不知得雪山听的药引很难……这种药引，便是踏破铁鞋也无觅处，除非寻主有几生几世积攒而来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