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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剑客和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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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在诊所给最后一位病人开了诊断书后,玛丽亚领着病人去药房拿药,乔治扭转墨水笔套,挂在衣褂的口袋中。
半身在中国渡过,他一直以为要孤单地生活下去。手术刀在他手中来去自如,他只好以此为人生乐趣,最近这段时日,他发现生活全然变了,就连那淡淡的影子也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笑容像向日葵的女子。
乔治做了决定,而且在好友离蜀之前提出了请求。魏当时还摆起一副长兄的脸,“我万不能把玫儿嫁给你这个洋老头。”
乔治随之把钱财证明和钻石戒指等可以证明的物件都拿了出来,以示诚意。魏治明表面上并不为动,旧话重提,“你能确定忘记了你的妻子吗?我不想玫儿成为替代品。”
战争带来的后遗症残留在乔治的体内已太久,他是时间该清理干净了,“忘记是不能的。但我保证娶了白玫儿之后,一心对她。”
魏治明啧啧感叹了几声,还是掉脑袋。
“还是不放心哪!”
“要如何才放心?”
“起誓。向耶稣起誓。”
乔治毫不迟疑地就要起誓,魏治明拦住他,“这里不够庄重,不宜起誓。我要亲眼见你在教堂的神像下发誓。”
看着乔治远去的身影,魏治明露出欣慰之意,看来乔治动了真心,他看上了白玫儿,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看似风流不羁的犹太医生,平时说话不太正经,干起医生的活来却一丝不苟,他比自己活得称心。
魏治明当然要先问过白玫儿的意思。白玫儿和乔治之间的交往仅限于朋友,关系没有发展,感情却深种,她万想不到,乔治要娶她为妻。
羞涩和紧张让白玫儿不知所措,她腼腆地低头,看着两只拖鞋的缎面,“魏大哥,你还没找回夫人,我不想谈这个。”
魏治明的眼神黯然了会,“平日里,我可以看出乔治待你的殷勤,他虽喜欢拿人取乐,但娶妻这种郑重之事,决不会乱提。我看他真心一片,你不妨认真考虑。”
“你究竟意思如何?”白玫儿立即没了声,魏治明进一步问她,白玫儿抬眸瞬间,魏治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躲闪,“玫儿其实也喜欢他是吧?”
夜深人静之时,白玫儿脱掉了睡袍,在穿衣镜前侧身站好,手指攀滑至颈后,背部......早就痊愈的伤口留下了淡淡的痕纹。
那段岁月过得紧张实在,白玫儿常常在半夜失神,与发狂的病人相处的时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凭着一颗诚挚的心,换来了一肚子的思量。
她不懂,魏治明和乔治两人的区别何在?魏治明是拿刀的剑客,乔治是治伤的大夫,她的感觉偏向何方?
摇摆不定,却也从容面对,白玫儿对魏治明的再造之恩抵过了所有思量,她决定听从他的安排。
魏治明连声道好,兴奋得眉开眼笑,他是为了这一桩好姻缘而高兴,为了挚友觅得今生所爱而发自内心地祝福。
教堂外响起了钟声,弥撒过后,人群陆续从教堂走出来,逐渐安静的大堂徒留了教徒们残留的香气。
白色蕾丝长裙穿在白玫儿身上极合身,又漂亮,白玫儿听从魏治明的安排站在烛台旁的小屋中等待。
皮鞋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白玫儿的手指紧紧捏住胸口处,她等待的是什么,魏治明不言说,只要她安静地等在暗处。
魏治明预先给乔治提个醒,“此话出口,便不能反悔,瞧,上帝正盯紧你。”暗室里的人抬头,那一具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雕像,手足被缚,垂目抿嘴,面容上带着微笑。
乔治在胸口无声地划了个十字,面容郑重,“乔治在主的面前许下诺言,娶妻白玫儿之后,永远爱护她,照顾她,直到生命的终点......乔治假如违背诺言,将死后不得上天堂,永远得不到爱。”
“不要......”白玫儿从暗室冲了出来,她不想乔治背负那么重的“爱”,誓言不管是否会实现,她都不希望乔治把自己拿来赌咒。
魏治明两眼睃了睃乔治,大意在讲,你看,我把新娘子都给带来了。他拍了下乔治的肩膀,尔后离开。
乔治身穿雪白西服,白玫儿亦是端庄白裙,两人不知不觉地面对面地站着,白玫儿含泪看着乔治,乔治拿起白玫儿的手指,“我早知道,魏会成全我们。”
戒指戴上了手指,指环中间那颗钻石亮晶晶,白玫儿把它看成了金圈,她破涕为笑,手指不断摩挲在戒指上。
一诺既定,便不能改。
“此话出口,便不能反悔。”
话音回荡在耳边,白玫儿在乔治的深邃瞳仁中看到了一个充满幸福的陌生人。
“请嫁给我吧,白玫儿小姐。”乔治单腿跪下,吻上她的手背。
极乱的步子在楼梯上奏响,乔治的幸福回味被打断,好不舒畅,他用英文教训诊所里兴奋过度的护士们,一打开门,白玫儿撞了个满怀。
乔治兴奋地抱住她打起一个圈,白玫儿嚷嚷叫着下来,乔治放下她,才发现了她的苍白。
“魏大哥出事了。”白玫儿的舌头直打颤,乔治也随之一黯。
“不要担心,王秘书不是说还在找吗?”乔治端了一杯水过来,安抚白玫儿,她看起来跟丢了魂一样。
乔治说,“我就去买火车票,希望能搭上今晚凌晨的,再不行,坐船也可以......”
