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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末路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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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袭击的那日是两人的末日,魏治明失去意识之前,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的手臂没有离开过霓裳。两人滚动的身体随着泥水冲袭流动,不知往何方送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被泥浆活埋。
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团漆黑,魏治明在摸不清方向前,下意识觉得,这会不会是阴间?捏了捏皮肉,痛意传来。
他的手胡乱张开,碰到了湿润的石壁,心中腾起了希望,所幸还好,他们还没有下阴曹地府。
他们?脑中一乱,当时他抱着的人怎么不见了?
“锦夕……”他开始一遍遍大声呼唤,后怕像条响尾蛇突然冒了出来,令人毛骨悚然。他不要她死,不让她死。
他在四周瞎转瞎叫,磕碰到什么东西,随之绊倒在地。顾不得膝盖的剧烈磨损,他开始瞎摸,“锦夕是你吗?”
一个艰难的呻吟声横空响起,魏治明释然地松了口气。
两人身上全是泥水,鼻下呼吸的味道亦是浓重的山土气味和湿漉漉的垢气,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两人似乎嗅到了某些危险气味。
只是他们谁也不提。
“我果真没看错……那个工人便是你……”哆嗦不已的霓裳,因为有了魏治明的臂弯而感到内心的踏实。
魏治明无言以对,幸亏看不到她的眼睛,他拽紧了她的手心。他好想告诉她,这几年来他的思念,可他如何有脸提起,赶走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一想起她孤苦伶仃的生活,他就懊悔不已。
“为什么要救我?”霓裳的头痛起来,所幸神智还算清醒,她想趁着身体尚可支撑之时,问个明白,“为什么?”喃喃的话像在叩问她自己。
幽怨和落寞由心底攀升,霓裳挣开了魏治明的手,“魏治明,你不说话便可以盖过一切吗?你弃我如弊履……我哭也哭够了,等也等累了,我和你没关系了,你离开我远点!”
是他毁了她的生活,他带给她的痛苦远比快乐要多,他想起手托奖杯的霓裳,多么灿烂如花,幸福满足的表情多么令人陶醉,可当时的他只想到报复。霓裳笑得越开心,他就越心痒难受。
愚蠢的行径已不可追回,魏治明知道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得到她的原谅才能安心下地狱。
滴答滴答的水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寂,同时又显得空寂无奈。
魏治明凭着感觉,抓住了霓裳的一只手腕,霓裳下意识甩开,不想一股大力提起手掌,用劲甩了过去。
霓裳的手心火辣辣的,她没来得及说话,手掌又甩在那皮肉上……连打了几掌,霓裳的手就被麻酥感包围,她开始抵制手腕上的狠劲。
又是一掌过去,霓裳终是涕泪交加地吼道,“够了!”
“不够!”低沉的嗓音成了黑暗中最令人沉痛的记忆,“锦夕,我错了,求你原谅柳承的愚昧,他不肯信你,他活该千刀万剐。”
霓裳的心猛然一震,情形已十分明了,她忍不住仰头大笑,“如今知道搬柳承出来,你不是要他死吗?!”
逼仄的气氛压紧了魏治明的胸口,三年前的那个黄昏,他把柳承的人格从身体中逼走,不正是用来逼走锦夕吗?锦夕从那时起也死了,活着的是霓裳。
“算了,魏治明,是非对错如过眼云烟,我们今生到底无缘。”霓裳掰开那手指,她觉得再斗再争下去,两人都会过早耗损体力。她还不想死,也不想他死。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魏治明的话敲响了霓裳那颗沉睡的心,霓裳嗤笑道:“你这样纠缠我,对得起家里的那位?”
“我的夫人只有你。”
“你不要骗我了!那日的庆祝活动中,我看得很清楚。”
魏治明恍然地摇了摇脑袋,“纯属误会,她是乔治的未婚妻。”
呵......霓裳抱紧了胳膊,“他的未婚妻为何坐在你的车上,和你如胶似漆的?”
