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此心唯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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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本田菊的噩耗传来，王耀便时常出神，总是会不自主地回忆起同本田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后悔没能在他离去前再见他一面。
回忆愈美好，现实带给他的伤痛就愈深，但王耀还是选择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尽管自己的心已然深痕纵横。
两年的光阴转眼逝去，然而王耀的心伤不仅不见愈合，反而越来越深。尽管他的唇仍旧噙着清浅笑意，但给人的感觉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那是哀伤，还有比之以往更深的寂寞。
“你把自己整日关在那一方小宅子里到底不是个法子，还是多出去走走吧。”上司终于看不下去了，建议道，“去西域转转可好？”
王耀淡淡一笑：“无妨，我觉那一方小宅正好。”
上司叹气道：“阿耀，你这又是何苦？”
“不苦。”
“阿耀！”上司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王耀低头死死盯着脚下地砖的缝隙，清声道：“我没有。”
“王耀！难道你是将我往日的教导都忘记了不成？！”上司连名带姓地严声训斥道。
唇角勾起一丝苦笑，王耀抬起头来，望向上司的目光中充满了哀求：“您的教导我从不敢忘，也决不能忘。但是只有这一次，只这一次，求您允许我的任xing吧。”
对上王耀哀求的视线，上司身躯一震。在他的记忆中，王耀自诞生之初至今从未求过他什么，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哀求他了，可见本田菊遇难失踪的事对王耀的打击有多大。他看向王耀的视线也不由柔和下来，隐隐带着疼惜，他长叹一声：“阿耀，不管怎样，还是要向前看的。私念之情，莫要陷得太深才好。”
“是，阿耀明白。”
“多出去走走吧，你能早日走出伤痛，对谁都好。”
“是。”
上司深深看了眼王耀：“退下吧。”
长安城还是那般宏伟雄壮，长安还是那般繁华，只是再见长安时的心境却是不同了。
站在城外仰望着高大城门的本田菊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再次见到长安城，竟有种熟悉怀念的感觉。
“我们最终还是……回到了长安。”阿倍仲麻吕不禁感慨道，语气中透出几分无法回到家乡的无奈与遗憾。
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满心都是能够归家的喜悦之情。只恨造化弄人，归航途中遭到暴风袭击，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将葬身海底。然而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将他们送到了浅滩上。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却不想遭到了当地土人的攻击，损失惨重。等再回到长安，也只剩下了如难民一般的寥寥几人。
两相对比，心中不由生出凄凉与世事难料的无奈。
藤原清河等人进了长安，到了使馆亮明了身份受到了礼遇，待在使馆安顿好之后，本田菊乘着马车急速向城郊驶去。
现在，他极其迫切地想见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着如冬日阳光的温暖，有着粲然的笑容，尤其是那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总是盈着快要溢出的温柔；有多少次的生死险关，仅仅是想起那人的笑容，忆起那人温柔的声音，他就感觉全身又充满了力量努力从死神的手下逃脱。
王耀，是他强烈求生欲的源泉。
经过这次的海难事件，本田菊清楚认识到两件事：一是国之子并非绝对的不死之身，二是更加确定了对王耀的心意。
他想尽快见到王耀，想要亲口表白自己的心意，哪怕王耀会拒绝他也要说。有些话现在不说，只怕以后都来不及了。
“麻烦您再快一些好吗？”
依旧是那片竹林溪水，在六月带着炎热气息的夏风中散发清凉，消散了暑意。王耀家的竹林在前不久迎来了新的住民，一只名为“滚滚”的黑白相间的猫熊。
这是前不久上司特意送来与王耀作伴的，见到这般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猫熊，扫去王耀心头的阴霾，连唇角噙着的笑意也明朗了许多。之前一直笼罩着王宅阴郁压抑的氛围，也因此而消散不少，渐渐恢复了生机。
这日，王耀又窝在竹林溪水旁看着滚滚啃竹子，开始抱怨滚滚吃得太多，心疼这好一片竹林都快被滚滚吃光了。
滚滚像是听得懂王耀的话一般，翻了他一眼。
“哎，上司告我说你能说话，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跟我说句话呗。”
王耀起了逗弄之心，凑上前去就伸手要拿滚滚的竹子，谁料指尖还没触到竹子就被滚滚一熊掌狠狠拍了下去，气势汹汹地瞪着王耀。
“呃……”王耀咽了咽口水，差点忘了，猫熊也是熊啊。
他讪讪地收回手，赔笑道：“您吃您吃。”
滚滚这才满意地啃起了竹子。