白玫儿仿佛没听见一样,抓住了乔治的胳膊,“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那个字说出来把自个吓了一跳,只见乔治的双眼闪过异样。
陆瑶把一个牛皮色纸袋交给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这是定金,成事之后,再付尾款。”
“一定要干净彻底,不要被抓了。”陆瑶的心胡乱跳着,她该怎么才能自保啊。老家伙整日拿了枪对付我,我先让你得意一会。
大汉在阴暗处点点了钱,亮出恣意的凶恶,“放心吧,包你满意。”
“那自是最好。”陆瑶遮低帽檐,皮笑肉不笑地,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买到了翌日的火车票,乔治和白玫儿来到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乔治提着两个牛皮箱,东张西望的。
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范严伦由卫兵保护下,走到乔治和白玫儿这边,他特意来送他们,并把两张特别通行证交给了乔治。
有了通行证,两人才能进入莫干山。为了找人,王希州已经派人封锁进出口,不派通行证的一律不得进出。
乔治拥着白玫儿往人潮涌动的火车站走去,范严伦一直目送两人,直到被人头遮住,他转身往吉普车走去。
大群人的尖叫声和凭空响起的枪声把人群炸得沸腾,车站巡警吹着哨子扒开人群,四蹿的乘客吓得落落慌而逃。
范严伦神色一敛,本来不准备管闲事,但他听见了震耳的嘶叫声,那么熟悉 ,不是那个洋鬼子的吗?他带着人扒开人群,只见白玫儿躺在地上,上衣被鲜血染红,身下的地砖上遍布暗红,乌色的嘴唇微微起开。
范严伦迅速让手下去抓人,自己蹲下来观察,只见身中两弹的白玫儿血流不息。此情此景多么熟悉,一阵寒气从背脊渗出来。
乔治打横抱起浑身是血的白玫儿下了车,白玫儿被放上了担架,范严伦望着乔治走路仓皇不稳,在地上摔了一跤,甚是狼狈。
他望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叫司机开动了车。
终得到了令人痛快的消息......蔡玉晟看报纸上面的内容:某月某日,渝城火车站女乘客被连开两枪,送医院身亡不治……
躺在地上的人是白玫儿,哈哈哈......蔡玉晟看到了这张照片才完全相信了陆瑶的话,仇恨撒在这个女人身上,以解心头之恨。魏仍是失踪,必定凶多吉少,他了却心事,终于下决心立即离开。
天还没亮,蔡玉晟就悄悄地从绿荷馆出来,上了一个黄包车。洋车夫领了一大笔钱,喜滋滋地躬身道谢。
陆瑶瞥了一眼蔡玉晟,老头子瑟缩的身体特别苍凉,她牵起嘴角,“您……走好。”
“走。”蔡玉晟这会也腾不出时间来和陆瑶道别,不知何故,自从出了绿荷馆,他的心神就四处游走,好像四处都潜伏着随时出来吓唬他的妖魔鬼怪。
阎罗王处别伸冤啊,是你杀的白玫儿,你该偿命!陆瑶翻了翻白眼,飞似地跑进了后门,一心记着蔡玉晟临行之前丢给她的报酬,她不敢数,现在老头子走了,她可以一张一张铺在床上数了。
洋车夫吓破了胆子,飞跑在满是血腥气味的街道上,无论那人如何痛呼,他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