那日他见到的果真是锦夕,她吃醋了,所以会跑。
心中大石放下,女人心果然如海底针,魏治明暗自叹道,方才锦夕态度的坚决,他差点心灰意冷,现在,他安了心。若她心中无他,还记挂什么别的女人。
“锦夕,我不瞒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魏治明把始末原原本本地说给锦夕听,不管锦夕相不相信,他决定不隐瞒这件事实。
“事实上,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待我们出去,回到渝城,我们一起参加他们的婚礼,你看好不好?”魏治明试探地问。
霓裳沉默了良久,只有天知道,她盼望这一刻有多久,她信他的话,更相信他保护她的那颗心。泥石流冲垮山体的那一刻,她还是清醒的,她知道谁一直拼命保护她。
可是她的心受伤得严重,自尊心也颇难堪,不能轻易原谅他,她一直这么劝自己。
“锦夕,你既没有签字,我们便还是夫妻。”魏治明不肯放弃,继续旁敲侧击。
霓裳对签字此事非同一般地厌恶,当初他逼着她签字,她一次次不肯签,他一次次派人逼她,那时她的心早已被他的行径鞭笞地伤痕累累。
她负气地说,“你现在再准备一份……我立刻签。”
魏治明那时气坏了,他偏执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惩罚锦夕,如今想来,他的所为太过分,“我做错了......锦夕,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霓裳闻到了那份气息尝试地靠近,连忙背过身去,“我已对你死心,再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你是对魏治明死心,不是对我死心。”魏治明何时变得这么嬉皮笑脸,她深吐一口气,“走开些。”头痛得更厉害了。
霓裳的嫌恶似乎并没有打退魏治明,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搂抱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排斥他,况且,她一直握住的同心结,是他的病,也是她的病。
“同心结收好了吗?”魏治明的问题立刻让霓裳动作了一番,她无语了好一阵。他开始在地上摸索,磕磕碰碰的声音老是传来,她没忍住问他。
“取石生火。”他说。
“湿的石头不行。”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她止住了口,全身凉气飕飕,仿佛那凉意已经慢慢渗进了骨髓。她觉得冷得紧,无声地叫了几句,明曦……
费了好长一段时间,魏治明的手又酸又痛,石头的湿气太重了,划不出火花。他本来打算取到火就燃烧一件衣褂,衣褂燃起来之后,他再想办法。
他断断续续地和霓裳讲话,霓裳起初还嗯嗯几句,之后几乎静地没了声。他摸索着石壁走,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两块干燥的石头。
就地取材,划了几下,又死命划,火星飞溅,魏治明大喜过望,连忙脱下衣褂。
火苗间断地燃烧起来,他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使劲蒙了蒙眼。他唤锦夕,锦夕……无人应答。
借着火势,他洞察了四周围,啊!原来是个洞穴,四周还有零散的木枝,他欣喜若狂地捡起木枝扔进火堆,火燃得更大。
趴在一块岩石上的霓裳被逼仄的空气冻得哆嗦不已,意识尚未全部消失前,她看见了前方的火光,火光旁的背影那么深刻。
坐在温暖热炙的火堆边,魏治明搂着霓裳,尽量靠近火堆,期望能熏暖霓裳。霓裳的全身发烫,温度持续不下,身体四肢却是抖动地厉害,魏治明把额头贴上霓裳的,不断搓动她的手心。
他说了好多些话,霓裳浑浑噩噩地打不开眼皮,分不清是柳承还是魏治明,她太无力了,困意排山倒海地袭来,想要说句话也说不完整。
魏治明不断和她说话,不让她睡着,只怕她一睡,还会不会不醒来?说了几句,他又晃了晃她,必定要她动动嘴唇。
她不动的话,他就俯身上去,用嘴撬开那两片晦涩的唇。
难道,他们会葬身于此?一出现这个念头,他就拼命地拍打脑袋。不行,他要让锦夕活着。
“锦夕,坚持住,你要活下来。”魏治明放倒霓裳,举了一根燃火的树枝四周围找出口,可是翻来覆去,这个洞穴就是无缺口。
他们到底是怎么掉下来的?此想法一出,魏治明不由自主地抬头。
一大堆石头耸立的地方在漂移的火光下显出了怪异,这个洞穴不小,里面有凌乱的岩石,树枝,草屑,树叶,可那个地方的岩石特别多,可谓高高耸立。
魏治明盯着堆积的石头出神......说不定,他们被泥水一路冲下来,正好掉进了洞穴,那些石头也被冲下来,越积越多,就堵住了出口。
越想越觉得可能!魏治明回去看了看胡言乱语的霓裳,口里叫着什么。他又丢进了树枝,让火烧得更大更旺些。他俯身吻在霓裳的额上,霓裳,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走近一看才发现石堆比想像中还要多,还要高,几日未进食,魏治明体力不支,力气不够,费了好大的劲,竟搬不动一块石头。
呻吟声传过来,让他愈发急切,他拼尽气力吼叫,手指攀向那些乱石......手上的污血止不住下流,血肉渐渐模糊,锐痛感不能压制求生的愿望,他要让她生。
他要她生,要她生......信念无时无刻不紧攥着他的灵魂,他在拔出一块大石的同时,跟着惯力跌倒在地。
接二连三的石头啪啪地滚落下来,堆积的石群转眼间坍塌,露出上方的大洞来,一束光袭来,魏治明的瞳孔本能地闭上,然后跟着睁大。
昏迷的霓裳气息越发微弱,她的额头不再滚烫,逐渐被冰一样的温度代替,肢体也没有了颤意。魏治明碰到她那一霎,迟疑了许久才把手指探到鼻下。
虚惊一场,他松了口气。
魏治明背着霓裳到坑处,想要借着石头的位置爬上去,爬几次摔几次,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石子硌得身体部位生疼,霓裳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也因为耗尽了气力,虚脱地躺在地上。喘气的时候,大脑仿佛凝固住,他在半迷糊中挣扎,他不能睡,他要救锦夕。
阳光斜射过来,在大坑处形成了光波的漩涡,小虫子在光波中飞来飞去,欢快地不行,魏治明努力睁开眼,他......再加把劲,他给自己打气……
嘴唇干渴的说不出话来,魏治明仿佛已濒临生命的尽头,胸腹间的胀痛感愈加强烈,他憋了股气,硬是从地上爬起来,捧了一掌的水喝。
锦夕安静地斜靠在身边,睫毛根处产生些微的动静,他含在口里的水灌进了锦夕的嘴。锦夕没有反应,从嘴角边溢出许多。
强烈的不安感出现在魏治明的脑中,他轻轻放下锦夕,抬头望了望那深深的洞口,爬是爬不出去了,外面日照甚强,说不定有人会路过。
他开始叫,“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救我们......”
偏僻的洞穴居于树林深凹之处,灌木树丛极为茂密,被泥石流冲垮了一大片,乱成一堆的泥叶成了泥垢,纷乱地堆集四周。洞穴的位置被其掩盖,石头堆满了洞口,上方覆盖了泥叶灌木,就算踩上去,也不会有任何松动。
谁会晓得脚底下是一个大洞穴?
王希州派了三队人日夜不休地在附近查找,几次从洞穴上方走过,都与下方的人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