王耀就静静地看着滚滚啃竹子的模样，唇边漾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上司送来滚滚与他作伴，无非是期望他能早日走出心伤。可是心随着小菊的离去已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说要痊愈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滚滚只能给寂寞的生活增添一丝快乐，可这快乐毕竟是短暂的。短暂的快乐过后，袭来的是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王耀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滚滚那看起来软软的皮毛，可就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与本田菊竹林初见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样伸出手去，肆无忌惮地揉弄着小孩子柔软的头发，享受着那般柔顺的手感。
时隔多年，再忆起时，那时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之上。
王耀低头轻笑，收回了手，起身，离去。
心，到底还是会痛的。
走出竹林，踏上林中小径，一抬眼就是本田菊曾居住过的东厢房。他就静静站在原处伫立了良久，才转过身去向正房走去。
这就这时，从前院传来了敲门声。王宅多月不曾有人拜访过，虽然心下奇怪是何人因何事来访，不过王耀的脚步却没停下，直直入了正房吩咐随侍准备迎客。
在前院迎客的侍从方方开门一见到本田菊，顿时激动起来。他赶忙将本田菊迎了进来，正要叫人立马通报时被本田菊制止了。
“不必通报了，在下——”
本田菊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侍从抢过话头去：“明白明白，您是想给耀大人一个惊喜。”
侍从满面笑容，一副很懂的样子。
“啊——”本田菊不知所以地应声，有些摸不清这侍从的态度与他话中的意思。
惊喜？自己的“死而复生”对耀来说会是惊喜吗？
在来的路途中还下定决心要向王耀表白心意，可此时真的来见王耀了，心中却生出了几分怯意。耀不肯接受这份心意倒还好，可他若是因此厌恶自己，甚至一想到自己就感到恶心，从此不再往来，那自己岂不是就这样永远失去耀了？
不想失去耀。
眼见着一只脚跨过门槛，迈入了正房，本田菊心中的犹豫就愈发强烈起来。
一方面王耀正在房中等着来人通报，见半天没有动静，十分奇怪。
“你去前院看看到底是什么客人，怎么半天不见动静。”
王耀的话音刚落，就见有一道人影遮挡了光线，还不及他抬头一探究竟，那个不断在梦回中响起的熟悉声音钻入了他耳中。
“你好，日落之国之子，在下是日出之国的本田菊。”
音色还是如以往一样清冷，似乎是在尽力压抑着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激动，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中隐隐透出几分颤抖。
王耀却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一边的随侍见此情状，知趣地退下，顺便带上了房门。
屋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为王耀笼上了一层阴影。
看着一直没有反应的王耀，本田菊心中的犹豫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慌乱。耀是已经忘记他了吗？还是根本不愿意再看到他？
本田菊不由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想要去触碰王耀，想要告诉王耀他回来了，想要对王耀说请不要这样无视他。
当指尖方伸到王耀的面前，突然被王耀紧紧握住。
本田菊心中一动。
“小菊……真的是小菊吗？”王耀低声试探道。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握着本田菊的手也越发用力。
“是，是小菊。”
王耀握着本田菊的手，缓缓地拉近自己的面庞，直到那只手完全贴在脸上，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那人的体温时，王耀低喃着：“是小菊，是小菊！太好了……这不是梦……终于不是梦了……”
本田菊的手上传来湿热的感触。
王耀这才慢慢抬起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眸溢满了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湿了贴在他面上的本田菊的掌心。
“我还以为这一生我都会见不到你了，如今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真是……真是太高兴了……”王耀喜极而泣，“你还活着，真是比什么都好……”
看着这样的王耀，本田菊心中的犹豫、慌乱全都消失不见，暖意涌上心头。似乎是受到王耀的感染，也或是再次体会到王耀对他的关心，眼眶也不由微热起来。
“耀——”
王耀站起身来，伸手将本田菊深深揽入怀中：“真是太好了……”
深深埋入王耀怀中的本田菊也弯起了唇角，眸光温柔，双手轻轻地攀上了王耀的后背，沉声道：“有多少次我以为此生再不能见到你了，但我还是逃过一劫回到了长安，回来与你相见。”
王耀将本田菊抱得更紧：“小菊，暂且不要离开我身边好吗？哪怕只有短短几日也好，请留在我身边，好吗？”
本田菊缓缓阖上了双眸，安心地依在王耀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此心唯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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